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寄籬的麻煩

完顏虎馳馬來到會寧,此時大金的皇帝寨已經建得頗有聲色,從大遼擄掠來的各種珍寶一件件地把皇宮裝飾得富麗堂皇,甚有暴發氣象。不過阿骨打本人對此興趣不大,除多了幾個妃子女奴享用之外,日常生活也和以往無多大區別。

完顏虎第一個便想去叔祖母蒲察氏那裡告狀,但轉念一想,自己這次來不是爲家事,而是爲公事,何必作小女兒狀去求太后?便直接來尋叔叔阿骨打。

阿骨打正在吃飯,這個大金皇帝“用膳”也沒講究多少禮儀,正和愛子宗望在園子裡看着一個室韋奴烤羊割着吃。聽說完顏虎求見,便讓她進來一起享用。

完顏虎道:“我吃不下。”

阿骨打道:“吃不下?是誰又惹你了麼?是彥衝麼?來!告訴叔叔,待我重重罰他!”

完顏虎道:“不敢打擾叔叔吃東西,叔叔吃完再說。”

阿骨打見她這般模樣,看出不是尋常事。他是個有胸襟有見識的英雄,不爲小女孩兒的情緒所動,指着羊肉道:“吃!我看出你肚子餓了!你剛剛生產完,別虧了自己的身體。天大的事情,等吃飽了再說。”

完顏虎便不再多說什麼,抓起羊肉就吃。阿骨打一邊吃一邊笑道:“這纔對!我大金的公主,就該這樣!”折彥衝夫以妻信,自得完顏虎爲妻後和完顏部的關係便大見親密;而完顏虎則妻以夫貴,在父親烏雅束去世後她非但不見疏遠,反而隨漢部勢力之壯大而一日比一日尊隆,阿骨打對她還勝過對自己的女兒。

叔侄兄妹三人吃完,室韋奴撤了殘骨碎肉,阿骨打這才問出了什麼事情。

完顏虎道:“四叔、五叔,斡魯叔叔,宗乾哥哥,還有好多人,把漢部的田地房屋……都借走了。”

阿骨打沒聽明白,問道:“借走了?”

完顏虎問道:“二叔,你真不知道麼?”

阿骨打道:“我自然不知道。你說清楚些。”他弟弟諳班勃極烈吳乞買總理會寧政務,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既然有吳乞買壓着,阿骨打不知曉也不出奇。

完顏虎道:“這次彥衝南下爲大金夯基立業,又要築城,又要屯田,應麒便從漢部抽了許多人下去幫忙。”

阿骨打道:“這事我知道。”

完顏虎道:“去的人多了,留在漢村種地的人便少了,一些房屋暫時也空了。爲免土地荒蕪,應麒便將一些田地借了出去。這本來也沒什麼。可是後來別人聽說了,便也來求借。一開始是斡魯叔叔,後來四叔五叔,再後來宗乾哥哥、宗磐哥哥他們也都來借,一個借得比一個多。漢村能有多少土地?這一藉藉走了七八成良田,漢部的村民反而沒田地可種了。會寧附近的地方又開墾得差不多了,就是要開荒,也沒地方開去!再後來,那些借地種的人貪方便,又來借漢村的房子住。四叔甚至把整條村子都借走了!應麒年紀小,平時沒事的時候好像聰明伶俐,但遇到四叔五叔他哪敢拒絕?二叔!彥衝他們又不是不回來,將來回來,軍士村民們人見房屋田地都沒了,該會怎麼說,怎麼想!我該如何向他們交待?”

阿骨打沉吟道:“既言明是借,等他們回然歸還。”

完顏虎眼睛一下子紅了,說道:“若是不還呢?”

阿骨打道:“是漢部的便是漢部的!誰敢不還?就是你四叔五叔,我也不容他們胡鬧。”

完顏虎忙道:“叔叔,我就要你這句話!你可千萬別忘了。”

阿骨打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傻丫頭!哭什麼!有二叔在,沒人能佔你便宜的。”

完顏虎這才破涕爲笑道:“我知道二叔疼我。”

三人又聊了半天家常,完顏虎這才離開。她走後阿骨打問兒子宗望:“這事情你知道不?”

宗望道:“聽過。”

阿骨打道:“既然知道,爲何不和我說?”

宗望道:“這事情牽扯到幾位叔叔,應麒既沒提起,我便不好來說。否則不成了搬弄口舌的卑鄙小人了?”

阿骨打又問道:“你自己呢?借了田地房屋沒有?”

