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你給我出來
可能是睡得不舒服,一覺過去頭越加昏沉了。掏出手機看時間,才午夜三點,心中微動手指不受控制地劃到通訊錄裡,凝着那幾小時之前撥過的號碼上名字,猶記得這個號的存儲還是他擅自做主輸入進來的。
沒有刻意地假裝不小心按到號碼,就是靜靜地點在人名上,按下免提,然後等待單調的嘟音。還沒想好開場白,電話居然就通了,帶了涼意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什麼事?”使得我怔怔看着桌面上自己的手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繼續保持這發呆的姿勢。”
對面果斷掛斷電話,嘟嘟連續聲單調地迴響。隔了半分鐘,我纔回過神來,伸出手指又去點那個名字,一聲、兩聲、三聲,接通了,但這次沒聲音傳過來。
我遲疑地輕詢:“高城?”
一聲冷哼傳來,語聲沒有溫度:“知道現在幾點嗎?”我老實回答:“知道,三點。”
“那知道通常情況人在午夜三點幹嘛?”
我默了下,答:“睡覺。”
“所以?你接二連三打電話過來純爲發呆?”
知道這人在睡眠不足情況下脾氣很壞,所以倒也不介意他這態度。在他又欲掛斷之前,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楊柳岸,曉風殘月。我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對面靜默,我又道:“是一個人名,楊曉風這三字。後面那句......”
“夏竹。”沒說完的話被對面不耐煩地打斷,“假如這是你打電話過來的目的,那麼你可以按下那紅色鍵了。”隨着他話,我的目光移向了手機屏幕右側的紅色按鍵,頓住了後話,又一次沉默下來。心說這次他再掛斷了,就不再撥了吧。
但通話始終持續,也沒人開口,安靜默回中我似都能聽見他的呼吸聲。明明隔着電話,兩人離得很遠,卻感覺好似他就在身旁,焦慮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假如不是門被突然推開,我可以與他就這麼安靜着一直保持通話不語。但就在我擡頭的一瞬,通話結束,對面再一次掛斷了。聽着那一聲接一聲的嘟音,我有一絲懊惱地瞪着站在門前的徐江倫,他的頭上被纏了一圈紗布,衣裝凌亂還是那件,並沒有換。
可能是看到我的表情,他本想說什麼也噎在了喉間,就直愣愣又無措地站在那。我嘆了口氣,把已經消了聲的手機放進衣兜,再擡眼時斂去了剛纔的惱意,輕問:“你的傷沒事了嗎?”徐江倫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從門口走進來,腳步還略有滯頓,但嘴裡卻道:“沒什麼大礙,局裡事多,而且我得回來做筆錄。”頓了頓後又道:“夏竹,目前你的處境很危險,忍耐一下,等抓到那兇手就沒事了。”
沒什麼忍耐不忍耐,現實就是我暫時被囚禁於此。不想多談這些,轉移了話題問起j導那邊情形,卻見徐江倫神色一肅,沉聲說:“他死了。”
一下驚怔住,幾小時前還說着話的,醫生檢查也說身體無恙,轉眼就說死了,這換任何人都難以相信。可徐江倫的表情並不像在開玩笑,我訥訥問:“怎麼死的?”
“自殺。他把輸液管的針頭刺進了喉嚨。”
“就沒個醫務人員在場的?”
徐江倫眼眸暗了暗,“有,但最近都太過疲勞瞌睡過去了,醒來發現人已經斷了氣。”
疏忽之過!j導這麼重要的證人,當該24小時輪流守候,居然還能讓他在倏忽之間自殺而死。我除了搖頭諷笑,當不知作出什麼反應來了,勿怪高城對警界總是態度不喜。想必之前聽到門外走廊裡噪雜的腳步聲,就是出事之時。
我問:“張繼呢?他什麼反應?”
徐江倫苦着臉回:“全局上下都被削了,我還是第一回見他發這麼大的火。”
“哦?我能走出這扇門不,要可以的話就去見識下張隊這火有多大。”
徐江倫愕然地看着我,一定是沒想到我會是這態度。而就在這時張繼黑臉沉面而進,徐江倫立即站直了試圖遮去臉上的尷尬,並對我暗使眼色示意別亂說話。張繼掃了他一眼,目光落定在我臉上,“蔣星宇死了。”
我默然不語,仰起視角與他對視,靜等下文。
“關於插畫水印標記一事,目前沒有足夠證據可證明你與此案無關,如果你不能給出更有力的說辭,將仍以嫌疑人身份將你扣押,不得保申。”
我不由笑了:“這算是遷怒嗎?”陳述的是已成事實,何必再重複一次?
