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坤眼神並不躲閃,和老夏對視,仔細觀察着她表情、眼神的細微變化,同時收集她身體的各種感官信息,甚至還感應了一下此時應該放在她包裡的“歌詞毛筆字”和“黑圈塗鴉”。
但依舊感覺不到老夏的情緒變化,只能看出來她也在觀察自己。
兩人其實只對視了兩秒鐘,夏離冰把嘴裡咀嚼的餅吞下去後,便說道:“我幾乎不做夢。”
“幾乎不做夢,那就是說,雖然很少,但還是做過夢的?”向坤一副好奇的表情,半真半假地問道:“老夏,那我就有點好奇了,你做過的夢是什麼樣的,能不能跟我說說?”
他覺得,之所以自己的兩件“情緒注入”物品都無法引動老夏的夢境,很可能是老夏對於某些情緒有缺失,所以無法被“情緒注入”的特殊能力調動起同類情緒。
他想打探一下,看老夏做過的夢是什麼類型,以此推測她那夢境的情緒類型,從而進行鍼對性的“情緒注入”物品製作。
就好像用QQ、微信給一臺“終端”發消息,但沒有任何反饋,石沉大海,因爲“終端”上根本沒裝這些通訊軟件。所以想要成功地發送消息,傳遞指令,除了一個一個“通訊軟件”試過去外,就只能想辦法先打探一下,這臺“終端”上到底裝過什麼“通訊軟件”了。
夏離冰卻是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從旁邊抽了張紙巾擦了下嘴,然後拿出手機,調出一個視頻,拿給他看:“這個是你嗎?”
向坤奇怪地接過手機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愣,夏離冰手機上播放的視頻,是一個被她保存下來的新聞視頻。
上面報道的是不久前,高速公路上發生的一起連環車禍,在事故發生後,有一個戴着紅色棉線帽的乘客非常積極地在現場奔走,幫助受傷乘客轉移到安全地帶,而且還有大巴內的監控視頻,可以看到在大巴開始發生側翻之時,那名棉線帽乘客好像是“下意識”地抱住了一名被甩離了座位的小男孩,用身體做肉墊,護住了他。
車內監控的視頻畫質很差,加上出車禍後劇烈抖動,很快就丟失畫面,所以即便新聞視頻上將監控視頻放慢,也只能看到最開始向坤護住小男孩的一瞬。
接下來還有對那場車禍倖存者的採訪,都是在誇讚那個沒有留下姓名的“英雄”。
“你給我看這個幹嘛?”向坤還沒有看完,就有些明知故問地說道,表面上的反應倒是做得恰到好處,看起來似乎迷惑不解。
夏離冰卻是很直接地說道:“那個救人的,是你吧?”
這也認得出來?這怎麼認出來的?!
新聞上的現場視頻,基本都是路過停在應急車道的車上乘客,拿手機拍攝的。距離比較遠,又是晚上,光線有限,加上向坤當時有注意到拍攝的人,刻意地在躲避鏡頭,而且戴着棉線帽,衣着風格也和往日不同,所以並不太擔心被人認出來。
但沒想到,夏離冰竟然看出來了?
向坤本來的打算是否定,畢竟老夏就算靠着某些推測猜到那個人是他,也沒有絕對的證據能證明這個猜測。
但向坤又轉念一想,這本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他之所以不想被人認出來,是擔心被太多人注意到,然後會發現他在車禍中表現出來的一些異常。可是現在那事已經過去那麼久,就算知道那人是他,以老夏的性格也肯定不會到處亂說。
而且他懷疑,就算他否定了老夏的猜測,老夏也未必會相信,說不定還覺得他在刻意隱瞞、說謊,不利於他對老夏情緒問題的探析。
“確實是我。”雖然心裡進行過一番思慮和權衡,但速度其實很快,至少從表面上來看,在夏離冰提出那個疑問後,他幾乎是立刻就進行了回答。
“看那新聞裡,好像沒有拍到我的臉啊,這麼模糊的畫面,你怎麼認出我的?”向坤奇怪地問。
夏離冰拿過手機,撥動了一下視頻進度條,指着上面正在播放的、向坤抱着個小男孩往路邊快步走的片段,說道:“走路的姿勢、發力的方式和你很像,而且頭身比、四肢和身體的比例,也和你一樣。”
這樣也行?
向坤有些驚奇,其實老夏說的這些,他自己憑藉肉眼就可以瞬間做出判斷,如果是唐寶娜、夏離冰或者自成、常彬等他熟悉的人也在那視頻裡,沒有辦法看到樣貌,只能看到身體和動作,他同樣也可以快速地認出來。
但那是他啊,一般人的大腦哪有他這種處理能力、這樣的專注力,能夠時刻進行這樣大的數據收集和處理?