宗望忙道:“沒有。”

阿骨打點頭道:“這才象話。明天你去跟你三叔他們說,讓他們把田地房屋都還給阿虎。一邊是兄弟,一邊是侄女侄女婿,難道還要我親自出面不成?幾畝田土,也值得這樣鬧?別把事情鬧大,讓外人笑話。”

宗望沉吟不答,阿骨打奇道:“你不答應,莫非有什麼想法不成?”

宗望道:“其實這件事情上,應麒好像並不堅拒。”

阿骨打道:“正如阿虎所說,去借地的都是宗室,他如何敢拒絕?再說,今天阿虎來,難保不是楊應麒那小子的安排。”

宗望道:“或許如此。不過父皇,此事說來根源甚深,不是讓四叔他們把地還了就能徹底解決的。”

阿骨打嗯了一聲道:“你說說看。”

宗望道:“彥衝是我完顏氏女婿,恩寵非常。漢部上下又屢立戰功,說到富強,除我完顏宗室外大金其它諸部望塵莫及。四叔五叔又不是和彥衝交惡,如何會無緣無故欺負到他頭上去?”

阿骨打頷首道:“說下去。”

宗望道:“事情起因,還是在於漢部別遷之議。眼見漢部是越來越大了,自從國相有漢部不宜久居會寧之論,漢部的人心便略見浮動。只是彥衝安撫得好,我大金又正值盛世,所以一時無事。但這只是暫時壓下,並非已經徹底解決。”

阿骨打道:“漢部遷不遷,那得由我來定!豈能親戚還沒走就去霸佔人家的房子田地,這算什麼道理!”

宗望忙道:“父皇,你聽我說完!那次議遷以後,應麒曾隨口說過一句話來:‘漢部若遷,這些土地房屋卻帶不走。到時候不免贈人!’他這句嘆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之後便有不少宗室登門拜訪,斡魯叔叔,宗乾哥哥都在其中。應麒這小子年紀雖小,人卻滑頭,什麼時候吃過虧?此次之事,我料是應麒自知漢部無不遷之理,索性順水推舟,漏出口風,意圖是拿田地送人結好宗室重臣,將來別遷要謀一塊好地方的時候,宗室重臣纔會幫他說話。”

阿骨打思慮半晌,嘆道:“我實捨不得彥衝。這孩子文武雙全,人又忠直。將來必是我大金支柱。只是他堅持着不肯從我女真之俗,我又恪於當初的許諾不好強令他改姓易服,甚是難辦。”頓了頓道:“小四,你說我若強令他改宗完顏,他會如何?”

聽了阿骨打的話,宗望沉吟道:“這種事情,常人自然是十分樂意,彥衝卻是難說。常人便是不樂意也不敢不從,彥衝的脾氣卻又硬又臭,認定的東西死不肯改。我猜父皇若是強令改俗,他定要率漢部出走。”

阿骨打道:“漢部在會寧早已安定,不比當初流亡時。他如果這樣決定,肯跟他走的能有幾個!”

宗望道:“就算只剩下他兄弟七人,我估計他也會走的。父皇,對彥衝太強硬,只怕到頭來會弄得兩頭不好看。難道我們還真能殺了他不成?”

阿骨打揮手道:“別亂說話!我大金能有今日,便是海納百川所致!那麼多比漢部疏遠得多的部族我們都容得,還容不下他們?再說自他們來歸,行止謹慎,有功無過,若無故怪罪,將來天下還有誰會服我?”

宗望道:“若實在改不得他漢部風俗,便只有別遷了。父皇有打算讓他們去哪裡麼?”

阿骨打道:“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近了怕有腹患之禍。雖然彥衝料來不至叛逆,但是將來之事,誰敢保證。人只有在無機可趁時,才能保證絕無邪心。但遷得遠了,又怕鞭長莫及,日久成獨立之勢。”

宗望道:“寧遠莫近。若能令其聚居之地無險阻可守,則漢部可永爲我完顏氏藩籬之族。”

阿骨打道:“上次應麒曾說,若真要裂土封侯,他漢部不敢要大金已有之地,要憑漢部鐵騎,到大遼境內去打下一塊疆土來。這次彥衝出徵遼南,功勞不小,不如就在遼南一帶選一塊地皮讓漢部遷過去繁衍生息,也算彼此有個好始好終。”頓了一下又道:“應麒去年獻上一幅上京新圖,言如何築建上京,我見了十分喜歡。他作的這圖把漢部各村都包含進去,現在想來他也早有把漢村獻出來的意思,忠心可嘉。最近這些事情,多半是下面的人不識大體才弄出來的。不過咱們得了漢村這麼多好田好屋,也不能太過虧待了他們。別遷之時,儘量給他們選塊水土肥美的地方吧。”

宗望拜服道:“父皇英明!”

