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彥衝大軍西進的同時,楊應麒也率衆南下,整個軍事佈局是折彥衝在安排,而政務、後勤的統籌則是楊應麒在處理。在這個非常時期,楊應麒的五個副總理大臣除了要各自負責部分中樞政務之外,還要分別節制部分地區的行政權。
東北二三千里的土地,這時以通州爲界分爲南北兩部分。副總理大臣楊樸負責北部,針對這片地區在戰火之後滿目瘡痍,所以楊樸的主要任務就是安撫和重建。副總理大臣張浩負責南部,遼河流域和遼東半島是新漢政權最重要的經濟命脈和政治中心,東北大軍的後勤全從此出,雖然新漢政權在這裡的統治已十分鞏固,但仍然半點也馬虎不得,因爲這個地區一有動搖,那就是牽動國本的大變。副總理大臣陳正匯則負責山東方面的政務,東海經濟圈的政令也多由其手,近年來山東經濟發展迅速,所出賦稅已經漸漸趕上遼南。副總理大臣陳顯則已前往塘沽,他的任務也不輕,因爲漢部上下從士人到商人都已經準備着進入燕雲了,所以他必須爲漢部經濟力量、政治力量、文化力量和人才進入這片地區做好種種準備。新漢政權最後一個副總理大臣韓昉,纔是直接負責這次東征的後勤,並承擔部分參謀工作。
在五個副總理大臣裡面,韓昉正式進入漢部的時間最遲,但眼下卻和折彥衝關係最爲密切,這一點大多數人也都很能理解,畢竟,在折彥衝脫逃回歸遼南這件事上,他可算得上是第一功臣,因此他一到遼南便居高位,就連楊樸、陳正匯也沒話說。
韓昉不僅功高,而且能力也極強。論學問底子,他是大遼的狀元,文才便捷,經史嫺熟;論行政能力,他既然做過地方官,行過樞密權,又做過使者,各種各樣的內外事務都親炙過,所以進入新漢中樞後稍加適應便得心應手;論權謀法術,他更是了得,光看他在遼政權、北遼政權、金政權底下都能左右逢源便可窺見一斑。所以這次折彥衝提議讓他來主持整個東征的後勤工作,自楊應麒以下均覺得他堪當重任。
韓昉又是大遼時代的北國文人中的魁首,他兒子又在幾年前就易名進入管寧學舍讀書晉身,再加上得折彥衝信任,新舊諸方面原因一湊,很快便建立起非常廣泛的人脈來。這次東征時,他是帶了一個不小的文官隊伍和參謀隊伍跟着中軍走,大定府降伏以後,歸附官員的去留、攻陷城池的委任,中樞對他的建議無一駁回。同時他又沿途招收北國俊秀,或推薦給折彥衝作參謀,或留在帳下任用,大多數都能做到人盡其才,因此他從顯州走到大定府,一路提拔的人不計其數,所以只一月間舊遼中京道便都轟傳道:“韓相過處,野無遺賢。”舊遼中京道一境,也賴韓昉而迅速安定。
撻懶投降以後,金國燕雲軍勢全面收縮戰線,折彥衝坐鎮大定府,蕭鐵奴進兵至北安州與在密雲的銀術可相持,石康也直逼到榆關關外,通過海路與塘沽相呼應。漢軍軍勢大利,但嚴冬也已到來。諸將大臣分爲兩派意見,一派認爲當趁着大勝之威急攻燕京,一派認爲漢軍已穩操勝券不必急躁。折彥衝問完諸將後又問韓昉,韓昉道:“如今我軍雖得大定府,但眼下冰雪紛至,道路艱難,遼河之錢糧難以轉輸至此,若是急進,恐有後勤不繼之患。”
折彥衝又問大定府存糧多少,民間是否富裕等等,韓昉一聽就知道折彥衝準備因糧於本地,盤算了一下道:“秋糧已爲撻懶耗去七八分,要想因糧於中京道,怕要等到來年。至於民間囤積,還是不要騷擾的好。撻懶在中京道數年,東防我遼南軍勢,西備宗翰、宗輔之叛,歷年不以通政和人爲務,但以搜刮屯聚爲要,至今民力甚疲。民間尚需安定,否則必惹後患。”又道:“大將軍,其實我們何必急躁?如今之勢,金人已是強弩之末,四面受敵,我軍便是穩紮穩打,困也將他困死了。宗翰、宗輔之根本在燕京、大同,糧草離前線甚近,我軍在大定府,若是數百里奔襲,糧草既缺,路途又遠,如非天助,恐無勝算。再說我軍大勝來得甚快,如今河東、陝西方面也不知是否已經清楚我們的意圖。若是消息阻隔,彼此耽誤,便不能收取四面圍攻之勝算。內外種種均非進軍之利,何不坐待來年?”