所以他馬上知道,老夏平日裡肯定就對他有大量的觀察,對他的動作、姿態、身體比例、發力方式都有一個非常清晰、系統的瞭解,所以一看到這個新聞視頻,就產生熟悉感,並進一步進行觀察和對比,然後自然是越比越像。
夏離冰並不是要靠這個視頻抓犯人或是當法庭證據,所以只需要她自己確認就足夠了。
向坤默默修改着自己對夏離冰建立的認知模型——老夏對他的關注程度,顯然比他之前認爲的還要高。
“老夏,你也真的是火眼金睛啊,我以爲不會有人能認出我來呢!”向坤笑道。
“媒體在找你,爲什麼不跟他們聯繫?好像有獎金。”夏離冰問道。
“那時候我也沒受什麼傷,所以跟着救護車進了市區後就下車了,既然那時候沒有接受採訪,那現在也沒必要再冒頭,你知道,我這個人比較低調。”
看夏離冰早飯也吃的差不多了,向坤便問道:“該你回答啦,老夏,你以前做過的夢是什麼樣的?”
“不告訴你。”夏離冰表情淡定地說道。
“哎?!”向坤一怔,這不對啊,剛剛他問老夏做夢的問題,老夏直接反提出新聞視頻上身份的問題,正常來講,難道不是說用那個問題的回答,交換這個問題的回答麼?
老夏,你怎麼可以這樣……
向坤有點哭笑不得,在變異後有大量接觸的人裡,向坤建立認知模式後,基本上進行行爲推算都有不低的準確率。但夏離冰卻是個例外,很多次以爲自己瞭解她、猜到她的意圖後,都被虛晃了一槍。
不過夏離冰停頓了一下後,卻是又補充道:“其實我也記不太清了,反正和吃東西有關。”
和吃東西有關麼?
向坤微微點頭,回想着認識老夏以來的各種畫面,隱約有些明白要怎麼做了,他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老夏“終端”上安裝的“通訊應用”。
這時候,手機震動了幾下,向坤拿起來看了眼,對夏離冰笑道:“娜娜、真兒睡醒了,讓我把早餐送她們房間去,自成也在說肚子餓睡不着了,我把早餐帶過去,趁着還熱乎,讓他們趕緊吃。”
他說着站起身,拿着那幾袋夏離冰沒有動過的早餐,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說道:“你做下準備哈,咱們今天要去景區玩,我這會過去把他們都叫起來,咱們差不多九點出發。”
看着房間門重新關上,夏離冰拉過放在桌邊的雙肩揹包,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皮面本,直接倒過來從最後一頁翻開,用筆在紙上分兩行寫了三個字:
“夢”。
“隱藏”。
然後在“夢”字上重點地劃了幾個圈圈。
夏離冰手指靈活地轉着手中的中性筆,注視着本子上那個字。
爲什麼向坤對她有沒有做夢、做了什麼夢那麼關注?
但關注這一點,恰恰說明向坤發現了她的問題,因爲她確實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夢了。說不定向坤對她的問題所看的角度,和她自己並不一樣,畢竟她之前並沒有太把做沒做夢當一回事。
然後夏離冰的筆尖又在“隱藏”兩個字上輕輕點了點。
她發現那個新聞視頻上的人是向坤,其實也是偶然。
之前她有一次在網上掃到這個戴紅棉線帽的男人救人的視頻時,第一反應是這個人的核心力量非常強,然後她自然想到了向坤,因爲在她看過的、接觸過的人中,向坤所展現出的核心肌羣力量是最強的。於是多看了幾眼視頻,馬上就發現了那人與向坤的很多相似處。而後她便通過她收集的向坤的照片、視頻進行對比、觀察,得出了那新聞上的人很可能是向坤的結論。
雖然剛剛向坤對於她的問題,是給予了肯定的迴應。但她很清楚地記得,她剛把那視頻給向坤時,他的表情反應是迷茫和疑惑,那是一種“這視頻和我沒關係”的表現姿態。
很顯然,對當時發生的事情,向坤的第一反應是“隱瞞”。
明明是做好事,爲什麼要隱瞞?
夏離冰推測,向坤想要隱瞞的,要麼是當時的行程,要麼是當時的某些表現,避免別人將之與他聯繫在一起。
夏離冰想了一下,又寫下了兩個字:
“信任”。
雖然向坤的第一反應是隱瞞,但當自己直接問出視頻上的人是不是他時,他立刻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可以看出來,他對自己是有一定的、異於他人的信任的。
或許,自己的策略可以更直接和坦然一些?
夏離冰一手拿掏出了枚硬幣,下意識地在手背上翻滾起來,然後她忽然眉頭微皺,看向手中的硬幣。
是錯覺嗎?怎麼覺得娜娜那枚翻起來更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