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風雪夜山神廟

1一、楔子 風雪夜,山神廟

黃昏的風載着夕陽最後一絲餘暉呼嘯着吹過,搖得枯乾的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漫天飛雪胡亂舞動着,最終又悄無聲息地爲地面上的積雪多添了一層厚度,此處方圓數十里人煙稀少,唯有一座荒廢已久的破敗山神廟孤零零地佇立在風雪中。

正是嚴冬時節,天氣是極冷的,寒風嗚嗚叫着試圖衝開破破爛爛的大門,鑽進廟裡,但好歹那木門雖破,卻到底還沒真的朽壞,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寒風只能從一些破洞小縫上找到機會灌進去,對裡面沒有多大的影響。

破廟裡正中間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燒得很旺,把不大的空間烤得暖洋洋的,七八個粗壯漢子圍在一起,不顧油膩直接動手撕扯着烤好的野雞兔子等物,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吃得一個個滿頭大汗,再解下腰間的酒袋仰頭灌上幾口粗劣的烈酒,當真是舒坦痛快得很,地上橫七豎八地放着一些獐子與鹿之類的體型較大的野獸,很明顯,這是一夥在大冬天還要進山打獵討生活的獵人。

衆人正藉着酒勁各自大着嗓門連吆喝帶笑罵,突然間只聽‘吱嘎’一聲響,緊掩的破舊大門被什麼給推開了,寒風頓時灌了進來,衆人一愕,正要紛紛叫罵,卻突然像是被誰給掐住了脖子一般,把喝罵的話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只見漫天潔白中,門外站着一個身披白狐裘的身影,整張臉被兜帽和帽沿上的長長絨毛擋住了一大半,但從那身量體態上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是一個女人,而且是個身姿婀娜的女人,不過那本該纖細柔軟的腰身此刻卻在狐裘下高高鼓起,顯然是已經有了好幾個月的身孕,看那大小,說不定就快足月了。

一干漢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下,只覺得今天這事情古怪之極,這種該死的天氣,一個大肚婆娘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但奇怪歸奇怪,幾個樣子粗野的漢子心地倒還不錯,一個領頭模樣的人站了起來,朝那女人吆喝道:“外頭能活活把人給凍死,你趕緊先進來烤個火再說。”漢子說着,旁邊幾個人已讓出了一塊稍微乾淨些的地方,準備讓女人歇着。

那裹着狐裘的女人卻沒進來,只是喘息着微微環視了一下四周,一張比雪花更加潔白的憔悴面孔半遮在銀白色的絨毛後,在看到廟裡的幾個粗鄙漢子時,兩隻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但她此時已經精疲力盡,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尋找下一個落腳的地方,不得以只好跨進了破廟,但幾乎與此同時,女人的右手似乎微微一擡,幾道寒光自袖中飛出,那七八個漢子還兀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盡數倒在了地上,一張張逐漸失去生機的面孔上滿是驚恐不信之色。

女人這麼一動手,未曾想卻立刻就牽動了腹部,頓時痛得緊緊皺起眉頭,她艱難忍着,將破門關上,然後踉蹌着尋了塊稍微乾淨一點的位置坐下,女人掙扎着拖過旁邊一具還溫熱的屍體,將櫻脣貼上了屍體脖子上那道致命的傷口,開始努力地吸吮起來,她心裡並不願意食用這種骯髒的東西,但是此刻她即將生產,必須積蓄體力,人血雖噁心,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給她提供營養,否則不但孩子生不下,很有可能自己也會活不了。

腥甜溫暖的血液汩汩流入腹中,增添了一分活下來的保證,女人喘了口氣,可腹中傳來的疼痛卻越來越強烈,她痛苦地抱住肚子,□不止:“孽種,偏偏這個時候要出來……”

外面大朵大朵的雪花被風吹得胡亂飄着,山神廟裡的火堆依舊燒得很旺,女人痛苦地□連連,腹中的陣痛越發劇烈,有溫熱的**已經從腿間涌出,洇溼了衣物。掙扎中,女人頭上的兜帽滑落下來,披散的長髮如絲如緞,遮住了臉龐,半晌,女人痛叫出聲,一聲比一聲慘,身體不住地顫抖,脣角早已被牙齒咬破,她痛得死去活來,身子微微**,她竭盡全力地使勁,可肚裡的那團血肉就是不下來,無奈,女人艱難挪動着身子,爬到距離稍近的一具屍體上,再次努力喝着鮮血,從中汲取一點力量用來分娩。

