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廣弼偵騎所至,每每望遼軍軍營駐地方回。而楊應麒和歐陽適相繼打造起來的諜報系統更是深入遼國內部,漢部的將領對進軍的道路心中有底,金軍的進兵速度便極快。
當初耶律淳掛號都元帥之後,果如折彥衝所料,打的是能和便和、不能和便防的主意。會寧方面與耶律淳虛以委蛇,一等東京道馬肥糧足,馬上撕破臉皮發動大攻擊。這次大軍壓境對遼人來說是如此的突然,以至於耶律淳手忙腳亂。
當晚曹廣弼紮營後,蕭鐵奴帥衆來附,兄弟兩人見面,曹廣弼冷笑道:“你不是常說你的人住慣了自家的帳篷麼?來我這破營房幹什麼?”
蕭鐵奴半點也不臉紅,說道:“老二你這裡的守備天下第一,和你在一起我們連馬都可以躺下睡覺。”
曹廣弼布營謹嚴,臨敵之際,每個軍士都要和甲而臥,執兵而眠。又有各種防襲營的工具措施,僅以哨崗論,每次紮營都會選擇一個高地支起一個哨塔,塔上設有漢部巧匠做成的“貓眼琉璃燈”,乃是將燈放進一個不透光的燈籠中,開一處小孔透光,內部各個方向貼有反光玻璃,按照調整好的角度將光聚焦到小孔對面那塊玻璃上,反射出來的光束又圓又直,可以照到數裡之外。此外種種設備極爲齊全,一時也難盡言。
當晚兄弟兩人同臥一帳,曹廣弼講些古時名將故事,蕭鐵奴聽一個罵一個,直到四更,曹廣弼道:“睡吧,明天還要打仗呢。”
蕭鐵奴忽然心動,道:“你說遼軍會不會來夜襲?現在是四更天,是夜襲最好的時刻。”
他話音才落,便聽篤篤篤一聲接一聲地傳來,這是有人來犯的信號,敵人尚遠,所以未曾大舉擂鼓警營,只是以接力竹筒連響向主帥報告。
蕭鐵奴知道這制度,所以一聽就跳了起來道:“我帶人先去,你隨後來!”話沒說完人已出帳。
曹廣弼傳哨兵來問,原來有一批來歷不明的人借夜色向這邊挪動,在三四里外被“貓眼琉璃燈”窺破了端倪。那批人多半是來襲營,而且還在繼續前進,似乎沒發現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
曹廣弼趕緊傳命備戰,副將與各部部將齊聚時蕭鐵奴已經領人衝了過去,待曹部軍馬整備齊當,前面已經殺聲震天,曹廣弼下令出營接應,心中嘆道:“老六的人馬終究快我一步!”
這一次來的是郭藥師部怨軍,他們沒想到夜襲不成,反而被蕭鐵奴打了個措手不及。郭藥師向怨軍大本營蒺藜山潰退,蕭鐵奴在前橫衝直撞,曹廣弼在後步步緊跟,郭藥師退到蒺藜山附近,蒺藜山本部怨軍出來接應,而曹廣弼也從後掩殺而至,雙方竟然就在這彼此都未曾預料到的時間地點下會戰。怨軍人數較多,但不及漢部精銳,會戰時候又已經處於敗勢,因此攻不足以破曹廣弼之嚴陣,守又不能當蕭鐵奴之鋒芒。
遼軍其它部伍聞風來援,這些兵馬才進入戰場,忽然漢部背後殺聲震天,卻是斡魯古、迪古乃等引兵到了。這一支生力軍一加入,遼軍軍心登時崩潰,郭藥師眼見不敵率領本部匆匆遁走,他這一走其他各部更是大亂。
郭藥師直逃到中京道南部這才駐馬,一面收束敗兵,一面就地徵糧徵兵。幾日間又拉起一支像樣的隊伍來。他的副將問他將來何去何從,郭藥師考慮了好久,終於決定去和其它遼師匯合聽耶律淳帥命。
那副將道:“咱們這次大敗,只怕回去要受重罰。”
郭藥師道:“重罰?殺了我們,大遼還有多少能依賴的人馬?南路的耶律大石?還是東路那個常敗將軍耶律餘睹?你以爲現在還是天顯、會同年間嗎?還是契丹人可以對我們這些異族人馬想殺就殺的時候嗎?”說到這裡向東北望了望,又向西南望了望,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這兩眼所包含的真正意義:大遼眼見是不行了,自己和怨軍的未來,究竟應該是叛歸大金,還是依附大宋?
大遼境內的非契丹族羣,此刻在想着同樣問題的決不止郭藥師一人。而一早就和漢部扯上關係的趙履民、劉介等人則沒有這方面的猶豫。當初遼廷徵富民進獻武勇兵馬時,他們幾家連一個家丁也沒讓出來,只交出了幾十匹羸馬作爲搪塞。他們這樣做以後也曾擔心過,怕契丹人會嚴厲處罰他們,趙履民甚至連家人也悄悄轉移到津門去以防萬一了,但他們等待到的結果卻是:由於各級官員或互相推諉或自顧不暇,事情竟然不了了之。
經過這件事情以後這批人更看穿了遼廷的無能,劉介終於下定決心把大本營遷到遼口,多年囤積的貨物馬匹也悄悄在渤海沿岸上船分批運往遼南。
劉介第一次面見楊應麒時除了帶來燕雲、中京一帶的各種消息外,更獻上戰馬三百匹和書籍兩千四百卷。楊應麒毫不客氣地收了書籍戰馬,在開州地面上劃了一大片地方給劉介作牧場,這個牧場除了要接受漢部馬匹出境的節制外,許他自主經營買賣。
劉介喜出望外,又進獻“飛鳥傳信”之術。楊應麒大喜道:“你們家還有這絕活啊!怎不早點獻上!”頓了頓又道:“我該再封賜些什麼給你纔好呢?”
劉介忙道:“許我家經營這麼大一個馬場,已經是澤及子孫的大賞賜了,不敢再奢求其它。”
楊應麒笑道:“那就先擱下吧。不過我會記在心裡的。”
蒺藜山一戰打垮了遼人在東面辛苦經營的防線。金天輔三年春節到來之前,斡魯古、曹廣弼等人橫掃中京道,蕭鐵奴兵鋒所及,連緊靠遼國中京的惠州也望風投降。大遼的中京和上京終於都**裸地暴露在金軍的視野之中。
楊樸看着諜報對楊應麒道:“如今乾州、懿州、豪州、徽州、成州、川州、惠州都已經被我們收入囊中,大遼中京道對我軍幾乎已無屏障可言。若再令蕭將軍鐵騎南下……”
楊應麒搖頭道:“不!仗打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前鋒兵力已疲,而遼人在中京的實力深淺未知,不可妄動。再說,這次會寧那邊似乎也沒打算一舉滅遼,否則領軍出擊的就不是斡魯古、二哥他們,而必然是斜也、斡魯等重臣——甚至是國主親征。大金擴張得太快了,需要時間來消化已經吃下的領土。所以這次進軍,應該是爲接下來的和談作準備。我軍要再西進,應該還得等等。”
楊樸問道:“等等?那會是多久?”
“這就難說了。”楊應麒笑道:“也許一二年,也許三五年。但不管打不打仗,我們倆總有得忙的。大宋密使的船似乎已經進港了,也該安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