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髻與計

衆人罰也罰了,賞也賞了,原以爲就這麼結束了。卻不想宋彌爾卻又站在了院子中央,衆人疑惑間,卻又見皇后身邊的一等大宮女清和領着個已是中年,卻梳着望門髻的女子從偏殿後頭走了出來。

這中年女子,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可望門髻,不知道的人卻幾乎沒有。

所謂的望門髻,是指那些立誓終身不嫁的貴女們梳的髮髻。有的貴女,因爲種種原因,不願意嫁人,又不願意出家,只願在孃家做一個姑子,這些貴女,便會梳上望門髻以明其志。在宮裡邊,也有終身不嫁人,伺奉主子到老的宮女,稱之爲嬤嬤,但嬤嬤梳的只能是一板一眼的嬤嬤統一的髮式,只能佩戴青、藍、灰等冷色調的髮飾。這望門髻又與嬤嬤髮式不同,同樣是不嫁人,嬤嬤髮式是宮女梳的,望門髻卻是貴女梳的,只有那些家世顯赫或受人敬佩的女子,在其不願意嫁人之後,纔可以梳起望門髻,而在髮飾上也沒有限制,只要不像未嫁人的小姑娘般花俏就行。

這望門髻也有來歷,據傳是前朝一位女先生,在還是閨閣女子的時候,與一位將軍兩情相悅,在將軍正準備上門提親的時候,卻被派去邊疆戰場,將軍在戰場上陣亡。這位貴女與將軍並無實質上的婚約,並沒有爲他守寡的資格,但貴女情根深種又重情重義,便立誓終身不嫁,又可憐戰爭流民,許多孤兒無家可歸,便拿出嫁妝蓋了院舍,收留了那些孤兒,挽起了頭髮,當起了女先生。漸漸地,這貴女的名聲傳了出去,貴女收留的孤兒越來越多,名氣也越來越大。貴女的孃家也是開明的望族,對自己女兒的這種行爲,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傾其家族之力幫助她,實現她的願望。

貴女終其一生,收留了數以萬計的孤兒,這些孤兒裡頭,有一半多的人都成了後來朝廷、商業的人才與棟樑,貴女不僅收留孤兒,因爲她學識出衆,許多交不起束脩的百姓也將自己的子女送到書院裡來學習,這些孩子,之後也成爲了出衆的人才。十里八鄉的百姓,對貴女的感激之情無以復加,而這貴女也成了前朝一代傳奇女子。

她一生未嫁,沒有子女,臨終的時候,從全國各地趕來奔喪的人卻將她所住的那一個大縣圍得水泄不通卻又秩序井然。無數身着蟒袍、鶴服的大官在她的棺木前頭長跪不起,多少鬢角已經斑白的中年扶着她的靈幡哭得像個孩子,多少穿着誥命服飾的貴婦抱着孩子帶着僕從,從封棺站到了頭七,脊背挺直不眠不休,守足了七天,也哭了七天,又有多少曾經受過她恩惠的百姓,從耄耋的長者到懵懂孩童,哭聲震天,陣陣驚雷與之相應。

她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筆墨,也沒什麼流芳百世的文學創作,更沒有傳奇一生驚心動魄的經歷,但卻憑着纖弱的臂膀撐起了無數人所追尋的一生。她是前朝第一個,被稱爲大家的女子。

望門髻,便是她立誓不嫁那日挽起來終身未變的髮髻,她的將軍長逝之地,叫做封門,望門望門,她望着的,始終是心上人死去的地方,盼望的,始終是心上人歸來的身影。哪怕明知那人早已死去。

在女先生之後,望門髻便成了那些立誓終身不嫁的貴女明其心志的髮髻。雖不說能與這位女先生並肩,但總有女先生這般的情操和堅貞。

這宮裡邊,不嫁人終身伺奉主子的嬤嬤梳的都是嬤嬤髮式,而梳望門髻的中年女子只有一個,從前太后身邊最貼心的,如今到了皇后身邊的,嬤嬤淑節。

年輕的宮人不知道這淑節是什麼來歷,只知道從來她都深居簡出,在宮裡邊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但都被老一輩的姑姑嬤嬤教育過,這宮裡邊,除了主子不能惹,還有位叫淑節的嬤嬤,寧可得罪一位妃嬪也不能得罪這位淑節嬤嬤。因爲得罪妃嬪只有這妃嬪會整治你,得罪了淑節嬤嬤,整治你的可能是太后皇后甚至陛下。