天漸漸黑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雪下得越發大了,鵝毛大的雪花在天地間紛飛,突然間,伴隨着一聲長長的慘叫,有嬰兒清亮的啼哭聲從破廟裡傳了出來,但下一刻,一切卻突然歸於寂靜。

破廟中滿是血腥氣,女人臉色慘白,頭髮溼漉漉地貼在臉頰和額頭上,她吃力地用一把匕首割斷了臍帶,撕下一幅裙子裹住了自己剛剛生出來的一團血肉,那嬰兒身上滿是羊水和一些污物,被草草裹好,皺巴巴的小臉過幾日才能長開,這孩子有些古怪,除了剛落地的一刻放聲啼哭了一下,吐出嘴裡的羊水,之後就再沒有哭,反而睜開了眼睛,女人見狀,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間就伸出了手,吃力地放在嬰兒的脖子上,似乎想掐死孩子,但她不知道究竟是沒有了力氣還是母親的天性終於佔了上風,在碰到嬰兒溫熱肌膚的一瞬間,雪白如玉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女人頓了頓,忽然就鬆開了手,慘笑起來,道:“畢竟是我兒子……好,好,就叫師映川罷,用你外祖母的姓……”

“……師映川?是個不錯的名字。”一道冰玉般的糅麗聲線毫無預兆地響起,女人臉色一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吃力地冷笑起來:“燕芳刀,你來了?”

“姐姐你做下那麼大的事,我又怎能不來。”破舊的廟門忽然無聲無息地碎裂,寒風呼嘯着灌了進來,使得裡面本就漸漸小下去的篝火越發搖晃不定,一道窈窕的身影站在雪地裡,紅色的大氅將一張精緻面容襯得嬌豔無比,少女清澈的美眸冷如冰霜,臉上沒有一絲有溫度的表情,她看着頭髮散亂的女人,忽然輕哂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燕亂雲,即使這樣狼狽,也仍然我見猶憐。”

燕亂雲冷笑一聲,身上的力氣卻越來越少,淒厲的寒風呼嘯着捲進來,把她懷裡的嬰兒凍得小臉發青,但那孩子卻詭異地沒有出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凍昏了,燕芳刀一雙妙目在女人懷裡微微一轉,道:“凝華芝呢?交出來,我饒這孩子一命,帶他回去,撫養他長大。”目光掃過地上大量的血水以及女人慘白的臉:“難產啊……姐姐,你看樣子真元都已開始散了,明顯是活不成了,莫非還要帶着親生骨肉一起麼。”

燕亂雲眼中的寒光比風雪更爲冷厲,她剛掙扎着要說什麼,忽然間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由遠及近,被風雪傳遞過來:“……孩子,我帶走。”

一個人影幾乎與這聲音一起到達,那人身着青衫,踏雪而來,長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盤在頭頂,髮髻上插着兩支古色古香的玉簪,身形悠悠如風,恍若仙人,燕芳刀臉色微變,道:“情癲?瀟刑淚,這是我燕家之事,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笛怨簫聲聽未真,江湖舊雨散成塵。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爲蒼生半美人……”瀟刑淚輕聲低吟,他靜靜看了看不遠處的燕亂雲,知道她生機將絕,已是救不得了,眼中不覺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道:“我來遲了……你放心,我雖救不了你,卻至少要保住這孩子。”剛說完這話,瀟刑淚突然就微微皺起眉頭,朝遠處望去,只見風雪中有兩道人影一閃即至,其中黑袍高冠的青年面容冷硬,彷彿是大理石雕刻而成,臉頰兩側垂下的黑髮襯着猶如嬰兒般白嫩的肌膚,左邊鼻翼上嵌着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明珠,熠熠生光,在他旁邊幾丈外,另一名青年面容精緻得彷彿一件溫潤的玉器,神采飛揚,瀟刑淚沉聲道:“沈太滄,厲東皇……兩位想必是爲凝華芝而來?”

厲東皇微微一笑,精緻的面孔如珠如玉,不置可否的模樣,黑袍高冠的沈太滄卻神色動也不動,身形一閃,便直取燕亂雲!

其餘幾人當然不能讓他得手,不管是各自出於什麼原因,總之三人一步向前,同時出手!

