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三把裁紙刀
張繼在紙上寫了幾字後又問:“你們離開警局時是昨天上午九點不到,出現是今天早上7點十五分,這期間你們全都在鳳凰山上沒離開過?”
我聽着他話意好似仍在質疑,可事實上我們一整天加上一宿都是在鳳凰山上度過的。
在我肯定地點頭後,張繼轉換了問題:“導致童子涵死亡的兇器以及童浩根手執的裁紙刀是你畫廊裡的嗎?”
我答:“是的。”
“畫廊一共有幾把這樣的裁紙刀?用來派何用處?”
“三把。都是裁畫紙用的。”
“既然是裁畫紙只要用一把不就行了,爲何要購置三把?”
我平靜地答:“每個畫者都會有專屬於自己的一套工具,大到畫架畫本,小到畫筆與裁紙刀,我跟小童都會分開使用,並且會十分愛護自己的工具。所以一人一把裁紙刀外,多餘一把是用來處理一些信件與資料的。”
“那哪一把是你的?有記號嗎?”
問題終於到了這處,心裡很通透張繼所有問題的鋪墊都是等在這。
沉默解決不了問題,我也不想撒謊:“小童割腕的那把是我的。”原本其實我並沒留意裁紙刀這件事,當時情緒完全沉浸在小童身上,是童浩根突然欲對我不利,被高城打落裁紙刀時,我才驟然意識到。
小童自殺割腕,卻是用的我的裁紙刀,真本身就不合理!
正自冥思着,突的一聲拍響,我被嚇了一跳,擡起眸就見張繼森寒地盯着我:“你說錯了,不是童子涵割腕,而是她被人割斷右手腕動脈,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你!”
感謝高城曾對我的訓練,讓我在這刻面對酷警隊長張繼時,可以神色不動,而且心緒平靜無懼,我定定地看着他,面無表情:“小童是自殺的。”
“自殺?是不是又有一套你所謂畫者的說辭?”
我選擇沉默,心知這時即使講出我與小童作畫的手法也說服不了眼前固執的張繼了。他也沒再問下去,收起筆錄本起身,冷意寒沉地居高臨下看着我:“是與不是,等證據出來了見分曉。在我這裡,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只要犯了罪,一律不會放過。”
看着他冷沉離去的身影,我知道他不是在對我宣戰,而是在對高城。從昨天上午到今天早上這段時間,我們因爲身處鳳凰山,而又沒與警方報備,故而相信不止是我,就連高城也被列入了嫌疑人行列。不過對他我並不擔心,他要解除自己嫌疑分分鐘的事。
果然,半小時後審訊室門被外面推開,高城神色若定地走進來。他身後並無刑警阻攔,徑直走到我身前,俯眸看了我幾秒後道:“真沒用,又被那面癱張給欺負了。”
......張繼知道高城給他起了個這麼個外號嗎?面癱張!不過仔細想覺得還是貼切的。自打第一次照面起,我就看他一直是冷言肅色,面對嫌疑人時更冷酷無情。
我仰着頭問:“事情如何了?”
他左右看了下,又低凝了我的椅子,最後兩手一撐,雙腳騰空,竟往桌上一坐。我在旁看了只挑了下眉,並未少見多怪,本來他行事就不按常理來。
等他安定後,我用詢疑的眼神看着他。但他卻並不開口,只是似笑非笑地兀自想着什麼。我蹙起眉,有些急躁,事不關己可高高掛起,現在燒到自家門口,我再次被當成嫌疑人坐在審訊室,更主要的是......死的那個人是小童。
所以遲遲不見高城開口時,我忍不住再次詢問:“關於小童的死,到底情形如何了?”
他轉眸看向我,不答反問:“你先說說對這事的看法。”
知道他的習慣,總喜歡聽完我的判斷後再做反駁或者補充,但同時也表示他有心想談了。所以我略一沉吟就開口:“起初我看到小童的......屍體時,”我頓了頓,腦中難免回想起那畫面,就覺心頭鈍痛,沉定了下再繼續:“從那刀口劃過的痕跡以及白紗血染瀲灩如畫判斷,覺得是自殺。因爲只有是她本人劃下的刀口,纔會像作一幅畫般追求完美,甚至我可以肯定小童在臨死前那刻,她將白紗裙當成畫紙,將血作畫筆,臨摹最後一幅畫。”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小童對畫的追求達到了一種瘋狂的境界,就連死亡也能詮釋爲畫。
高城問:“那後來呢?你又改觀了?”