不過好在這淑節嬤嬤平日裡在宣德宮中不怎麼出來,即使碰面了,也十分地溫和,半點不爲難這些奴才。尤其是尚宮們與內務府的總管大監們更是知道,淑節嬤嬤的菜式,與太后皇后的差不了多少,所用的衣料布匹,雖不見淑節怎麼穿,但是料子樣式卻都是最好的,太后與她似乎情同姐妹,而有人甚至曾無意中聽見皇后與皇上私底下喊淑節姨母!

上了年紀的宮人倒是知道這淑節的來歷,可大多數時候都諱莫如深,那段往事牽扯的人太多,不是他們這些奴才能夠議論的,他們只要知道,淑節雖然也被稱作嬤嬤,但是卻和宮裡邊其他的嬤嬤是不一樣的,她是連帝后都要尊敬的人。

卻不知道,皇后娘娘在這時候將淑節嬤嬤請出來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是想要淑節再訓斥大家一頓?

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淑節緩步走到了宋彌爾的面前,皺着眉頭望着她,“彌兒,你真的打算這樣做?”

“姨母,我決定好了,不用擔心我。”宋彌爾小聲道。

“誰擔心你了!”淑節沒好氣地瞪了宋彌爾一眼,可眼中卻滿是擔憂。

宋彌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眼卻又換上了堅定地表情。

底下的衆人聽不見兩人說了什麼,只見兩人神情漸漸轉爲嚴肅。

又看見淑節轉過身站在皇后的身邊後兩步,皇后背脊挺得直直,原本清豔的巴掌臉上卻帶了些矜重不可侵的感覺,只見她肅然站在院子中間朗聲道:

“本宮身爲六宮之主,合該以六宮妃嬪榮興爲己任,而今後宮卻人才凋零,妃嬪們處境堪憂,實乃本宮治宮不利,該罰!”

話一落音,宋彌爾伸出了皓玉一般的手腕,手掌想上攤開,原本站在她身後的淑節斜前一步,從衣袖中抽出了一支戒尺,“啪”地一聲打在了宋彌爾的手心。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驚愕茫然地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本宮身爲六宮之主,合該以後宮和睦爲己任,而今後宮衆人媚上欺下,本宮御下不嚴,該罰!”

“啪!”

第二聲也在宋彌爾瑩瑩的手心上炸開。

瞬間便是一道鮮紅的痕跡印在了手心。

“皇后娘娘!”

“娘娘?!”

“主子!!!!”

衆人這才反應了過來,一時間,院落裡頭全是痛呼驚訝的聲音。清和根本不曉得還有這一出,一時情急之下,朝淑節奔來,大力拽下她手中的戒尺,像母雞護崽一樣,長開雙臂將宋彌爾掩在身後,睜大了眼睛怒視着淑節,什麼規矩禮儀都全給忘了,整個人氣得發抖,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你,你,你怎麼敢!她是你的皇后!你,仗着你是長輩,你······”

“清和!”宋彌爾一把抓住清和的手臂,阻攔她再說出更大不敬的話,手上剛剛被打的地方恰好壓在了清和的藍緞衫子上,上頭的刺繡扎得她輕輕倒吸了一口冷氣。前頭的清和聽見宋彌爾低聲地這一痛呼,再也顧不得什麼,連忙轉頭捧住了宋彌爾的那隻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主子!都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說着,竟撩起裙邊跪了下去,“您要罰就罰我吧!是奴婢未能替主子分憂,是奴婢無能!”

