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奧瑪:托拉博拉山脈 (4)

“我回答說:‘我需要開車去學校’。

“然後他又問:‘你爲什麼覺得自己應該有一輛車呢?’

“我回答說:‘我喜歡車,我會開得很好的。’

“他又問:‘你學習好嗎?’

“我回答說:‘很好。’

“你祖父又問:‘你是一個乖孩子嗎?’

“我回答說:‘我很乖的。’

“然後你祖父靜靜地在那兒坐了一會兒,想該如何決定。

“我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最後你祖父打破了沉默,他說:‘我不會給你買汽車,不過我會給你買一輛自行車。’

“我很失望,不過我知道如果我反對他的決定我會被打的。說完他就埋頭繼續看他桌上的文件了。我說了聲謝謝,然後就離開了。你祖父沒跟我說再見,我也沒說。我相信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祖父,當然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只有真主能預知我們的未來,知道你祖父會在那一年死去。

“從你祖父那裡出來之後我心裡很難過,什麼話都不願意說。穆罕默德·阿塔斯是世界上最好的繼父,我們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想盡辦法逗我笑,不停地對我說我不久就能有一輛新自行車了,希望我能高興一點兒。

“不久你祖父就讓人送來了一輛紅色自行車,不過看到那輛車我並不開心。那輛車我可能騎了幾次,後來我就把車送給了我的一個小弟弟。幾周以後我聽到了這輩子最讓我吃驚的消息,我們在吉達的家中收到了一輛嶄新的紅色汽車,那是你祖父送給我的。

“那是我年輕時候最高興的一天。雖然母親和穆罕默德·阿塔斯不讓我單獨開車,說要過幾年我才能自己開車,不過我們的司機,也就是穆罕默德·阿塔斯會開着它帶我們出去玩的。總之,我高興極了。

“當然,你祖父在我十歲的時候去世了,所以我後來再也沒能有機會和他單獨見面。”

聽父親講他童年時期的這些事情之後,我爲父親感到難過,不過同時我也很是疑惑:既然父親過了這麼多年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童年時期被父親打或者是被父親忽略自己的痛苦,那他爲什麼還要這樣動不動就打自己的兒子,或者是忽視自己的兒子呢?現在我很爲自己的膽小而感到遺憾,不過我一直都沒有勇氣問父親這個問題。

儘管我們住在托拉博拉山上的日子裡,我有機會與脾氣捉摸不定的父親單獨相處,不過那裡的條件實在太糟,太不適合人類居住了。如果有人得了病,那他什麼醫療救助也別想得到,只能聽天由命了。有一天早晨,我發高燒了。我覺得自己只是感染了流感病毒,所以一直睡到很晚才起牀。然而睡眠對我的病沒有絲毫作用,我仍然覺得很煩躁,頭疼欲裂,全身都疼。我當時只希望媽媽能陪在我身邊,因爲媽媽總是那麼會安慰人,無論她哪個孩子病了,她都會安慰他,給他準備好熱湯。但是那時候媽媽與我相隔千萬裡之遙,她還在喀土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奧瑪得了重病,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病得很重,父親的下屬也開始慌張起來,趕忙把一個名叫希爾的司機叫來。那個司機看到我疼得直打滾,立刻跑去開車,說要把我送到賈拉拉巴德去。

我不記得那天早晨父親去了哪裡,也許他是去遠足了。這世上沒有誰像我父親那樣喜歡到大山裡遠足了。

所以他們在父親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我擡到車裡,送到了賈拉拉巴德。那次去賈拉拉巴德的路上是我這輩子最難受的一段旅程。我燒得更厲害了,還不停地嘔吐。我在車裡不停地翻來滾去。那條路路況很差,可憐的希爾司機還要開快車。我很吃驚我們居然沒有從山上摔下去。最後希爾司機以平時難以想象的速度把我送到了賈拉拉巴德。在賈拉拉巴德,我成了一個正在學習抽血的學生的試驗品。最後我被確診爲患了傷寒和瘧疾。真的,當時醫生警告那個和我一起去醫院的人說我可能會死。

