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亦圖力挽狂瀾

耶律餘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遼主處多求到了三千兵馬。偏偏蕭奉先又多方阻撓,兵器盔甲糧草戰馬都遲遲不發,耶律餘睹一怒之下號召親族部衆自己籌集兵糧,好容易把軍隊整合起來,統軍北上,已經是半個多月以後。

大軍過潢河以後,忽遇敗兵南逃,原來北線遼軍已經和金軍接鋒過了。這批敗兵是被先鋒宗雄衝散,耶律餘睹細細盤問,與諸將道:“只怕此刻金軍已經兵臨上京城下了。”

軍中參謀韓福奴道:“既然如此,請都統速速發兵前往支援!”

耶律餘睹道:“現在趕去是來得及的,只是我們兵力太弱,本部加上新調來的三千人馬,在人數上也比不上女真。而且我們是積敗之師,將士遇到女真都有懼意,只怕到了城下也難以收內外夾擊之效!”

偏將蕭慶道:“如果探子所報無誤,此次女真是由阿骨打親自掛帥,阿骨打諸子自統中軍,宗翰爲監軍,宗雄爲先鋒,蕭鐵奴爲左,闇母爲右,都是勁旅啊!”

耶律餘睹點頭道:“別說中軍,就是蕭鐵奴、闇母二部,雖然兵力可能比我們少,但他們士氣和戰力都比我們高!我們到了城下,他們只需派其中一部就能將我等阻截。如果阿骨打改了戰術,放着上京不打,卻以雷霆萬鈞之勢先攻我們,城內守軍只怕沒有出城援救的能耐和魄力。”

韓福奴驚道:“如果我們被女真殲於城下,那上京守軍勢必大受打擊,只怕到時候不戰而降也未可知。”

蕭慶道:“那如何是好?”

“兵有畏色,將無戰意……”耶律餘睹嘆道:“我軍無論人數還是士氣,實在都沒法跟金人抗衡。”

“都統,難道就沒有其它辦法了麼?”

“嗯,也未必沒有。眼下我們有一個半的優勢可以利用。”

“一個半?”

“嗯,一個優勢,是我們之前沒打過什麼像樣的勝仗,只是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所以並不出名。人不出名,就不會被特別關注。半個優勢,就是女真屢勝之餘,應該會對我們抱懷一些輕敵——雖然還不太嚴重,但可以利用。”

韓福奴有些懷疑地問:“這樣的‘優勢’,有用麼?”

“有用!至少對讓我們藏起來十分有用!”

大遼仿大宋設置五京,東京遼陽府,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最北者臨潢府因是契丹興旺之地,故不稱北京,而稱上京。在楊應麒夢中的那個時空裡,上京的地理位置在內蒙古東南部巴林左旗附近。

阿骨打四月發兵,五月渡渾河,北線遼軍望風潰敗,先鋒宗雄勢如破竹,直達上京城下。先行軍到達臨潢府後將招降詔書射入城中,上京守將不應,只顧着屯糧增防,上京攻城戰便宣告開始。

這次西征阿骨打將宋使趙良嗣帶在身邊,要讓宋人畏服自己的兵威!因此親臨城下,督戰攻城!自破曉以至於日落,一輪被打退又擁上一輪。城內守軍眼見東北女真攻勢如雲,南方援軍遲遲不到,無論體力還是精神都深感疲殆。

此時蕭鐵奴所部除了從鞍坡全部調來的兩千多人馬外,又有從楊開遠處借來的一千多人,成了一支胡漢摻雜、既能野戰又能攻城的隊伍。蕭鐵奴眼見右路闇母攻勢比自己還旺,大怒道:“我部兵將,打硬仗什麼時候會被別人搶先?何況是攻城!”他是個不要命的漢子,領頭去爬雲梯。漢部兵將在蕭鐵奴的激勵下大聲狂叫,鼓起最後的力量猛衝!此時已將日落,攻守雙方都已疲倦,城外金軍早有退卻之意,城內遼軍也正準備歇一口氣,忽然金軍左路猛進,蕭鐵奴躍上城頭,遼軍排搶刺來要逼他下去,蕭鐵奴身子一側,回刀一撥,五柄槍有四柄刺偏了,被蕭鐵奴夾在腋下,另外一柄刺入他的肩頭,被軟甲與骨頭阻住,蕭鐵奴暴喝一聲向前一衝,竟然把那五個人逼退一步。

戰場之勢瞬息萬邊,只這麼一眨眼間,蕭鐵奴身後已擁上四五個驍將,大刀揮舞把前來逼逐的守軍衝退,上京城防便開了一個缺口!蕭鐵奴一受傷便瘋了一般,全身浴血,滿臉猩紅,如魔如獸,左右奔突,他所部兵將被他渲染也都瘋狂起來,而契丹守軍則大生懼意,節節敗退。左路這邊漢部一得手,右路那邊闇母受了刺激也奮力上城,上京守將眼見外城已不可守,哀嘆一聲下令撤入內城。

阿骨打在城外望見,哈哈大笑,對趙良嗣道:“如何!如何!大遼上京的城牆,在我大金勇士面前也是一推就倒!”他身邊諸子諸將齊聲吶喊,口呼萬歲!

