變異殺機
貝拉.西萊斯特看着押送方.格林的警車逐漸遠去,森森感到難以置信。
方.格林就這樣倒下了?不至於吧?曾經縱橫在秘密戰線多年,曾經帶領他們無數次躲過軍情總局追蹤追殺的方.格林,生平第一次入獄了。好笑的是,他入獄的理由不是從事間諜活動,不是從事爆炸刺殺劫持等等,而是因爲他僱傭的律師不小心喪了命。
貝拉不相信方.格林沒對轉移屍體的舉動上精心佈置,人人都知道科爾雷恩小城的殯儀館是方.格林控制的,方.格林曾經用這條路線掩護了無數戰友,當然,也蒸發了無數敵人。小城裡的人誰敢擋着靈車的路,小城裡面誰敢撞了靈車還糾纏不休……所以,新來的雷尼牧師絕對有問題!
可惜,觸碰神職人員是個禁忌,除非精心佈置的殺局。貝拉腦海中轉了一下念頭,馬上把注意力轉移到方.格林的提醒上——方.格林讓她注意監控錄像,她必須馬上找到突破口。
沒有人知道,方.格林的力量不全擺在明面上,他們這活兒暗中的勢力纔是整個組織的支撐,知道貝拉.西萊斯特的除了方.格林,唯有方.格林公司的財務總監,這位慣常被人視爲廢物與擺設財務總監,正是方格林明暗勢力的中樞……貝拉.西萊斯特悄悄地查看了一下四周,沒發覺異常狀況。便邁着輕盈的步伐,走向市郊的三號高爾夫球場。
是的,貝拉.西萊斯特愛方.格林!愛他的殘暴。愛他的嗜血,愛他的冷酷。她曾無怨無悔的追隨方格林從事“獨立”運動多年,和平協議簽訂後。她成了方.格林的秘密情人,以寡婦的身份住進科爾雷恩市,平常與方.格林並無直線接觸,唯有緊急時刻,她才站出來保護自己的愛人。
貝拉.西萊斯特想到這裡感覺熱血沸騰,她捏緊自己的拳頭,腳步鏘鏘的走在石板路上。上車的時候她還記得左右打量一下,但實際上這種打量很粗糙。很例行其事。等到車開一段距離後,她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這纔回憶過去,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大意了。如果這時候有人跟蹤了她,那她肯定會漏過去。
貝拉.西萊斯特並不知道,跟蹤她的人在暗殺界是何等有名——如今幾大管道疏通公司正在全力謀求和平,王成這段時間的戰績也逐漸浮出水面。同行們森森覺得“左手”這個稱呼不足以表達王成的刺殺技巧,他們將其稱之爲“白天裡的黑夜”。
大白天跟蹤你,也會讓你視而不見。
科爾雷恩擁有五座高爾夫球場,每年光是專程來科爾雷恩市打高爾夫的富豪,就有二十萬人次。其兩座球場鄰近市區。雖然交通便利,但不免風景單調。剩下的三座高爾夫球場則各具特色,有的背靠丘陵沼澤,場地起伏不定,用優美如畫的景緻來吸引顧客,也有的臨近大海,讓顧客在海浪滔滔做背景下,揮杆忘我……
愛爾蘭的海邊以懸崖居多,整個愛爾蘭島彷彿是塊突出海面的巨巖,國內地名中有無數“城堡巖”的稱呼,因此臨海建造的三號高爾夫球場,背景就是懸崖峭壁,天空中飛舞的是白色的海鷗,地平線上是泛着白沫的海浪,以及“巨人之路”,腳下踩的是一望無際的綠茵草地。在這裡打高爾夫不僅僅是運動,那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貝拉.西萊斯特下了汽車,高跟鞋噔噔的走進球場附設的別墅,她注意到身後有輛車同時停下,車上下來一對東方男女。貝拉目光一閃,目不斜視的走進大廳,走進總檯——她是這裡的股東。