按照規矩,宣德宮裡頭,除了掌事大監,還需有個掌事姑姑,或者是一等的女官,宋彌爾憐惜自己從家中帶來的清和等人,不願意她們屈居人下,便未在宣德宮中設掌事女官一職,直接將資歷最長的清和作爲一等宮女,當做掌事姑姑培養。宣德宮中的掌事姑姑,又與其他妃嬪宮中的女官或者姑姑不同,因爲皇后執掌鳳印,管的是後宮諸事,皇后宮中的掌事姑姑,也要協助皇后,將這後宮諸事打理起來。也就是說,別的宮中若有了掌事姑姑,管的不過是那宮中的一方小天地,衆宮的一等女官或掌事姑姑地位平等,見着了凌駕於他們之上的各尚宮與內務府大監,也要和和氣氣地低頭稱是。當然,有些仗着自己主子受寵便無法無天仗勢凌人的那些不算。而宣德宮中的掌事姑姑,地位卻與各尚宮以及內務府總管大監差不多,甚至因爲執行着皇后調遣安排宮務的權力,有的時候甚至還要隱隱高於衆人之上。

說白了,就跟皇帝身邊的大監是一樣的。內務府本來管着所有的宮人,但皇帝身邊的大監,卻反過來管着內務府。

因此,清和這話也沒錯。若宋彌爾要說自己御下不嚴,實質上,清和也逃不了一個未盡職責的干係。

一想到這裡,清和的心中更是內疚。本來該罰的人,是自己!

清和跪了下來,一時之間,那些本就因爲宋彌爾自己竟責罰自己而惶惶然的衆宮人,也在無形的引導下,都跪了下來。

那些原本就跪着的,更是身子向前匍匐着,那些原本綁在木條凳上受刑的,也求着那行刑的長侍們解開了繩子,手腳並用,忍着痛跪着趴着。

不是他們惺惺作態,而是這事實在是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二百一十九)苦世間無定法,法無定日(一百二十二)爭辯(十三)帝后(十)送禮(二百三十五)(二百一十二)花深深,柳陰陰,當初料誰今(二百八十)開緘使人嗟(一百三十五)宋家各人(三百零二)不知暮雨爲朝雲(一百一十一)口技(六)暗潮(二百六十六)赳赳武夫,公侯好仇(一百五十五)救(一百八十五)相較(一百九十八)驚豔(三)過招(十六)下毒(二百九十)秦桑低綠枝(八十八)行刑(五十九)臘八(中)(一百零六)壽麪(一百七十四)下落(二百零七)簾控鉤,掩上珠樓,風雨替花愁(二十三)真兇(一百五十四)援(二百二十六)(二百九十)秦桑低綠枝(二百七十五)一尺過江山(三百零二)不知暮雨爲朝雲(五)拜見太后(二百六十八)所悲道里寒(五十)前事(四十一)初成(二百四十)(二百二十九)(二百八十三)林暗草驚風(一百七十)暗藏(二百二十三)林暗草驚風,角弓不得控(三百零四)莫道別後無情(十一)賞罰(二百一十六)來是空言(四十)妾有情來郎有“意”(二百四十三)(一百七十八)連環(七十三)隱禍(二十八)被抓住了(五十二)心思(二百七十一)白日無光哭聲苦(一百五十九)奇特的宋家(一百二十六)霜風暗塵(七十五)猜謎(二百三十二)(一百八十)巫蠱(六十七)樑王(二百四十七)(二百一十九)苦世間無定法,法無定日(六十)臘八(下)(二百三十二)(五十八)臘八(上)(二百二十二)棋盤如星,風雨如晦(一百一十五)星弄月(八十八)行刑(二百一十九)苦世間無定法,法無定日(二十八)被抓住了(一百七十)暗藏(二百一十二)花深深,柳陰陰,當初料誰今(一百七十六)反差(一百二十二)爭辯(八十九)處置(一百三十六)只問情長(一百六十二)晨省(二百九十六)別來悵、芳信短(一百二十四)天涯心思(二百三十二)(九十九)生辰(三十九)用心(二百四十二)(二百一十)鸚鵡怨長更,碧空金鎖橫(三百一十六)數點風約住(半主線)(二百一十八)樓外雷,不間昏曉(一百四十六)逃(一百二十二)爭辯(六十五)出宮(一百二十六)霜風暗塵(二百二十七)(六十四)祭祀(一百五十九)奇特的宋家(一百零八)晚遊朝天(二百六十九)是非皆難辨(十五)出事(二百零二)弱不憐秋,竟是秋風斷(八)想通(三十八)母子(三百二十九)要求(一百七十五)梅消雨散(二百七十二)庭前花萎(二) 烏龍好戲(二百五十一)(二百八十九)春風不相識(二百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