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哥,你說的有道理。”吳剛難得神情凝重,認真的說道。
“真的,亮哥你有時間的話,我們春節一起去西安,”看得出,宮本一郎中國文化學得不錯,雖比李見亮大兩歲,對李見亮的稱呼一直隨吳媛媛,“我妹妹春節也從日本來中國,特意去西安看兵馬俑,看西安古城。人多,用中國話說,熱鬧。”
宮本一郎父親是高知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宮本一郎從小在高知市長大,大學考入日本的早稻田大學。高知市是日本高知縣縣府所在地,日本的縣相對於中國的省級行政區域,高知縣位於日本四島最小的四國島南端,宮本妹妹年齡似乎小宮本許多。
“哦,你妹妹,春節來中國?”李見亮好奇地問。
“是的,她差一點春節就來不了了。”宮本很是興奮,
“昭和63年,就是今年新學期高知縣組織來中國的遊學團,她申請到了名額,所以原定來中國過春節的計劃差一點被父母給取消。對了,她是先到上海,我們去接她再坐火車回西安。亮哥是上海人的,我們可以一同從上海出發。”
李見亮似乎記得,這個高知縣的首府高知市與安徽省的蕪湖市是友好城市,報紙新聞裡有這兩個城市每年友好互動的新聞報道。
“是嗎?不過如果你們在上海停留的話,我可以給你們當嚮導。”李見亮看着興奮的宮本一郎說道。
那晚,他們談的很晚,後面的話題天南海北,最後,宮本再次提到了春節的行程。由於上海現在正鬧甲肝,大家一致商定將不在上海停留,而直接去西安。
但一直到他們離開,李見亮也沒有正面迴應春節的西安之行,他心裡一直惦記躺在病牀上的田燕,不知春節那時她的傷是否能徹底康復,也就推說要到時候看上海的甲肝發展程度了,因爲自己的家人都在那裡。同時,他沒說,其實在他內心深處對西安、對那曾經住過的房間、睡過的牀有種莫名的恐懼。
“你最近有和家裡聯繫嗎?叔叔阿姨怎麼樣?”吳媛媛乖巧的問道。
“昨天晚上打電話回去的,可能是臨時有事,他們不在家,是弄堂小賣部的傳呼電話,所以也不太清楚。”李見亮嘴裡回道,心裡其實也在疑惑,父母一般都在家裡,晚上很少出去的。
此時,食堂遠處對角二個身影吸引住李見亮眼球,背對自己坐着的女的站起身,轉過身形,遠遠地晃動了一下手裡的飲料瓶,是李燕!天!這女孩和她的同事一直在暗處,從科大跟到工大。李見亮知道,即使自己現在過去,李燕也不會聽從自己離去,自打上次琥珀山莊農學院打架事件後,黃局這邊明顯加強了對他的保護。
“今天不早了,就到這兒,我們散了吧。”
李見亮似乎意猶未盡的對大家說。這應該是李見亮唯一能讓李燕他們早點回去的辦法。
當他們走出工大食堂,被眼前白花花漫天飛舞的雪花驚呆了。這雪應該下的有一會兒了,樹上地上凡是能堆積的地方已滿是白雪,厚厚一層。
“好美啊,好幾年沒下這麼大的雪了。”曹硊驚喜叫道。
吳剛和宮本早已跑向遠處的雪地,捏起雪球朝這邊扔了過來。李見亮在廣州唸書已快四年了,就是在上海也是很少見到這樣大的下雪天。
“亮哥,田燕姐傷勢可好些了?能吃飯了嗎?”
李見亮望了望身邊問話的吳媛媛,知道出事後,她一直很內疚,其實真的不關她的事。
於是安慰道,“挺好的,今天中午還吃了不少呢,放心吧,沒事的。”
“這兩天學校有點忙,過幾天我去看田燕姐。”
“沒事,媛姐,我們學校不是很忙,我明天會去看田燕姐的。”
不等李見亮說話,一旁的曹硊搶先應了。這女孩還真乖巧,自打田燕受傷住院後,幾乎隔一天就往醫院跑,把房間裡的花草換個不停。
“好的,明天我在醫院。”說着,李見亮將手套和自行車鑰匙遞給吳媛媛,“我就不和你們一路了,我從這裡坐車回去,近些。”
“這麼晚,沒車了呀。”吳媛媛急急地說,“要不,亮哥,你還是將車騎回去,回頭我去取就是了。”
“真的不用,晚上的環線車是通宵的,是吧?”說完,李見亮看着曹硊,這幾人中只有曹硊是本地人。
“通宵是通宵,不過估計不太好等,車次很少的。”曹硊喃喃的說,邊說邊向遠處車站方向看去,雖然被房子擋住,啥也看不見。
“我這裡你們放心吧。就是路上雪挺厚,你們騎車要注意點了。宮本,你要當心啊,別摔了。”
大家一起步行走到校大門口,李見亮謝絕了大家在公交站陪他等車的建議,堅持讓大家上車先回去。
看着幾個人騎上車,頂着滿天的雪花,雪地裡扭動着身形,宮本哼起一首日本民歌,粗狂的男聲在空曠的大街上傳得很遠。
李見亮獨自轉身朝公交站臺走去,腳踩在剛下的雪地上,很是輕軟,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吱聲,留下一路腳印。人還沒到站臺,身後一束燈光遠遠地直照過來,在雪地裡留下李見亮變了形的長長的影子。不用回頭,李見亮知道是李燕的車來了,她應該是有意耽擱了一會兒,好不讓吳媛媛一幫人看到她的存在。
還是那輛白色的桑塔納,車還沒停穩,副駕駛門已打開,跳下一個小夥,示意李見亮上車,自己則坐到了後排。
“真是天子驕子啊,你們可真能聊!”