高爾夫本身就是貴族運動,佔地百餘畝的高爾夫球場,不種莊稼不建廠房,只種草。草地要施肥澆水,管理它們每天花不少費用,但場地每天容納的人數有限,幾個人進場,所有的球洞都必須給他留着,寥寥幾人佔據百餘畝綠地,他們付的費用當然要超越土地上種農作物的效益——要不然幹嘛建高爾夫球場,種莊稼得了。
因此,世界所有的高爾夫球場都只面對富豪,基本上,它們都頻頻疾呼自己能提供帝王般享受。而作爲世界頂尖的高爾夫俱樂部,科爾雷恩三號球場也同樣建設的富麗堂皇。靠近林蔭草地的別墅都是城堡式建築,球場辦公大樓修得像中世紀王宮,恢弘雄偉,空間開闊。而俱樂部總檯也是佈置的極盡奢華。頂級的瑪瑙石做檯面,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櫃檯是厚重的橡木,客人登記薄的邊緣都包着金邊……
貝拉.西萊斯特沒有在總檯停留,她腳步囔囔的鑽進總檯後的保安室,立刻調出總檯監視畫面,查看着尾隨的另個東亞人……可惜這對男女動作很快,貝拉進入保安室這一會兒,他們已跟着服務員坐上電瓶車,似乎準備上場。
貝拉立刻接通總檯,問相熟的服務員:“剛纔那兩位亞洲人是……”
服務員馬上接過話頭:“是日本人!南郊‘東亞製藥’廠的岡田先生今天包場,他們是岡田先生約請的客人。”
貝拉馬上追問:“既然是事先約好的,岡田先生爲什麼不等他們,自己先上場了。”
服務員噎了一下,回答:“貝拉小姐,這個,我們沒有過問,不過岡田先生吩咐過,有兩個人今天要跟過來,想必他們並不是很重要的客人。您知道,球場每小時的費用很……,也許,嗯?”
“明白了”,貝拉.西萊斯特隨後吩咐:“既然是岡田先生的客人,一定要招呼好。”
“是的!”服務員隨口答應着。貝拉關閉話筒。想了想,決定放棄這個問題。她垂下眼簾詢問保安:“方格林先生的財務總監、布萊爾過來了嗎?”
“在練習場”,保安隨手調出畫面。指着二十號練習道上揮杆的男子:“他剛上場。”
“給我二十一道”,貝拉吩咐。
保安仰臉看了一下貝拉,小心地問:“我剛纔聽說。方.格林被捕了,聽說他殺了自己的律師。”
貝拉哼了一聲:“這座城市真是太小了,城頭有人嘆口氣,城西人人都知道了。”
保安回望了一眼保安室的房門,覺得一切安全,這才繼續說:“這可不是嘆口氣的問題,我還聽說,今早去對付納什的人全被人幹掉了。一日之間我們損失了十一個人。”
“三個”,貝拉糾正說:“剩下的都是些本城混混……給我安排一間絕對安全的房間,我有話跟布萊爾說。”
這時候,王成與娜塔莎……正坐在停泊於下班恩河的一艘遊艇上。那兩位進入三號高爾夫球場的日本人不是王成扮演的,作爲一個資深暗夜殺手,王成還沒有愚蠢到這時候暴露自己的地步。那對日本男女確實是“東亞製藥”的客人,王成一點沒在他們身上做手腳。此刻。他剛剛傳輸完當日數據,正等待百合的分析結果。
“貝拉.西萊斯特……委託名單上沒有這個人”,百合遠在斯萊戈,翻弄着資料回答:“方.格林最近一年的通訊記錄裡,也沒有這個人的電話——我們遺忘了什麼?”