我的主治醫生讓護士給我打了很多針,還給我開了很多藥。父親的人拒絕讓我一個人留在醫院,所以我很快就出院了。他們把我帶到了那個舊宮殿。有人告訴我說宮殿裡沒有我的房間,這讓我非常吃驚。當時有很多來自巴基斯坦、也門和其他很多國家的父親的老兵正往阿富汗聚集,他們還帶着自己的妻子孩子。宮殿裡住滿了婦孺老少。我們的文化要求非常嚴格,男子是不能和婦女共處一室的。最後身患兩種嚴重疾病的我只能躺到花園裡一棵大樹下的棉墊子上。我後來居然就這樣康復了。

我在那棵大樹下躺了三天,其間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當時我畢竟還年輕,所以儘管身體非常虛弱,我還是慢慢地恢復了。我還沒完全復元,父親就傳來命令讓我回托拉博拉山養病。我剛回到山上就昏倒在了地上的墊子上。不到一天的時間,我的病再次復發,他們又急忙把我送到賈拉拉巴德。

我已經一點兒也不記得第二次去賈拉拉巴德的情形了,但我還模糊地記得第二次還是那個年輕醫生給我看病。那個醫生長得很瘦小,鬍鬚也不多,不過由於我的病情實在太重,他們後來請了一個年齡比較大的醫生來。那個老醫生什麼也沒做,只是又給我開了很多藥。之後他們又把我送回宮殿,我又躺到了那棵大樹下。

我想可能所有人都非常意外,最後我居然沒有被裹屍布裹着埋在阿富汗的沙丘裡。

與我相反,父親的健康狀況一直很好。曾經有很多人猜測父親得了嚴重的腎病,甚至還有人說父親的腎病已經嚴重到需要做透析的地步,所以他要讓騾子隨時駝着他的透析器。傳言和事實總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可能是因爲父親和他家族的成員都很容易得腎結石,所以纔會有這樣的傳言吧。得腎結石非常痛苦,不過父親的腎臟一直很健康。

沒錯,蘇聯人是對父親和他的軍隊使用了化學毒氣,但那些毒氣的影響不過是讓他們偶爾咳嗽咳嗽。後來父親在蘇丹的時候得了瘧疾,和其他瘧疾患者一樣,父親的病也曾多次復發,但每次他都神速地恢復了。儘管曾經遭到毒氣和瘧疾的侵襲,父親的身體還是一直都很好,他遠足時甚至比那些只有他一半年齡的小夥子都要能走。

實際上,我們住在托拉博拉山的時候,父親常常想跨越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邊境到巴基斯坦遠足,他覺得那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讓我感到十分詫異的是,父親決定讓我和他一起去。父親對我說:“奧瑪,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戰爭會什麼時候到來。我們必須知道怎樣才能走出這些大山。”只要還有一寸土地是他不知道的,父親就會覺得不滿意,所以父親堅持說:“我們必須記住每一塊岩石,沒有什麼事比知道自己的逃跑路線更重要。”

有一天父親在事先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突然把我從睡夢中叫醒,對我說我們要遠足去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邊界離我們並不是非常遠,但我們的遠行既沒有確切的時間又沒有確定的路線。我和父親一起走的時候有時只需要七個小時,有時需要十四個小時。有一次我走在了父親前面,走到了一個比父親走的地方高一些的崖壁上。由於不熟悉地形,腳下沒踩穩,我摔了一跤,差點摔下那座高山。父親看到我在那裡掙扎,仍像平常一樣鎮靜,耐心地等着我自己爬起來,重新上路。

當我問父親如果我掉到了山崖下面,他會做什麼時,他很冷靜地回答說:“兒子,我會把你埋了。”

到了巴基斯坦之後,我們會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睡覺。有幾次我瞞着父親偷偷地帶了一塊毯子來做被子,父親發現後勃然大怒。在蘇丹的時候父親讓我們用樹枝和沙土做被子,從那以後他就保留了這個習慣。

我和父親遠足去了很多次巴基斯坦,多得我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了。幾個月後我的兄弟們到了山上。和我一樣,父親也讓他們去參加遠足。我的兄弟們和我都很討厭那樣的長途跋涉,但對父親而言,那可能是他最喜歡的戶外運動。

1996年6月底7月初,大約是我們到阿富汗的兩個月之後,信使帶來了一個壞消息。那個信使謙遜地低下頭說:“親愛的奧薩瑪王子殿下,我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您允許我說話,並告訴您這個壞消息嗎?”

