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部商人,不做虧本生意。”
這是一句民諺,但如今卻正受到質疑!
原來在大部分商人趁着宗望班師之際儘量向女真貴族推銷奢侈品以牟取暴利的同時,卻有幾路商人沒有盯緊眼前這個大好的機遇,而是攜帶了大批貨物,分爲兩路尋訪千里馬。
第一路是往北,在臨潢府的漢人村寨中購置了大量的糧食、田貨,運出大鮮卑山去和漠北諸族做生意;第二路則是在津門辦絲綢、砂糖、人蔘、陶瓷、琉璃等物,經大定府,先買通撻懶以後,再入雲中,買通了宗翰的文官武將然後取道陰山南麓前往西夏。這兩路商人規模都很不小,每一路成本都有萬金之值,在這樣一個亂世裡押着這麼多的貨物千里跋涉是一件十分冒險的事情,但這兩路商人卻走得義無反顧,因此也吸引了一些小商販跟着他們一路做些買賣,這樣一來這商路就更加熱鬧了。
商貿圈子裡的新聞走得最快,往西的這路商隊才過燕京北國商界就傳得沸沸揚揚,大家左打聽,右打聽,最後才發現這幾路商隊幕後的操縱者都是阿依木思,而阿依木思的背後則是漢部的七將軍楊應麒!
事情既與楊應麒扯上關係,那就不止商人們關心,連金國的豪酋們也都關注起來。
楊應麒爲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力氣購買千里馬呢?
各種各樣的消息在東海各地的市井亂竄,有的說楊應麒終於開始墮落、開始玩物喪志了,又說楊應麒買千里馬是爲了討好他新納的一個美人——當然這些是大衆圈裡的胡扯。而在一些高級商人的小圈子中,竟有消息極靈通的人說楊應麒之所以花費這麼大的力氣尋訪千里馬是因爲一個叫“林輿”的孩子哭着要。
林輿?那孩子是誰啊?
“噓——不想在漢部賺錢了?這種話也談得的?”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林輿林輿,把林字和楊字聯繫起來,還猜不出這個孩子的身份嗎?”
“哦——”
當然,無論是市井的談論還是富商們的秘言,傳到宗望宗翰那裡都被當成笑談。
“這個小麒麟花費這麼大的力氣尋訪千里馬,怎麼可能因爲這種下三爛的原因!”
最後還是劉彥宗和韓企先一前一後打聽到了一個實訊:“聽說楊應麒之所以忽然對千里馬起了興趣,是他新進得了一張方子?”
“方子?”
“對,是宋朝一個道士獻上的方子。據說只要能湊齊八對千里馬,根據這張方子就能在十五年之內繁衍出八千匹千里馬來。”
宗望對有沒有這樣的方子將信將疑,宗翰卻當場斥爲荒謬,道:“他們漢人就喜歡搞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聽說這次小四攻汴時,南朝竟然請道士作法來決定夜襲的時辰,當真荒唐之至!”
韓昉在旁道:“或許真有這樣的方子也說不定。”
宗翰笑道:“若真有這樣的方子,他們南朝早就千里馬滿地亂跑了,何必弄到現今這等缺馬少蹄的地步。”
韓昉讚道:“國相英明!漢朝時漢武帝爲了幾匹汗血馬竟發動幾十萬大軍攻打西域,沒想到今日楊應麒竟也這般鬧,想來他們南人從來都有些戀馬癡。”又問:“他們買馬的人分兩路,一路往漠北,一路往西夏,往西夏這一路卻需要經過我軍領地,雖然他們已獻上孝敬錢,但到時該如何處置,還請國相示下?”
宗翰道:“咱們正在打大宋,正要安撫漢部。便按之前許他們在境內通商的協議,由得他們去吧。反正這事無論做得成做不成都是勞民傷財。我無論如何看不出對漢部有什麼好處!”
商界對於楊應麒這種舉措也大多不以爲然,認爲幾匹千里馬不值得這樣大動干戈,但由於楊應麒默許下了極爲誘人的獎賞,所以販貨前往的商人仍是前赴後繼,在遼口甚至還有一個年輕人打算自己辦置貨物前往西夏,他的一個朋友聽說後罵他糊塗:“人家去漠北去西夏,那都有七將軍在背後出的本錢,他們自己再湊個份兒,賺了歸自己,虧了七將軍賠。你又沒有接到買馬的號令,湊什麼熱鬧!”
那年輕人道:“你懂什麼!我北來雖然日子不多,但那七將軍的事情可聽得多了,他讓商人們做的生意,哪一次害人虧本了?這次雖然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後一定有玄機藏在裡面!喂,李兄,你我一見如故,不如我們商量個事如何?”
“什麼事?”
“是這樣,我兜裡只剩下二十兩金子了,這趟買賣的貨物鐵定是辦不齊,你借我些許,我回來一定雙倍奉還!”
“什麼?你……你找我借錢?”
“是啊,不用多,八百兩金子就夠了。”
“去你的!我認識你還不到三天!再說,你就是把我殺了我也拿不出這麼多錢!”