趙良嗣被這等軍威所懾,膝蓋一軟跪了下來,伏倒在地,連叫“萬歲”不已。

當晚阿骨打又命人將招降詔書射入內城,城內守將眼見援軍不到,城不可守,第二日便率衆出降。

阿骨打直入開皇殿,把遼景宗和宣獻皇后的石像扔在寶座下墊腳,投降的契丹將吏跪滿一地瑟瑟發抖。阿骨打冷笑道:“早些投降,還能保你們富貴!現在!哼!只留你們一條性命!滾!”

他的庶長子宗乾等將投降將吏帶走出去安排各種事宜,阿骨打回顧趙良嗣笑道:“如何?”

一個人跪過一次之後,膝蓋便成了爛泥巴。趙良嗣被阿骨打一喝,啪的又跪下高呼萬歲。阿骨打笑道:“大遼五京,我已得其二。其它中京、南京、西京,不過是地上草芥,只等着我女真勇士去撿罷了!哈哈,哈哈,哈哈……”

趙良嗣聽了這話心中發怵,怕金宋之盟會旁生枝節,卻又不敢開口觸犯。

忽然殿外吼聲大起,哭聲震天,阿骨打問是什麼事情,宗幹進來道:“孩兒們在城內搶掠,要不要約束約束他們?”

阿骨打冷笑道:“約束什麼!他們好不容易打下來一座花花世界,也該樂樂!由他們去吧。”

在這一夜,奠基百年的大遼上京成了人間地獄!女真人發泄完他們的獸慾之後,整座都城再沒有一個活着的處女,再沒有半間完好的民房。金軍搶完了活人的東西又去掘墳,把遼國皇帝列祖列宗留在上京的墳墓全挖了,帝王屍體丟在一旁,后妃屍體保存得好的則玩耍一番,財寶盡數取出。至於宮殿、廟宇,更成了金軍駐軍、行淫的所在。

楊開遠的舊部見了這種場面,或來勸蕭鐵奴去諫阿骨打,進帳時卻見六將軍正踩着兩個取樂,三四個女奴輪流給他舔傷口。蕭鐵奴見到他們進來問道:“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去搶啊!完顏部都這樣了,咱們還客氣什麼?”

那隊長道:“這種事情,將來要是讓大將軍知道了,只怕……”

“放心!”蕭鐵奴擺手道:“你們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我這裡可比老三那快活多了!”

這些人大部分在蕭鐵奴舊部的鼓動下終於放開了手腳,一小部分沒去搶掠的事後也在同袍那裡分到了不少好處。

當女真人正沉醉於破城後的痛快時,一支偃旗息鼓的部隊正悄悄繞到女真大軍背後,隱藏在西遼河邊的山水之間。

上京和黃龍府、會寧、東京之間距離千里,而且這上千裡的土地上不是荒漠、草原,就是森林、沼澤,當此末世,往往要走出十幾甚至幾十里路才能望見有人煙的地方。特別是在烏州西面一帶尚未開發的西遼河沿岸更爲荒涼。

“都統!”營帳內,韓福奴問大遼東路都統耶律餘睹:“我們求了兵馬來增援上京,如今卻跑到這裡來,只怕有違本意!”

耶律餘睹嘆道:“本意?嘿!要是現在就這樣貿貿然去碰金軍主力,別說守住上京,連自保都有問題。以我們現在這樣低落的士氣,若遇到女真主力只怕還沒開打就有逃兵了!”

耶律餘睹說的卻是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的事情了!這幾年宗翰父子撫略東路各部以及高麗,斜也在北線兵破泰州,斡魯收南路東京道,三路統帥輪番發作,大遼屢戰屢敗。蕭奉先主管北院樞密,他怕承擔責任,只要瞞得過的,打了敗仗也向遼主報捷請功。偶爾戰勝了,那些犒賞三軍的錢財也落不到普通士兵頭上,全部被北院樞密、領軍將領吞了。這種“勝不賞,敗不罰”的腐政直接導致遼人怕戰不怕逃,一遇戰事,兵馬往往望風而潰,因爲打輸了白死,打贏了卻得不到半分賞賜!這樣的仗,打來做什麼?這種從政治上蔓延過來的已經成了大遼軍隊的不治之症!韓福奴等人自也深知,可是卻沒有改變它的能耐。

“所以……”耶律餘睹道:“我們需要一次勝仗!一次能令兵將振奮的勝仗!這一戰我們不但要打贏女真,還要把我們的士氣也贏回來!”

偏將蕭慶道:“那都統把部隊拉到這裡,又命我們隱藏行蹤,是爲了切斷女真的後路麼?”

“不錯!”耶律餘睹道:“目前我們只剩下這條路了!因爲我們的兵力不足,士氣不振。可是贏了這一仗以後,我們的迴旋餘地就會大很多!”