父親的臉變白了,不過他還是打手勢讓那個人繼續說下去。

“親愛的奧薩瑪王子殿下,諾瓦拉赫毛拉被人殺死了。”

父親咬緊嘴脣,不過關於諾瓦拉赫毛拉他一個字都沒說,因爲任何的哀悼之詞都相當於是在責怪真主,真主已經決定讓諾瓦拉赫毛拉去天堂了。

那個信使詳細地說了諾瓦拉赫毛拉死時的情形,我們聽了以後都很吃驚:“親愛的王子殿下,我當時和諾瓦拉赫毛拉在一起。我們要去巴基斯坦辦點事,當時正在從賈拉拉巴德去巴基斯坦的路上。那時我們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了,我們的敵人突然從暗處跳了出來,身上揹着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他們一出來就開始向我們掃射。諾瓦拉赫毛拉當時就坐在他那輛紅色卡車裡,非常顯眼,沒一會兒就被他們殺死了。我本來也是要和諾瓦拉赫毛拉一起去天堂的,但是真主決定讓我留下。子彈就從我頭頂上飛過,我跳到一塊大石頭後面,假裝被打死了。那時我手裡什麼武器也沒有,就躺在那裡裝死。等到襲擊我們的人離開以後我纔起來幫助還活着的人。”

“後來我們發現襲擊我們的人是那個土匪的兄弟和他家族的成員。那個土匪就是去年被諾瓦拉赫毛拉判死刑的那個人,”他搖了搖頭說,“諾瓦拉赫毛拉已經入土爲安了,親愛的王子殿下。”

我記得父親和其他很多人都多次勸說諾瓦拉赫毛拉要小心保護自己,可是諾瓦拉赫毛拉不是那種會擔心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的人。他可能認爲自己命中註定要死於槍殺,因爲這是大多數阿富汗士兵的命運。在阿富汗,死亡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在那裡,最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即使那意味着部落裡每一個人都將爲此而遭到報復,人們也不會因此而放棄自己的決定。

父親坐了下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已經聽到過太多他和別人的對話,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在阿富汗這個戰亂日益頻繁的國家,諾瓦拉赫毛拉是我們強有力的保護人,他的保護讓那些想要報復我們這些住在阿富汗的阿拉伯人的人不敢輕舉妄動。但是現在,我們再也沒有諾瓦拉赫毛拉的保護了,以後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父親的下屬聚在一起,他們都沒說話,非常難過,等着父親說點什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什麼都沒說,頭腦中也沒有行動計劃。父親只是很奇怪地靜靜地坐在那裡,眼睛一直望着天空,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人。

但是在這個世上,福與禍總是相依並存的。我們得到諾瓦拉赫毛拉死訊幾個小時後,父親的便攜雙向無線電接收器的警報器響了,父親派在山口上的守衛發來了信息:“來了一輛汽車,車上有三個人。他們穿着塔利班的服裝,我們該做什麼?”

在阿富汗,你最好知道你面對的是來自哪一個部落、哪一個教派的人,而塔利班是很好辨認的。雖然基地組織是保守的遜尼派穆斯林,但是塔利班的規矩比基地組織更加嚴格:塔利班不允許有音樂,不允許人們唱歌、放風箏、養鴿子、看電視、看電影,不允許婦女接受教育,不允許男子剃鬚,所有成年男子都必須留鬍鬚,鬍鬚長度超過一個拳頭。

塔利班的汽車通常是黑色的,帶着彩色玻璃。

父親創立的基地組織遵循的是遜尼派穆斯林瓦哈比教派的教義。瓦哈比教派也很保守,這個教派的信徒要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遵守伊斯蘭教的教義,不過在很多方面瓦哈比教派都和塔利班不一樣,比如瓦哈比教派的信徒會毀壞墓穴,因爲他們認爲穆斯林應該只信仰真主安拉,不應該哀悼死者,而塔利班則不會這樣做;基地組織的穆斯林不相信夢,而塔利班的人經常根據自己的夢做各種決定。

父親毫不遲疑地說:“讓他們進來。歡迎他們,然後帶他們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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