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廣弼見全場都靜了下來等自己說話,他且不說自己的意見,先問道:“我們大家爲什麼會聚在這裡,現在開這個會議,爲的又是什麼?”
衆人皆默然,他們不是沒話說,而是要說的話太多。每個人都覺得來到上黨的原因和目的十分複雜,複雜得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曹廣弼站起來道:“若按我說,我們大家聚在,爲的就是兩件事:第一是抗金兵,第二是保華夏!”
虞琪、鄧肅等一聽無不點頭,王彥、種彥崧等人更是聽得熱血沸騰,均道:“不錯!抗金兵,保華夏!”
曹廣弼道:“既然大家的心意都是如此,那便以這兩條爲號召,何必再找什麼真假宗室、遠近親王?”
虞琪道:“但是羣龍不可無首啊。”
曹廣弼道:“若是問主事之人,那我們便推舉出一個能守住上黨的人便是。若問天下之主,將來誰能驅逐胡馬,振興華夏,我們便尊他爲主!否則的話,別說是和道君皇帝最親的親王,就算是道君父子兩位皇帝復立,若他們要割兩河給金人,我們也不能擁護——民爲本,社稷次之,君爲輕。我等均是血性漢子,焉能擁護賣國之人爲主!”
虞琪道:“我怕的是不擁護趙氏,人心思變,上黨便不能固守。”
曹廣弼道:“好男兒貴在自強自立,當初我漢部孤立於遼南,也沒有趙氏的廕庇,一樣過得下去!”
虞琪道:“這……我們畢竟不是漢部?”
“有什麼區別?”曹廣弼道:“在我看來,現在我們的條件、形勢可比漢部當年好多了!漢部當年是四面皆胡,如今我們卻身處漢人海洋當中。就外部說,康王、宗副元帥和陝西軍民均可爲援。就內部說,若我們能善待轄地的軍民,何愁他們不歸心?”
虞琪問道:“歸心於誰?”
“不歸心於誰,而是歸心於抗金兵、保華夏的大旗!”鄧肅道:“大家爲此六字而來,現在以此六字爲旗幟,難道還不夠麼?”
王彥站起來道:“不錯!我上黨的鄉紳、豪傑,爲抗金兵、保華夏,雖萬死而不辭!”
馬擴也道:“擴這數年來南北奔走,爲的也是這六個字!”
酈瓊道:“保我華夏,免於左衽,此聖人所以贊管仲之意!抗擊金兵,驅逐胡馬,此聖人有所必爲之義!如今時局紛紛,兩河守臣、汴梁內外所謀無不爲私,能道出這六字的,又有幾人!”
種彥崧道:“我祖父、叔祖父生前所爲,亦抗胡人、保華夏二事而已,彥崧雖然不肖,焉敢不以先人爲榜樣?”
虞琪道:“然則主事之人,由誰任命?”
鄧肅道:“大道之行,天下爲公,爲公之義,莫不過選賢舉能四字!如今天下無君,我們便選出一文一武來掌管此間之事!”
種彥崧道:“軍方之事,我推曹將軍。”
酈瓊道:“我們一衆學生也相信曹將軍必能帶領我們抗金保國。”
鄧肅道:“至於民政,我則推虞監軍。”
曹廣弼對於推舉當仁不讓,虞琪卻連番推卻,好久才答應接受任命。
當下將此刻在上黨的軍隊統稱忠武軍,以曹廣弼權行統制之事,王彥、種彥崧爲副統制;虞琪權行知府之事,酈瓊理刑獄,林翼理財務;鄧肅兼參政務軍謀。其餘職務,各有分派。
這次會議的結果,將新的忠武軍定位爲一支抗金的義軍,將隆德府政府定位爲一個臨時的地方政府。當日即通告全境,並以“保華夏、抗金兵”傳檄臨近諸州。
在外部交涉上,忠武軍又遙奉兵馬大元帥趙構爲首,請康王早日領兵復汴梁、兩河。
在內部治理上,虞琪、酈瓊把大部分經歷都花在對主民、客民的安置上,林翼則多方聯繫各路商人,開拓商路,囤積兵糧,又想辦法將他藏在太行山各處的幾個倉庫搬運到上黨來——林翼手頭有從宗翰、宗望處劫來的大批財物,所以辦起事情來便十分寬裕,加上有漢部的支持,三個月內便有十二支商隊分別從滄州、登州方向開到,運來了大批的糧草物資。而在這段時間裡上黨內部的手工業由於境內物產頗爲豐富,從漢部帶過來的匠人又是熟手,所以發展也頗爲迅速。
在軍隊建設上,曹廣弼開始着手按照漢部軍隊的建制來重新整頓軍隊。忠武軍雖然剛剛受過不輕的傷,但其訓練隊伍還基本完整,上黨臨時政府在來歸的流寇、義軍以及流民中間選擇適合的兵源,將軍隊擴充爲兩萬五千人,這支軍隊剛剛成立的第二天就收到金兵來犯的消息,曹廣弼打聽到來犯的不是宗翰的主力,而是一羣主要由燕人、契丹組成的雜牌軍隊,人數又只有兩萬人不到,由降將董才率領,便決定禦敵於境外,與王彥各領一萬人出擊,大敗金兵於武鄉附近。這一仗爲忠武軍打出了名氣,更打出了士氣。
在這個中央政府陷入空白的時刻,兩河上下不知有多少支像忠武軍這樣的抗金軍旅,但它們中卻沒有一支擁有像忠武軍這樣完整的軍政系統和這樣明確的思想路線,更沒有忠武軍這樣擁有強大的後勤支持,所以從一開始忠武軍便從各個抗金勢力中脫穎而出,爲天下所矚目。
宗澤聞曹廣弼得勝派人來賀,又約他領兵南下會師,收復汴梁。宗澤的使者纔到上黨,便傳張邦昌已奉已廢元佑皇后垂簾聽政,康王趙構又命各路軍馬不得擅入京師,所以會師之事只好作罷。同日,北邊戰報傳來:駐守太原的金軍大將銀術可又引步騎萬人南下,曹廣弼大驚,趕緊領兵北上與銀術可週旋。
這時金軍在太原有銀術可,在河中有完顏希尹,東邊的磁州、相州都有金軍兵馬,真定更是東路軍南下的大本營,宗弼的遊騎又竄行於河北平原肆無忌憚,這些人個個都是不好惹的宿將,手底下的兵馬也十分雄強。曹廣弼所部雖然有兩三萬人,但其中能和金兵主力隊伍硬撼的也不過四五千人,而這四五千人也還不能和遼口漢部的精銳部隊相比擬,之前阻截宗翰、宗望,靠的是出奇制勝。這時面對面打攻防戰,曹廣手下兩萬人對上銀術可的一萬步騎也打得十分辛苦,最終還多虧了王彥熟悉地形,依託上黨四周險要的地勢才勉強抵擋得住。
虞琪在上黨連發檄文向四方求援,但太行山兩側義軍雖然不少但大多數是烏合之衆,無力來援,隆德府東南雖然也有些大宋的守軍,但都沒有出境作戰的膽魄和實力,所以忠武軍在上黨紮下根後雖然比之前在太行山遊蕩情況有所改善,但依然面臨着三面受敵的嚴峻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