這座破廟哪堪如此?勁風爆開,破廟被摧枯拉朽一般撕得粉碎,燕亂雲冷眼看着四人纏鬥,一面掙扎着脫下狐裘,把嬰兒裹好,然而就在這時,燕亂雲的目光卻忽然無法再移動半分,遠處風雪的盡頭,一名打着素色油傘的男子緩緩而來,無比突兀,又無比地渾然天成,與周圍的環境完美交融在一起,那裡有一處溫泉橫在當前,水面白氣微微,原本破廟裡的那幾個獵人就是在這溫泉旁埋伏,纔打到了不少前去飲水戲水的動物,此時男子彷彿沒有看見一般,繼續飄然而前,他足下自然流露出一股寒氣,所過之處,竟是腳下的一方水面一塊一塊地凝結成巴掌大小的薄冰,供其穩穩落足,一步一生蓮,分明是對於自身功力的控制達到極致的表現,沒等這小塊小塊的冰完全凝固起來,男子卻已經走遠,於是身後那些薄薄的冰片又隨即融化在溫泉當中。

男子的臉遮在傘下,看不真切,不知何時,燕亂雲的臉色似乎好了些,正漠然看着這一切,她突然低低笑了起來,竭盡全力地撐起身子,嘶聲道:“你終於肯來見我了麼?你曾經答應過日後在我死前會來見我一面,現在你做到了……很好,你不欠我了!”

燕亂雲喊完這番話,臉色已經發青,顯然是油盡燈枯了,此時撐傘男子走到近前,另外四人早已罷手,沈太滄揮手一招,一柄半沒入地面的黑劍便無聲地飛起,自動回到他手中,燕芳刀神色微變,白皙的臉上睫毛微微顫動,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緊張甚至有些踟躇的神情,道:“身爲第二十七代蓮座,不在大光明峰修行,如何卻不遠萬里來此?”一旁厲東皇目光爍爍,看着那男子,突然長笑道:“罷了,你既然來了,我又豈能得手,去休,去休!”話音未落,人已走到了數十丈之外,沈太滄微微皺眉,他也是有決斷之人,此時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有撐傘男子這個變數出現,計劃就算是失敗了,再說那凝華芝畢竟只是傳說,也未必就真有那等神妙之處,於是當下乾脆便極利落地一轉身,與那厲東皇一樣,消失在夜色中。

這二人一走,在場就只剩下燕亂雲母子以及瀟刑淚,燕芳刀並持傘男子,燕芳刀心知不妙,那張美麗之極的面容就顯得有些楚楚可憐,只不過在場之人都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哪裡會被這些手段打動,瀟刑淚徑直走到燕亂雲身前,蹲了下去,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似嘆似悲,用手在那嬰兒身上摸了摸,突然間神色變了:“居然經脈堅韌暢通,先天靈感,根骨極佳……這,這等體質……”他略一思索,陡然間看向女人:“亂雲,你服下了凝華芝?”

此話一出,遠處燕芳刀神情立變,她沒有想到燕亂雲竟已將凝華芝服下,畢竟以燕亂雲的功力,即使吞食了此物也至少需要一年半載纔可以真正汲取其中精華,而這段時間燕亂雲東躲西藏,疲於奔命,怎麼可能有時間有精力去運功吸收靈藥?若是服下之後沒有立刻開始運轉玄功,長時間靜心汲取靈藥精華,那分明就是白白浪費了東西,可是現在她卻明白了,那凝華芝通過母胎聯繫,竟是盡數成全了燕亂雲腹中的胎兒,人在母體的這段時間是爲生命混沌之初,最是神秘,多少強者需要時間才能汲取的靈藥精華,在這裡卻從先天上改造了胎兒的體質!

燕亂雲冷漠的眼眸裡泛起自嘲之色,摟住嬰兒的手臂開始無力,連抱着孩子都很艱難了,突然,一口鮮血從她口中溢出,使得早已染了無數血水的衣裙更添悽豔,她神情極複雜地笑了笑,疲憊無比,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都虛弱之極,嘲弄道:“凝華芝?早就沒了,誰也別想要了。”她看向遠處的撐傘男子,眼裡的憤怒、怨恨、絕望、悲傷等等情緒,終於盡數化爲虛有,她厲聲道:“把他帶走!他叫師映川,乳名……就叫橫笛!”