“演講會結束,我去停車場找過你們,不見你們的車了。”
“看到了。算你有良心,要不是我們兵分兩路,還真把你給丟了。”因爲李燕汽車只能從東門進出,而李見亮一行騎自行車卻已經就近從北門出去了。
“這麼晚了,你們真沒必要等這麼久。”李見亮很是內疚,發自內心的說道。
“沒辦法,我這不是讓黨和人民還有傷員同志放心麼。”李燕依舊不忘調侃。
夜深了,路上幾乎沒人沒車,桑塔納很快開到八一招待所。李見亮剛準備道謝告辭,卻見李燕和後排的男同事也一道下了車。
李燕邊鎖車門邊說,“黃局長體貼下屬,今晚我們也住這兒了。”
李見亮一聽高興的說,“太好的,這樣你們也可以早點休息,真的挺晚的了。”
“不過,領導就給開了一個房間,你看我們這,”說到這兒,李燕看看男同事,故意停下了。
“這好辦,我房間還有一張牀,可以睡我哪兒。”
“是嗎,那真是不錯。”看到成功將同事推進李見亮的房間,李燕暗暗得意。心想,這下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就這樣了,明早見。”
第二天,當李見亮李燕跨出醫院電梯時遠遠的就看見身穿病員服的田燕站在七樓的走廊上,不停地伸頭透過窗戶向樓下張望。
李燕見此早已快步跑向前,“燕子,趕緊進屋躺下。你這是站了多久了,身體吃得消嗎?”
當看見跟李燕身後的李見亮一路小跑過來,田燕早已滿臉彩雲。此時,聽到李燕愛護的責備聲,做了個鬼臉,順從的率先走進病房,在病牀上邊躺下邊說,“昨天你們啥時候結束的?”
“啥時候結束的你問你家這位爺,告訴你,因爲太晚了,怕影響你休息就沒給你留言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不是說好不管幾點,結束後給個信息的嗎?”
“得,都是我的不是。你這重色輕友的燕子,偷驢的你不怪,倒怪我這拔樁的了。”
李見亮一邊聽二人互相打趣一邊暗自細想,這就是給自己一掌的女子?這就是自帶體香的女子?真是個人間奇女子也。
田燕不愧是運動員出身,身體素質很是過硬,無論是傷口癒合還是機體功能恢復都異常順利。胃口還特別好,尤其是喜歡喝李燕媽媽燉的合肥老母雞湯。
“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原諒你了。”
“我看你是看在俺們合肥老母雞的面子上。”李燕最後的合肥方言再次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臨近中午吃飯前,李見亮準備給上海家裡再打個電話,正在吃蘋果罐頭的田燕一聽,悄聲問道,“我陪你一道,好嗎?”
李見亮拿眼睛瞟了一下李燕,田燕早已猴到李燕身邊,拿湯匙舀起一塊罐頭果仁,強行塞進李燕嘴裡,不待反應過來,已將手裡的罐頭瓶連湯匙一併塞進李燕手裡,返身拉起李見亮就往外走。
“死妮子,你好歹穿上外套。”
聽到李燕的嚷嚷,李見亮連忙回身一手剛接過田燕的外套,一手早已被田燕扯着出了病房門。她發覺李見亮有個習慣,和她手攙手時,食指喜歡在她手心裡不停地來回划動,手心很癢,但她一時很是享受這一感覺。
電話就在醫生值班室,中午醫生都去食堂吃飯了。因爲已用過多次,李見亮熟練地推開門,走到裡間辦公室,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上海自家弄堂口小店的電話號碼。
“是李家小弟啊,你等等,剛剛看你阿爸騎車從門口出去的,你姆媽應該在家,你等等,我來給你叫一下。”小店李二伯的聲音依舊是那麼響亮。
“嚇嚇儂,儂慢慢滴,不用着急。”
一邊的田燕豎着耳朵雙眼忽閃看着李見亮,對他的一口上海話很是好奇。
其時李見亮發現,平時英姿颯爽甚至有點火急火燎的田燕,只要和他在一起甚至只要李見亮在場,田燕會立馬變得異常安靜,李見亮伸手想理順田燕額前一縷亂髮,剛一觸碰,一陣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