“應該不曾遺忘”。王成回答:“方格林過去從事地下工作,手中有些暗勢力不可能完全曝光。這個人,應該是方.格林隱藏起來的。現在好了,明暗角色都將登場,我們的演出很成功嗎。”
方.格林過去之所以能夠爲所欲爲,不在於他多兇惡,別人有多怕他,而在於他每次判斷準確,總能打擊到敵人要害。信息決定判斷,他的判斷準備來自耳聰目明,來自消息靈通——負責監控全城的警察局長,就是他的眼睛與耳朵。打掉這隻耳朵後,方.格林對局勢變化失去了控制。
方.格林的兇惡還在於他隱藏了一股暗勢力,以及他對監獄系統的控制。當你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方.格林用隱蔽的殺手恐嚇你;當你被警察抓住了,送進了監獄,你依然不敢輕易開口,因爲即使到了監獄,方.格林也能讓你閉嘴。
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牌倒下了,阻止骨牌繼續倒塌的勢力還有兩股,貝拉.西萊斯特就是其中之一。
娜塔莎數度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插嘴:“我從不免費幹活兒,這個女人……我們需要告訴委託人追加撥款。”
“現在不適合”,王成阻止道:“我們的委託人現在驚魂未定,而且一舉一動處於警察保護下,根本沒法聯繫上。”
“這不是一個人”,娜塔莎挑剔的聳起了娥眉:“委託人送了一份百餘人名單,現在我們至少要追加……你猜是三十個目標,還是一百個?”
“我不猜”,王成搖了搖頭,繼續對百合說話:“立刻評估雷尼牧師的危險性,決定他是否撤離。”
三號高爾夫球場,布萊爾發覺旁邊的二十一練習道有了預定,服務員送來果汁與毛巾,但預訂人卻遲遲不出現,布萊爾心中一動,假意過去擦汗,順勢瞥了一眼對方的果盤。
果盤上擺了一張酒店特製信函,信函封面印刷着俱樂部風光照。不知怎地,風光照上被滴了幾滴咖啡,布萊爾目光一縮,默默記住了那扇被咖啡印漬污染的窗戶位置,隨手將擦汗的毛巾丟在二十一道桌子上。過了片刻,等他的練習時間結束,布萊爾趁人不注意抓起毛巾——也抓起毛巾內裹得那份信函。
信函裡有張門卡,布萊爾用這張門卡打開預定房間,屋內坐着一女兩男,那位女的布萊爾認識,是高爾夫球場的股東之一,寡婦貝拉.西萊斯特。平常這位寡婦很低調,今日卻端坐在椅子上,背後站了兩位雄壯保安,面前放了一束——“愛爾蘭矢車菊”。
“愛爾蘭矢車菊,居然是你?!”布萊爾脫口而出。
“很意外嗎?”貝拉.西萊斯特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
布萊爾小心地看了看屋門。回憶了一下,確定說:“很意外,確實意外。”
十多年前。“愛爾蘭矢車菊”正青春靚麗,作爲交通員她被那些“有志青年”擁躉熱愛,從而被大家口口相傳。後來交通站不幸被破獲。“愛爾蘭矢車菊”被捕,轉獄移監的時候,恰好方.格林營救自己的戰友而劫囚車,順手把“愛爾蘭矢車菊”解救下來,從此“愛爾蘭矢車菊”開始追隨方.格林。但這個女人……
好吧,布萊爾是個小會計,以前曾負責替北愛組織購買軍火,順便從中賺點小差價。僅此而已。他對主義、事業什麼的不太狂熱,幹這一行僅僅是爲了養家餬口而已。他聽說過“愛爾蘭矢車菊”名氣,但從不打聽從不好奇。和平之後他繼續提方.格林管賬目,方.格林看中他的是:這廝一直很清白。在警局檔案中清白,在北愛組織內部,誠信度也很清白。
“我聽說了”,布萊爾並沒有糾結與貝拉.西萊斯特的身份。他秉持儘量少知道內情的主張,張口問:“需要我做什麼?”
“需要你出面與律師簽署委託書,委託律師全權代理這一案件。我將以律師助手的身份前往監獄,跟方.格林私下交流……這一切太突然了,我有點措手不及。你能幫我理一下思路嗎?我需要一個旁觀者角度。”
布萊爾找了張椅子坐下,話不離老本行:“我能幫你的很有限……我們會計做賬,喜歡把賬目羅列在一起,做成一個明細表,然後從中找到規律,你不妨把最近牽扯到方.格林先生的事,都羅列出來,或許你會發現點什麼?”