阿骨打道:“你發書讓折彥衝回來一趟,至於他所部人馬則暫留南方。免得將來一朝議定,又要南北遷徙。這事你手書便可,不必經那些漢臣的手了。”

大金開國後收錄不少漢族、渤海的士人,數量上和楊應麒所招攬的相當。這些人士人官位頗優,但完顏一族始終蓄之如同家奴,他們對阿骨打等皇族也自稱奴才。以國臣而在皇帝面前自稱奴才,實由此而起。

經過幾年苦學,宗望也已粗通文字,當下以阿骨打的名義發了封簡單的文書招折彥衝北上。其時自會寧以至於遼陽都已經被大金鐵騎踏平,快馬傳書,不幾日到了東京城下,折彥衝接了書信,心中不免奇怪。等了兩日不見楊應麒書信到,卻等來了完顏虎的家書。見家書中妻子大吐苦水,反覆地催他趕緊回去,折彥衝這才知道會寧發生的事情。

這時阿魯蠻助守保州,楊開遠和曹廣弼還在遼口築城,歐陽適更是遠在津門,折彥衝身邊只有狄喻和蕭鐵奴,便召來兩人商議。

蕭鐵奴道:“大哥還記得我們踏出大鮮卑山後應麒的話麼?他說他心目中最佳的定居地點,第一要和大宋能夠溝通,第二要有礦產物產,第三要避免和契丹人衝突。第三條現在我們已不需考慮。見了歐陽的船隊後,我便知道老幺心中想要的地方一定就是遼南!老麼這個鬼靈精其實早就想脫離會寧了!只是臨事之際卻總是把心裡的想法藏了一層又一層,讓女真人以爲我們捨不得漢村。”

折彥衝道:“應麒這叫以退爲進,是策略而不是矯情。”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說到底,老麼還是怕女真人不肯讓我們自立!現在會寧的形勢多半也是他的計謀所致,大嫂不知就裡,我們兄弟幾個卻是心知肚明。既然國主有召,大哥你就趕快辭了斡魯北上,順水推舟把別遷的事情給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折彥衝沉吟道:“我們在會寧雖然安樂,但很多事情辦起來總覺縛手縛腳,若能別遷復州,背山面海,確實能大有發展。我現在躊躇的是要向國主開出什麼條件。再則,我現在上去,時機上也不知是否合適。”說着面向狄喻,示意諮詢。

狄喻道:“我漢部自出死谷,一切根基謀劃無不出應麒之手。他把棋局布到今日這個地步,想來心中自有主張,回會寧後和他商議就是。至於是否該現在回去……彥衝你可收到應麒的來信了?”

折彥衝一愣道:“沒有。我知道會寧的事情,只是因爲收到了阿虎的家書。”隨即恍然大悟,知道狄喻的意思,對蕭鐵奴道:“六奴兒,你太着急了。”

蕭鐵奴皺了皺眉頭,狄喻道:“你沒發現從國相議遷,到現在完顏貴族侵佔我部良田逼我們遷移,表面上我們都顯得十分被動麼?應麒做事向來如築渠山下,只等水到自然渠成。他人在會寧,對各方形勢知道的比我們清楚。現在他沒有書信來催,多半時機尚未成熟。”

蕭鐵奴冷笑道:“他做事的手段我自然清楚!分明想走,卻偏偏弄得好像是被別人逼走的,是吧?他這一肚的花花腸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長出來的!”

狄喻微微一笑道:“其實我看得出應麒不併不喜歡秘謀,只是寄人籬下,不得不小心婉轉些。”

三人議定後,折彥衝便給宗望回了一封信,說契丹在東邊蠢蠢欲動,鞍坡與遼口都未築成,開州人心不穩,東京庶務煩雜,不可暫離。若會寧有公家要事,且調宗翰來替自己;若是私事,且等東京一切就緒後再作理會。

宗望收到回信後跟阿骨打說知,阿骨打不怒反喜,說道:“彥衝知大局,識大體,實爲我族佳婿。你告訴他,不要着急,把東京的事情理順了,再和斡魯一起回來。我要邀集全族給他擺酒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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