蕭慶道:“都統已經號令潢水兩岸堅壁清野,只要我們切斷女真人的糧道,他們的幾萬大軍只怕就難以在臨潢府立足!”

耶律餘睹點頭道:“此其一。”

蕭慶又道:“前面是上京堅城,後面是我們的奇師!女真人身處其間,勢必陷入兩難境地!”

“此其二。”耶律餘睹說着又嘆道:“但上京是否能夠久守,我也沒把握。”

蕭慶道:“無論上京是否守得住,只要阿骨打知道我們繞到了他背後,便不能不擔心我們會趁虛而入襲擊黃龍府——甚至會寧!”

耶律餘睹黯然道:“如果我兵力足夠而朝廷又能加以配合的話,也許我真的會千里奔襲殺往東京。那時不但阿骨打慌亂,連折彥衝都得趕緊回師!我們便可在遼陽府以逸待勞,在他們回援的路上伏擊他們……唉……”最後那深深一嘆,自是嘆息自己這個戰略僅存空想而已。

蕭慶道:“但無論如何,只要我們這次成功切斷女真的糧道,燒了他們的後繼糧草,一定能逼阿骨打班師!”

耶律餘睹道:“阿骨打用兵向來不魯莽的,我相信他不會孤注一擲!只要他主力回撤,就算上京已經被攻陷,我們也能再奪回來!但我要的不僅僅是奪回上京而已。”

這次金軍西征,斡魯總督運糧事宜。遼南的糧草在楊樸的督促下運到遼口,一部分由楊開遠運往南線補給折彥衝、曹廣弼的疑兵,一部分則由阿魯蠻督運到東京,最後由斡魯統籌運往上京。

這次的押糧官是金軍有名的戰將婁室,他的聲望功績雖然不及斡魯、折彥衝,但絕不在蕭鐵奴、曹廣弼等人之下。不過,從東京道到臨潢府的這段路程顯然不好走。阿骨打主力進軍之時橫掃千里,把遼人的據點掃蕩一空。但破壞容易建設難,女真人想要在這麼長的一段曠野上重新建立起一個個據點來,不但時間上不允許,就是人力配置上也有所不能。

在這方面南面的戰線便出色得多!楊應麒從大宋招徠人民,源源不斷的移民讓漢部在短時間內便開始顯現出人口優勢的威力!折彥沖和曹廣弼每過一處,只要是人丁稀少又有戰略意義的地方,一定會從復州遷來移民立寨,免了他們十年稅賦,允許他們自己籌集兵器馬匹自守。在這場戰爭中折彥衝雖然沒立下看得見的戰功,但遼西走廊東部卻建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漢人邊寨。這些邊寨由於不處在折彥衝統轄範圍之內,因此無論政治還是軍事都必須聽從會寧政權的指揮。但他們畢竟是從漢部分出來的部族,平時做着大金治下的順民,一旦風雲變幻便會望向津門——在那裡,有一個能代表他們的折大將軍!

折彥衝的這種過地安釘的策略阿骨打不是不懂,但他就算懂了也做不到!女真的總人口就在那裡擺着,就算都動員起來也無法把北國三千里土地給填滿!因此婁室這一路便走得十分辛苦!所謂運糧千里,半耗於途!在靠人力畜力進行運輸的情況下,該用多少人運多少糧便成了一門大學問。人少了,糧草不但運不動,還得擔心沿途受到騷擾和襲擊。人多了,糧草還沒運到上京路上就被吃完了!

由於阿骨打在前面已經開了路,所以這段糧道的危險程度便被低估了。當耶律餘睹突然襲來的時候,婁室能夠整合起來機動作戰的兵馬不足五百人——其他的人必須看好挑夫和糧食!

但耶律餘睹卻半點也不着急,他的軍馬出現之前一直躲躲藏藏,但等見到了婁室之後卻沒有采用夜襲之類的奇招,而是率領半數兵馬硬生生地從婁室糧隊的中間突了進去!等到婁室率領數百兵馬衝過來應戰,他卻已經遠遠跑開,在數百步之外擺開陣勢,等婁室來攻。

婁室想追卻又不敢追,不追嘛,耶律餘睹的兵馬又在前方挑釁。正在遲疑間,另有兩支兵馬分別衝擊糧隊的前、後兩端,一邊衝殺一邊放火!婁室不敢分兵,稍爲猶豫,決定先救前端,但耶律餘睹已經整頓兵馬,慢慢向自己逼來!

在這一瞬間婁室忽然感到不自在!但他沒時間考慮了。因爲耶律餘睹已經衝了過來!遼軍士兵在女真的遲疑、困惑中看到了勝利的契機!他們第一次發現戰場的主動權在自己手裡!

當一支軍隊的所有成員都相信他們必然取得勝利的時候,這支軍隊還會有逃兵麼?不會!

遼人在這次戰鬥進行了一半之後忽然靈活起來!他們的單兵戰鬥力也許仍然不如女真,但他們整體的威力已經不是婁室所率領的這個押糧隊伍所能抵抗的了!

這支遼軍變了!而婁室也知道,自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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