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鏡棠從包裡拿出銅鏡仔細看了看自己已經易容的臉,撩開了面前的紗簾。
宋鏡棠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又來到了這個給她留下不美好回憶的地方。
趁着老鴇沒注意到她,宋鏡棠偷偷摸摸地爬上了三樓,看着眼前的幾個房間,宋鏡棠仔細回想了一遍,走到了其中一扇門前,伸手敲了敲。
可是等待了半天,都沒有人來開門,宋鏡棠正失落地準備回去,剛剛轉過身,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嫵媚的女聲:“宋夫人找我有事嗎?”
宋鏡棠一怔,蔣塵硯就這麼全告訴她了?
從廟會上遇見他們兩人同行之後,宋鏡棠就在猜測他們倆的關係,但蔣塵硯才二十三歲,眼前的女人無論如何也是年過三十了,宋鏡棠也不敢隨意確定。
“進來吧。”她靠在門口,側身給宋鏡棠讓出一條路,然後關上了門。
屋內鋪着毛皮地毯,踩上去軟軟的。宋鏡棠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看向對面眼含笑意的女人。
她明明知道宋鏡棠想說什麼,但她就是要看着宋鏡棠這副不知從何開口的模樣。
“還不知您怎麼稱呼呢。”宋鏡棠忽然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她擡起一雙丹鳳眼看向宋鏡棠,朱脣輕啓:“柳如風。”
這個名字恍然劃過宋鏡棠的腦海,那天聽蔣塵硯說就是來找叫柳如風的女人的。
“您應該也知道了,我叫宋鏡棠。”
她微笑着點點頭。
宋鏡棠深吸了口氣,進入了正題:“那晚在廟會上很巧,碰上了柳小姐,但沒來得及打招呼,想必柳小姐也看見我了,我身邊跟着的人是我的暗衛,希望柳小姐不要誤會。”
宋鏡棠說完,自己都感覺自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但又不能不說,解釋了總比傳出去要好。
“好,我知道了。”她簡短的回答完,就什麼也沒再說。
宋鏡棠眼神瞟了瞟,還想再解釋點什麼,她將肩上的狐皮披肩攏了攏,說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害你。蔣塵硯永遠代表我的立場,只要他和你站在一邊,我就只會幫你。”
宋鏡棠雖然不知道他們直接有什麼牽扯,但聽見柳如風的話,她懸在胸口的石頭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那……就多謝柳小姐了。”宋鏡棠道了謝,柳如風便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走出柳如風的房間,宋鏡棠深深地吐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和蕭別的事情被拿出來說事,不僅會影響陳昂對她的信任,還會給哥哥徒增麻煩。
不過聽柳如風這樣說,她也就放心了。
“小姐?!”
剛走到樓梯口邁步要下樓的宋鏡棠呆在了原地,轉過頭,是老鴇震驚的面容。
“您留步!”老鴇衝上前來攔在宋鏡棠面前,“實在是抱歉,我沒想到歸林竟然表現這樣差,讓您失望了,還請小姐……再給凝香樓一次機會。”
宋鏡棠疑惑地看着老鴇爲難的表情,忽然想起那天歸林被她買下之後又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看老鴇對蔣塵硯的態度,蔣塵硯應該是給了她們很大的支持,老鴇生怕惹了他不高興,而宋鏡棠跟他走在一起,老鴇必定也絲毫不敢怠慢。
宋鏡棠可不想再把悲劇重演一邊,連忙擺手拒絕。
“小姐,求您了,這次一定讓您滿意!或者,要是不喜歡歸林,您重新挑一個?還是說……除了男子,還有很多美人,您要哪樣?”
宋鏡棠越聽越離譜,連忙讓她打住。
“你不用想多了,我也不會怪你們的,放心吧,我就先走了。”宋鏡棠擡腿就想溜,但老鴇一點想讓她走的意思都沒有。
宋鏡棠臉色一變正想佯怒說幾句話,但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祈求的聲音。
“小姐,求您再給歸林一次機會吧。”
宋鏡棠轉過頭, 看着眼眶通紅的歸林,忽然有些心軟。
俗話說美人總是雌雄莫辨的,這句話放到歸林身上再合適不過,男身女相,說的就是他了。
看着不遠處站着的歸林,他正雙眼含淚望着宋鏡棠,宋鏡棠嘆了口氣,轉身又走了過去。
宋鏡棠很明顯地感覺到老鴇和歸林都鬆了一口氣。
宋鏡棠黑着臉走進房間,歸林誠惶誠恐地跟在她身後。一進門,宋鏡棠就“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還沒等歸林說話,宋鏡棠就已經帶着怒氣說道:“你就在這老老實實坐着,等兩分鐘老鴇離開了我就走。”
歸林瞬間驚慌地擡起頭:“不行啊小姐,我會挨罰的!”他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滴落到地板上。
“別哭了,給我忍住!”宋鏡棠吼了他一句,他瞬間安靜下來。
歸林把頭埋得低低的,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宋鏡棠起身就想走,誰知歸林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宋鏡棠呼吸一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跪人的習慣有蕭別一個就夠了,怎麼還來一個?!
宋鏡棠也懶得跟他糾纏,想用力扯開他的手就走,誰知他死死地拉住宋鏡棠,骨節都已經泛白,卻也絲毫不肯鬆手。
“小姐,你若是走了,我也就別想活了……”
宋鏡棠皺起眉,轉頭看着他,“不至於吧,你好歹也是個頭牌,命不會那麼不值錢。”
歸林緩緩搖了搖頭,“頭牌又怎樣,若是惹了您不高興,我哪還有活路可走?那日您沒碰我就走了,我被罰了兩天不許吃飯,還要做苦活,直到暈倒在後院被人擡進來。小姐,就算您不喜歡我,也救救我,讓我免於責罰,可以嗎?”
宋鏡棠低頭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孩,左右不過也才十七八歲,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淚痕,他的命又比誰好呢。
宋鏡棠終究還是心軟了。
“你起來吧,我遲點再走便是。”
“多謝小姐!”他從冰冷的地板上站起來,然後就乖乖地坐在一邊的凳子上,一動不動,話也不說。
宋鏡棠本想和他聊幾句天安慰他,但又怕一說話他就又哭起來,想了想還是作罷。
誰知他竟然主動開口了,他的聲音還有些顫抖,但已經儘量壓住了哭腔,“這凝香樓裡,前段時間送來了一個女孩,比我還小些,聽說是大戶人家家裡的丫鬟犯了錯被送來的。送來後整日地哭,不幹活,不接客,連飯也不怎麼吃,於是天天捱打,眼看着就一圈一圈地瘦了下去,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他說着說着眼淚又溢了出來,或許是太過於感同身受。
宋鏡棠默默地聽着,沒答話,只是擡頭望着窗外的逐漸暗下來的天空,等待着黑夜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