最後兩個字一出,瀟刑淚臉色微變,他輕聲道:“橫笛,橫笛?原來如此。”燕芳刀亦是秀眉一動,目光卻看向那撐傘的男子,男子的臉被擋在傘下,持傘的右手上赫然是六根手指,只見他伸出左手去,幾丈外燕亂雲懷裡的嬰兒頓時就好象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捉住,凌空被攝入了男子的臂彎裡,風雪呼嘯中,一人一傘很快便漸漸模糊不見。

男子既走,燕芳刀不覺微微鬆了一口氣,她見燕亂雲臉色已經灰敗,顯然即將死去,一雙美眸閃動了一下,終究再無言語,飄然而去,只剩瀟刑淚留在當地,他無聲地理順女子遮住面龐的亂髮,神色難描,燕亂雲定定瞧着他,艱難低笑道:“情癲,沒想到,到最後是你給我收屍……就把我埋在這裡罷,不要讓人知道。”她笑着,氣息散亂:“瀟哥哥,對不起……話音未落,眼中殘餘的神采逐漸黯淡下去,如同風中的燭火,終於熄滅。

瀟刑淚默默無言,他擡頭看天,雪花落在他鼻尖上,絲絲冰涼,他起身掘着地面,然後將屍身已冷的燕亂雲放進坑中,填好了土,瀟刑淚沒有立碑,甚至沒有做墳包,地上一片平坦,很快就被大雪覆蓋。

男子悄然離開,身影漸漸與夜色融合,唯有風中低吟之聲縹緲難測,揮之不去--

“笛怨簫聲聽未真,江湖舊雨散成塵。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爲蒼生半美人……”

233 二百三十三我輩豈是無情人301 三百零一問情九下山六十六莫離四十三打上門去336 三百三十六晴天霹靂352 三百五十二人性的黑暗286 二百八十五你我之間的較量纔剛剛開始第323章 三百二十三、沉淪135 一百三十五大乾156 一百五十六驚聞127 一百二十七我是一個意外263 二百六十二卻恨上心頭215 二百一十五天不生寧某萬古如長夜209 二百零九傳言143 一百四十三殺機355 三百五十五山雨欲來風滿樓236 二百三十六漸行漸遠348 三百四十八脫困二十三我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二十四人生在世三十五與子偕行125 一百二十五平凡的幸福99 九十九情人劍八十八最難消受美人恩150 一百五勢在必得第322章 三百二十二、大局已定四十四得理不饒人104 一百零四還不晚222 二百二十二心有千千結二十四人生在世178 一百七十八走火247 二百四十七或許不只是利益關係十五天涯海閣204 二百零四命運的相見三斷法宗345 三百四十五煎心112 一百一十二大勢98 九十八你可曾後悔過269 二百六十八血腥之路黑暗王座之始六十一大兄105 一百零五再遇335 三百三十五我有一刀斷恩怨我有一劍斬牽纏七十雨夜有血六十八強權348 三百四十八脫困七十二朋友345 三百四十五煎心四十五交鋒335 三百三十五我有一刀斷恩怨我有一劍斬牽纏211 二百一十一到底意難平103 第一百零三你會不會帶我走131 一百三十一誰是博弈的那隻手263 二百六十二卻恨上心頭三十二摧心第321章 三百二十一、當年背叛的不止一個人133 一百三十三喜歡你最初時的模樣264 二百六十三章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273 二百七十二來投211 二百一十一到底意難平四十六春江潮水連海平第317章 三百一十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第327章 三百二十七、天下一統251 二百五十一絕對不要相信他239 二百三十九這僅僅只是開始223 二百二十三平生不會相思七十四吻225 二百二十五最好的時代七十六過於現實的選擇第311章 三百一十一卻道當時是尋常179 一百七十九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感情266 二百六十五你不是他299 二百九十九無人可救我於沉淪之中282 二百八十一恨不得食其肉第325章 三百二十五、我可以爲他做到這個地步237 二百三十七剪不斷理還亂169 一百六十九永生303 三百零三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爲蒼生半美人351 三百五十一黯然銷魂者201 二百零一又見晏勾辰三十八再遇223 二百二十三平生不會相思209 二百零九傳言148 一百四十八嶽心閣第344章 三百四十四人算不如天算230 二百三拔劍四顧心茫然第305章 三百零五、大爭之世一楔子風雪夜山神廟100 一百山崩三十九風霞島264 二百六十三章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七十九兩地相思288 二百八十七情愛的利劍245 二百四十五世間文字八萬個唯有情字最殺人198 一百九十八你一直都知道五十七震驚267 二百六十六冷卻多情弦257 二百五十七大典164 一百六十四庇護162 一百六十二冬日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