“這座城市,有什麼事不牽扯到方.格林?”貝拉揉着額頭回答:“這是方.格林的城市!”
“我去聯繫律師”,布萊爾站起身來,小心的問:“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你等等”,貝拉阻止道:“我需要想出一個辦法。”
“你剛纔的做法是最正確的”,布萊爾站在原地不動,微笑着說:“你從不是個戲劇導演,這活兒你沒幹過,你從來是執行者,所以找到律師,私下跟方.格林聯繫上,讓他告訴你怎麼做。”
“方格林臨走時,暗示我注意他家門前的監控……”貝拉帶着回憶的神情說:“我想,警方可能從監控中掌握了什麼證據,我需要馬上消除證據。但我剛纔打了幾通電話,發現我們的人都停職了……你有什麼建議嗎?”
“你手上還有一份隱蔽力量”,布萊爾輕聲提醒:“你必定有份隱蔽力量,而法庭開庭之後,那份證據才起作用。在此之前,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明白了”,貝拉狠狠咬了一下牙:“你去忙吧。”
布萊爾一出門,貝拉立刻跳了起來:“召集我們的人,準備大行動!”
這時候,納什已經在鄉間別墅安定下來,新來的保鏢佈滿了別墅四周,連屋頂都站上了人。附近街道上還站滿了新聞記者,長槍短炮的對準別墅。與此同時,醫生在房間內忙碌着替納什檢查身體,托馬斯擔當起他的管家責任,他披着毯子從屋外走進來,對接受注射的納什說:“市長先生……阿奇阿奇……來看你了。同行的還有……阿奇……警察總監。”
納什瞥了一眼屋角聳立的機甲人,這具機甲人並不想電影中的機器人一般,眼裡發着紅光。它的“眼睛”在肩膀上,肩頭兩具魚眼鏡頭轉動着,將屋內的情景掃入鏡頭,傳遞到巴黎的謝爾蓋,謝爾蓋則通過遙控,彷彿玩電子遊戲般操控着機甲。
“快答應快答應”,謝爾蓋低聲嘟囔,他的說話聲不傳遞到科爾雷恩,接受他語音信號的是斯萊戈的百合。“太有意思了,情節推動情節,這個劇本太有趣了”,謝爾蓋低聲自語。
“讓他們進來”,納什回答:“不過我並不打算招呼他們。你替我告訴他們,我只相信這裡,我只想呆在這個別墅,等待方.格林的滅亡。”
一旁的醫生馬上開口:“我們可以證明:納什先生現在確實不方便說話。”
當日晚間,倫敦德里監獄裡的比爾終於起牀了。他做出一副虛弱姿態,順着就餐的人流一次在餐廳內排隊。
餐廳內氣氛非常詭異,人人都在交頭接耳說着什麼。新人比爾在這股氣氛下沒受到刁難,他端着飯盒找了個空位坐下,豎起耳朵傾聽着周圍的動靜。
“聽說了嗎?科爾雷恩亂套了,老大方.格林今天入獄,我聽說今天半數的警察被停職傳喚,我還聽說,倫敦德里的警察被大量抽調到了科爾雷恩……”
比爾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輕輕用勺子挖了一勺飯,送進變形而腫脹的嘴裡。
科爾雷恩形勢急轉而下,這意味着搶劫犯比爾不再是警方關注重點。隨着調查的深入,當地半數警察接受停職調查——沒準會波及典獄長。現在,監獄裡的氣氛都變了,他可以動手腳了。
“嗨,小子,你是科爾雷恩來的嗎?”旁邊的桌子上發出一聲招呼。這張桌子僅有七個人坐,當中一位明顯是老大的,端着架子望着比爾。開口說話的是他旁邊人:“小子,我聽說你搶了一家超市……到這裡來坐,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