折彥衝嘆道:“我擔心的,就是拖得太久,宗翰他們有了準備,那時再要打下燕雲就難了。”
韓昉道:“從打下會寧到現在已有數月,宗翰、宗輔早該得到消息了,他們雖然來不及向東北增派援軍,但料來在燕雲的防範應該已經展開。便是此刻進兵,也未必能收奇襲之效。”
不久遼陽府傳來消息,卻是大雪阻道,運糧頗難,楊應麒也勸折彥衝謹慎,折彥衝這才按下一鼓作氣覆滅金國的打算,命各路將帥好生經營,勿要被金軍踏雪所破。
但命令才傳出,漢軍在北安州的部隊便遭到了銀術可的奇襲,蕭鐵奴見戰事不利,一把火將北安州給燒了,領軍退至澤州,同時傳書各地警告各處戒備。大雪之中道路難行、後勤不繼是金漢雙方要共同面對的苦難,銀術可的奇襲部隊在中京道境內得不到補給,只要再次退回長城舊址以南,防守密雲、遵化一線。
折彥衝擔心雙方竟然在這裡長期僵持,韓昉便建議用計。折彥衝道:“如今彼此防範正嚴,如何用計?”
韓昉道:“上上之策,乃令人明知而不能防,此爲直探死穴之策。”
折彥衝便問金軍有何死穴。
韓昉道:“宗翰、宗輔雖然足智多謀、勇猛善戰,但無可救藥之死穴也多。身在客地,老巢已失,此其第一死穴;燕雲非其本土,漢兒多、契丹次之,女真最少,此其第二死穴;東北已爲我所有,女真疆土不過舊遼西、南二京,燕雲之士人無不知天下必屬漢,殘金必覆滅,甚至在女真人中,只要不是姓完顏的也多知歸漢無妨,守金必亡,此其第三死穴;吳乞買一死,金人無君,宗翰、宗弼各不服氣,此其第四死穴。金軍有此四大死穴,縱然有雄兵百萬、山河之險亦斷不能久守燕雲,我若能因勢就利而用謀,則宗翰、宗望之滅亡亦不過反手之事!”
折彥衝大喜道:“公美所論,與應麒略同。”便命各軍固守城池以待來春,許韓昉便宜行事。
這時燕雲士人大多早懷異心,見了韓昉在中京道的舉措,都知道這個副總理大臣手握大權,紛紛與之暗通款曲。這種事情人人都做得絕密,但因爲幹這種事的人多了,慢慢就形成了一股大家心照不宣的潛流。
塘沽離燕京最近,對燕雲的風聲反應最爲迅速,冬至還未到,塘沽的說書人便都已在笑談燕雲的官場,其中一個說書人編了趣談,講一個人到市集買“燕雲冠”(冠通官),負責買賣的中間人問買冠人是要買今年的“冠”,還是要買明年的“冠”,那買冠的人便問有什麼差別,那中間人說要買今年的冠,可以直接去燕京找姓完顏的,要是想買明年的冠,那就得去大定府找姓韓的,那買冠的人又說他要買的是燕雲的冠,不是大定府的冠,那中間人就笑道:“你怎麼這麼癡!明年的‘燕雲冠’早就都揣在那姓韓的手裡了!”
從西邊輾轉東歸的陳楚到達塘沽時聽到這個趣談後哈哈大笑,扔下幾個茶錢,便朝副總理大臣陳顯的府邸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