張繼目光如凜,隱有沉怒,盯了我好一會才冷寒開口:“不是遷怒,是你正式被列爲嫌疑人。因爲蔣星宇在死前,用針頭在牀沿劃了三節竹子,刻下l&k。”
我怔愣住,下意識去看徐江倫求證,眼神瞭然,張繼說得是真的!
意思就是j導在臨死前給出了暗示,而這暗示的矛頭指向我。
竹子、標記。
等終於消化這訊息後,我仍堅持問:“後面有請心理醫師診斷過嗎?”張繼冷道:“還想說那是一種心理暗示?難道高城沒有告訴過你,任何一種心理暗示都不可能在人清醒後再斷層連接指令,除非是,”他頓了頓,眸光寒沉,“中途你再次給他下了指令。”
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你在懷疑我之前與他對話時下了暗示?”心怒頓起,我也沉了臉道:“可別忘了當時你也在場。”
這是我第一次與張繼對峙,氛圍可能沒有之前他與高城對峙時那般火爆,但我也儘可能不認輸地死盯着他。徐江倫在旁咳着聲勸:“張繼,這事還待查證的,等查清了再作論斷不遲。夏竹是不可能......”他話沒說完,就被張繼揚聲截斷:“沒有什麼可能與不可能,不要讓我找出證據,否則無論是誰我都會緝拿歸案。”
張繼與徐江倫都離開了,室內再次歸於靜寂,心緒難平。張繼是真的對我起了疑,他沉怒是因爲我可能當着他的面,“神不知鬼不覺”地對j導作下心理暗示讓他自殺。可是又有誰下完指令,還讓對方再反咬一口指證自己的呢?難不成是認爲我這半桶水的水準,中間出了漏子,然後把自己給栽進去了?
頓覺不好了,摸出手機來,又翻找那名字。
等對面接通時沒給他開口機會,我就如倒豆子一般開始講:“今天聽了個關於j先生的故事......”等說完已經是半小時後,傾吐了下頓覺心頭舒服了不少,可是好似從頭至尾電話另一端都沒聲音,不由遲疑地問:“你在嗎?”
一聲輕哼傳來,代表人在。
默等了會,不見他出聲,只得再問:“你有什麼看法嗎?”那頭又是一聲哼,卻無下文,我咬了咬牙,“醒着還是睡着?”有理由相信他能一邊睡着還能一邊敷衍我。
終於這次有迴應了,卻是語調閒涼:“你一次次打電話騷擾我,就爲了跟我說這些?”
我抿了抿脣,“是想聽取些你的意見。”
“你是誰?憑什麼讓我來幫你分析?”
我沉默。截止今天,他已是將那師徒之名當着衆人之面解除了,撇清了與我的關係。事實上,除去這層關係,我與他還能是什麼?朋友?我想,但顯然他不願意。
萌生了退意,覺得或許這樣一次次打他電話確實不好。就在打算找理由掛斷時,那頭高城又突道:“張繼在詐你。”我愣了下,立即追問:“什麼意思?”
“他是個堅信傳統刑偵以證據說話的人,根本就不信你那套‘心理暗示’的理論,又怎麼會以這類理論來懷疑你呢?那番話無非是虛晃一招,詐誘你而已。”
我不懂了,張繼要詐誘我什麼?
高城卻又突然轉了語鋒:“夏竹,你認清了嗎?”
與他說話我總覺得腦子不夠用,不知道他這句又轉到哪去了,只能跟着他思路疑問:“認清什麼?”沉默兩秒,語聲沉涼傳來:“假如再給你選擇一次,你如何選?”
我到這時才恍然過來,原來他還在計較迷宮選擇那事,說出事實:“當時我根本就沒得選。表面是選擇,其實通徑就只有一條,這是面具人設的死局。”
“有得選呢?你選誰?”高城堅持問。
我沒任何遲疑:“你。”
“原因?”
誠實回答:“沒有原因。”就是當時純粹的反應,沒有任何多餘想法,伸出手時已經有了自主意識。高城再說話的語聲明顯緩和了涼寒,“勉勉強強算你過關。”
我心頭一喜,“那可以幫我解疑了嗎?”
疑似磨牙聲以及重新回涼了一度的語調:“夏竹!”下一句是:“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