朋友走後,這個年輕人嘆了口氣,在酒樓飲酒高歌,長嘆天下全是有眼無珠之人,他這邊高談闊論,冷不防被鄰桌一個老者聽見,派人來請他移席共飲。這年輕人也不推辭,走過去就坐下與那老者對飲,高談闊論,言不及義,但無一語問那老者爲什麼請自己過來,甚至連名字也沒通報打聽。
一老一少吃到酒樓就要打烊,那老者花錢把不幹事的人都打發了,這才說道:“這位公子,可知老者爲何相請?”
那年輕人笑道:“不知道。”
那老者又道:“那公子可知我是誰?”
那年輕人搖頭道:“不知。”
那老者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卻知道你是誰!你是江南陳老尚書的公子,行四,名楚,我說的沒錯吧?”
陳楚頗感訝異道:“我在北國從來沒用過陳楚這個名字,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老者嘆道:“我現在雖然在遼口安了家,但其實是浙東越州人士。六年前有緣,曾到公子府上拜見老尚書,當時公子在屋檐下讀書呢,我見到了公子,公子卻沒見到我。”
陳楚笑道:“原來卻是故人了。他鄉遇故,難得,難得。”卻還是沒問老者是誰。如今遼口浙東商人極多,便遇上一兩個也毫不奇怪。
老者見他這樣,反而更加重他,說道:“那公子就不問問我爲何相請?”
陳楚笑問:“你爲何相請?”
那老者一愕,反而一時不知改怎麼說,過了一會道:“是這樣,我剛纔聽見公子有意辦置貨物前往西夏,因此奇怪。老尚書是清高的門第,怎麼公子你竟對生意門路會有興趣?”
陳楚眼睛一亮,他的臉皮也真厚,開口就道:“原來你聽見了。那可是有興趣借我些銀兩?若我這次西行成功,回來定然雙倍奉還!”
那老者笑笑道:“八百兩黃金,那可不是小數目啊!”
陳楚問:“你拿得出來麼?”
那老者道:“拿不出來。”
陳楚哦了一聲,起身道:“謝謝老丈人的酒菜了,夜深了,就此告辭。”
那老者連忙攔住道:“陳公子,老朽問的事情,陳公子還沒給老朽個答案呢。”
陳楚笑道:“你既拿不出八百兩黃金,我跟你多費口舌又有何用?”
那老者道:“老朽黃金拿不出來,可是若公子說得出個道理來,老朽未必沒有辦法能讓公子遂了西行的心願!”
陳楚眼睛閃了閃,笑道:“這道理啊,說來簡單!漢部的運道還在往上走,楊應麒的運道看來也在往上走。他既然把這樣的事情分派下來,其中定有玄機。這裡面的玄機藏得越深,其中藏着的利益就越大!”
那老者道:“照公子說,那會是什麼樣的玄機呢?”
陳楚笑道:“我不知道。要是能讓我一個外圍的人看破,那還叫玄機嗎?不過要是有機會西行,那我就一定能看破它!”
那老者沉吟半晌,忽然道:“好!就衝着公子這份豪氣,老朽就跟公子賭一回!”
陳楚問道:“怎麼,你肯借我八百兩黃金了?”
“黃金沒有。”那老者道:“但是商隊和貨物都是現成的,公子肯替我帶隊前往西夏麼?”
陳楚大喜道:“現成的?”
“不錯。”那老者道:“老朽是被阿依木思會長指定了的人之一,推脫不得。這支商隊,老朽出了三成的錢,其它七成是阿依木思會長補下來的本。按照約定,只要公子能買回一匹千里馬回來,那麼除了生意所得,阿依木思會長那邊便會奉上兩倍的酬金!兩匹,就是四倍!”
陳楚道:“怪不得這麼多人涌過去。西夏一路雖然難走,但生意若做得順,等閒翻個一倍的利也不奇怪,若能買得一匹千里馬回來,那這趟生意便是賺了四倍!只是你投下這麼大的錢財,自己不去,放心麼?”
那老者嘆道:“我老了,本來以爲還能走動兩年,誰知道幾日前舊病發作,便想去也去不得了。我雖然有兩個兒子,但一來魄力不夠,二來我捨不得,所以正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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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楚又問:“那你又怎麼就信我?”
那老者笑道:“陳老尚書的公子,還能差到哪裡去!”
陳楚冷笑道:“原來你看的是我老爹的麪皮,對不起,我不幹了。”說完起身就要走。
那老者大驚,連忙攔道:“公子,這是爲何?我贊令尊,公子反而不高興麼?”
陳楚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做的事情他從來不看好!”
那老者怔了怔,隨即笑道:“是老朽糊塗了。哈哈!好,好!陳公子這句話,反而越發讓老朽覺得沒看錯人了。陳公子,這趟商老朽不想託付與陳尚書的兒子了,卻想託付與你,不知你可肯代勞?”
陳楚這才轉慍爲喜道:“若我不幸死在西夏路上,那便萬事休提。但我若有幸回來,阿依木思的賞金我分文不取,有幾匹千里馬都交給你領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