我搖頭,“不,並沒有改變觀點。只是我想不通一件事:畫廊一共三把裁紙刀,一把是我用,一把小童用,還有一把公用不作爲畫作工具。我們在對畫畫的追求上,就像彈樂器的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吉他或者琴,而作畫的工具一定是單獨而唯一的,類似某種精神潔癖。所以假如小童自殺割腕,要在最後臨摹一幅畫時,她一定是用她自己的裁紙刀,可偏偏用得是我的。這是極大的不合理之處,想不通小童爲什麼會如此做?”
“有無可能她認錯了裁紙刀?”
“不可能!我們的裁紙刀分放在不同位置,各有作畫的工具箱,而且買來時爲區分開裁紙刀上的貼紙特意做了記號。我的刀上貼紙是最寬的,其次是那把公用刀具,小童的最窄。”
高城笑了:“既然是以貼紙爲區分,那麼就可以人爲將記號調換。假如你是以此爲評斷,證詞有等於無,說些有意義的論證吧。”
我斂眉想了下,“從刀刃的切口可辨認。我與小童下刀裁紙的手法不一致,刃口會有淺微痕跡。只要讓我細看過,一定能辨得出來。”
高城突然擡頭,揚聲道:“聽到沒?把證物拿過來。”我有些呆怔地循着他視線去看,這才發現在頂角處有一個監控探頭。視線恍然回到高城臉上,幾秒過後我頓悟過來,“你是來審我的?”看到他走進來,總想是事情解決了,我也脫了嫌疑,可沒想到他面對我的身份竟是與張繼一般,我依然是嫌疑人,而他是審判官。
高城低斂的眸定視着我,淡淡道:“由我審比被別人審要好,相信我。”
我是相信他,可是......“在小童死亡的時間,我們不是在鳳凰山嗎?你不就是我時間證人?爲什麼還要審問我這些?”
“我與你的關係被列爲互不能成對方時間證人,除非有第三個證人在場。”
從他的眼神中我得到領悟,原本別說第三證人就是第四證人都有,但落景寒與曲心畫兩人出現在山頭的目的是不能爲外道的。扯出來的話,事情會變得更復雜。
很快三把裁紙刀分裝在三個塑膠袋裡,由徐江倫送了進來。高城一聲低令:“出去把門關上。”徐江倫只得將證物放在桌上,等走到門邊時他又回頭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嘴脣蠕動沒出聲,但我讀出他意思來,不由淺笑。
別怕,沒事的。
身在劣境,就像去戰場腹背受敵時,一點關心一句安慰,也足夠欣慰。
回眸間對上高城的視線,只覺涼意涔涔,氣氛瞬時冷了幾度。“快辨認,辨不出直接把你丟這。”口氣明顯比剛纔壞了。
無需太長時間,我只認真看過三個證物袋裡的刀片後,就推出其中一把肯定地道:“這是我的。”雖然上面的血跡可能被採樣取走,刀刃也被清理過,甚至連貼紙都被取下了,但我還是一眼就先認出了自己那把。
隨後剩餘兩把也很快辨認完畢,擡頭看高城,發現那表情很是微妙。忍不住問:“怎麼了?”他抿脣而笑,笑意卻深沉:“知道哪把是導致童子涵死亡的嗎?”
我留意到他用了“導致童子涵死亡”這個說法,而不是“童子涵自殺割脈”,難道說......真的是我判斷錯誤了?
“三把刀,次序完全跌倒過來。公用的那把被用來割腕,你的那把是童浩根拿着的,也就是寫了標記的那把,至於童子涵的,被遺留在抽屜成爲公用。”
怎麼會這樣?小童就是用我的刀割腕也不可能會是用公用那把啊。這其中牽扯到一種特殊心理,同爲執筆畫者,我的工具意味着專業,公用的裁紙刀則太隨便。
突聽高城道:“帶人過來吧。”
在我驚異的目光下,張繼與徐江倫出現在審訊室門外,同行還壓了童浩根。額頭一疼,被高城彈了一指,“還佔着位置做什麼?不想走呢?”
我撫着額頭一愣:“可以走了?”
“要不然呢?你還指望他們留你吃飯?”高城輕哼着說。我轉眸去看來人,只見張繼慣常冷麪,但似乎確實沒了剛纔審問我時的森寒。艾艾起身時被高城一拽手,他從桌上滑了下來,繞行到另一側後頓住,等童浩根被按進椅子裡時,他纔開口:“角色互換,該你來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