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元一六八零年的冬日裡,兩河到處都充滿了激昂的戰歌,就連一些沒有奉命北伐的隊伍也受到了影響,比如種去病和他所帶領的五千輕騎。這五千人越過黃河,向曹廣弼所在的隆德府行進,來到隆德府後才聽說曹廣弼已經去了太原。種去病暗中打聽弟弟種彥崧的消息,才知道種彥崧走得比曹廣弼更遠,眼下已經逼近長城舊址。
“爺爺……”種去病默默祈禱着:“願你在天之靈保佑弟弟。”
這時太原以南的地區已經全部收復,所以種去病一行可以說是境內行軍,走得甚是輕快,不多時到了太原,向曹廣弼說明了來意。
原來種去病護送折彥衝回到遼南後,對他直系上司蕭鐵奴的事也不忘懷,請得了折彥衝的元帥令,從漢部主力系統中挑選出五千精兵,渡海到山東,取道河東,希望在河東軍的幫助下和蕭鐵奴取得聯繫。
折彥衝的這種安排是遠在數月之前決定的,當時河東軍和敕勒川之間不但距離甚遠,而且中間還隔着婁室、完顏希尹的大軍,種去病要想去和曹廣弼會合並非一件簡單的事情。但現在形勢已經變了,婁室早已撤出陝西,只要種去病渡過黃河,穿過麟州,突破金軍在河清的防線便能和蕭字旗接上頭。
曹廣弼聽說了種去病的來意後說道:“河清軍、金肅軍一帶,地廣人稀,又有沙漠,金軍在那邊的防備也不可能十分嚴密,你要突破過去應該不難。我增益你五千步騎,你有一萬人馬,萬一遇到阻難也足以退回。”
種去病道:“我若能順利和蕭字旗會合,二將軍可有什麼話要我帶給六將軍麼?”
曹廣弼沉吟道:“當前的形勢我頗爲擔心,但戰局發展到這個份上,我也沒法後退了。你如果見到鐵奴,將中原的戰局告訴他便可,該怎麼辦他自己把握。他用兵之天馬行空遠在我之上,或許能出奇謀也說不定。”
種去病聽曹廣弼如此說,頗爲訝異道:“二將軍,聽你這麼說,莫非對眼前的戰局暗藏擔心不成?”
曹廣弼點頭道:“不錯。我本來以爲中原這邊大戰若起,除非宗翰全線奔回東北救會寧去,否則戰事應該會進行得十分辛苦纔對。但現在……現在未免太順利了。宗翰和宗輔本不應該這麼弱的。若說宗翰、宗輔已經往東北面去……那也不像。其實大哥在東北方面的軍力甚強,就算吳乞買、宗翰和宗輔真能聯手在東北戰場行動,一時間也未必壓得垮他。所以我們目前的進軍速度實在有些太快太急躁了。”
種去病驚道:“二將軍是說這裡面有陷阱?”
“嗯。”曹廣弼道:“我是有這樣的顧慮。”
種去病忙道:“若是這樣,那二將軍何不早作準備?”
曹廣弼嘆道:“到底是真有陷阱,還是說只是我多慮,我也還拿捏不準。再說,現在齊魯軍團的戰事正緊。三將軍本來是反對兩面作戰的,但爲了配合齊魯軍團也不能拖後腿。昨天我才收到戰報,似乎塘沽方面的兵馬也已經準備出擊燕京了,若我這邊忽然抽腳,那反而會讓東邊兩路大軍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種去病道:“但現在既有疑慮,就該謹慎些好!”
曹廣弼點頭道:“這個我曉得。我已讓種彥崧虛攻雁門,實守五臺,我這裡也在太原增築城防,又令王彥進兵平定,左與太原呼應,右與齊魯軍勢相連。若齊魯軍節節勝利,我們便等他們平定真定、燕京後再夾擊雲中。萬一事有不順,這樣的佈置也不會有什麼破綻。”
種去病聽曹廣弼提起種彥崧,心中甚是注意,但曹廣弼卻沒有多提,只是道:“你若能順利見到鐵奴,也跟他說知我的顧慮,問問他的看法。”
種去病道:“現在這邊既有隱憂,二將軍便不必增益我兵馬了,我只帶這五千兵馬去和六將軍會合。”
曹廣弼沉吟片刻道:“不了,你還是帶去吧。現在我這邊兵力頗爲充足,多五千兵馬少五千兵馬並無太大影響。”
種去病便不再辭,他本想多問一點弟弟種彥崧的情況,但嘴脣動了動,終於沒說。他帶了兵馬向西,在石州附近遇到一個自稱陳楚的商人。種去病和陳楚一席深談,便知這個陳楚和漢部關係匪淺。陳楚這時也正要到陰山見蕭鐵奴,種去病略加考慮後便將他的商隊帶上。
西渡黃河以後,過銀城、麟州,到河清軍時和金人接過一仗,那隊金兵人數不多,金兵將領見種去病兵強馬壯不敢抗拒,引兵迴避。種去病在陳楚的指引下順利渡過黃河(他們第一次渡過黃河,是由東渡西,從山西進入陝西,這次是由南渡北,渡過河套段黃河),進入敕勒川,不久便和蕭字旗取得了聯繫。
蕭鐵奴和漢部隔絕已久,雖然也從一些商人口中得到過若干中原、漢部的消息,但一來這些消息比較零星,二來消息是否完全可靠也說不準。這時得種去病前來會師,除了軍勢爲之一振之外,更重要的是得到了關於中原和漢部的確切信息,更瞭解到了折彥衝的全盤方略。
但在聽說了整個中原的戰局之後,蕭鐵奴不禁大驚失色,叫道:“老二這回怎麼如此糊塗!這樣的陷阱也看不出來!”
種去病驚訝道:“六將軍,真的有陷阱麼?”
蕭鐵奴頓足道:“當然有!”
種去病急忙道:“既然如此,我趕緊帶領輕騎突回河東,請二將軍小心!”
“沒用的!”蕭鐵奴嘆道:“只怕是來不及了。不!已經來不及了!”他沉吟片刻道:“即便我們現在便引兵逼迫雲中也未必有用!因爲宗翰一定會防着我這一路的!嗯,我們該怎麼反應才合適,我再想想。”
種去病問道:“六將軍,這陷阱到底是什麼?爲什麼連二將軍也看不破?”
蕭鐵奴嘆道:“或許是因爲老二身在局中,所以沒我看得通透……”隨機嘿了一聲冷笑道:“也或許是因爲他不像我這樣熟悉人心中最壞的一面!”
種去病奇道:“人心中最壞的一面?”
蕭鐵奴冷笑道:“聽不懂麼?哼!其實這個陷阱,並不在戰場之中,而在戰場之外,所以才能迷惑了萬千英雄!”
種去病聞言凜然,蕭鐵奴已經顧視盧彥倫道:“現在在牟那山那邊的,還是嵬名察哥吧?”
嵬名察哥乃是西夏王族,也是當代有數的名將之一。夏人因受不了蕭鐵奴時來時去的襲擾,夏王乾順派出了他的王牌來經略其東北邊疆。蕭鐵奴自聽說他來便老實了許多,寧可往東去捋完顏希尹的虎鬚,或者越過陰山去吞併遊牧部落也不願輕易和嵬名察哥直接衝突。
這時盧彥倫聽蕭鐵奴問起,說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他。”
“那好。”蕭鐵奴道:“你準備一下,去見見他,我要和他作筆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