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暗潮

“啪!”

“呲啦。。!砰!”

“主子息怒!”“娘娘您消消氣!”

華陽宮的漪瀾殿中老遠就聽見一陣摔拉砸打的聲音。柳疏星漲紅着臉站在珊瑚圓桌旁,腳下一片狼藉,前朝的雕花瓶,玉勾雲紋的宮燈,琺琅彩瓷的燭臺,菱紋青銅的鏡面,素蓮紫砂的茶具。。統統都碎爛在了長羊毛的地毯上,周圍跪了一地的宮人,個個皆神情頹喪,面色惶恐,身若糠篩抖得不行。

“消氣?!我要消什麼氣?!那個姓宋的憑什麼踩在我頭上?太后明明是我姑媽,爲什麼對那個姓宋的比對我好?!她說一句太后娘娘就笑得合不攏嘴,我呢?我給她準備的棗泥糕她吃了嗎?怕我下毒嗎!“柳疏星原本上挑的鳳眼目眥盡裂,瞪得極大,眼中的血絲十分可怖。

”娘娘,這是在宮中!可別說那些。。“拜雲聽到最後幾個字,忙不迭站起來拉出柳疏星的衣袖。

”放手!滾開!”柳疏星甩開拜雲的手,撐在一旁的桌上,“看看她怎麼對我的!在諾大的壽康宮,在那麼多低賤的妃嬪面前給我沒臉,我丟臉難道丟的不是她柳家的臉嗎!姓宋的慣會假惺惺做人,瞧她把她哄得多好!連淑節都給她了,我竟不知道到底誰是她的親侄女了!”

“娘娘,這淑節,可有什麼來頭?”拜雲小心翼翼想轉移柳疏星的注意力。

“淑節。。”柳疏星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復又眯了眯眼,“這個不說也罷,這些不是你該知道的,你往後只需遠着她就行。旁的不說,姓宋的我也不提,誰叫她現在是皇后!那個姓莊的又憑什麼來礙我的眼?瞧她那一副喪父的樣子就來氣!還想來規勸我,怎麼樣,有誰給她出頭了嗎!姑媽一個字都沒有提!”

“可不是,我在殿旁可瞧得清楚,那莊妃跪在殿中時太后娘娘可是一個眼尾都沒有掃給她看呢!”拜雲湊上前好言好語撫着柳疏星。

“哼,她當她是誰,一個從三品小官的女兒,裝柔弱博同情,看見她那張臉就來氣,真該多扇她幾下!”

“可別髒了娘娘的手,下次這種事情就讓小勝子來吧!”一旁跪着的大監瞧見氣氛稍許鬆動,立馬見縫插針地諂媚道。

“得了,你好好的辦事,本宮自會瞧見你。拜雲,本宮乏了,去,將爹爹給我的藥給我煎來。”

“是。”

周圍宮人悉悉索索地起身收拾,柳疏星獨自一人進了內殿,合上了門,拉下了簾子,衆人都曉得貴妃發作了許是要休憩,便都悄悄四下散去,不敢在內殿外徘徊。

內殿之中光線昏暗,但見柳疏星端坐在拔步牀邊,背脊挺得筆直,臉色平靜,細看竟有一絲端方含在內裡,不見數息前的暴躁癲狂。

又過了半響,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影靜靜地移到了柳疏星的面前,並沒有一絲一毫謙卑的神色。

“小姐。”

“你來啦。”柳疏星忽地笑了笑,仿若昏暗中乍現了一束搖曳的星子。

剛剛暴怒的貴妃好像消失了,眼前的這個就好似從仕女圖走下來的一般,既端莊又好似含着幾許風情。

黑暗中的人放佛被這樣的貴妃攝到,靜默了半許,才低聲說道:“小姐,莊妃那邊已經妥了,可是還要吩咐她什麼?”

“暫時不必,讓她注意柔貴姬的動向。”

“小姐,今日您在殿外這樣發作,萬一太后真的惱了您。。”

“就是要她惱了我。放心,我自有分寸。柔貴姬不必拉攏,甫一進宮就賜了封號,太后面前昏倒也不曾受罰,她怕是要比皇后難對付。”

“大人那邊。。“

“我自會稟明,明日替我向皇后娘娘告個假,就說我病了。”

“是。”

回話的人慢慢退了出去,柳疏星在牀邊又坐了一盞茶的時間,輕步走到窗前,敲了敲窗棱,不多一會,窗戶便開了一條小縫,從外邊遞來一張小條,柳疏星迅速打開,藉着窗縫漏下的光看清了紙條上的字,無聲地抿了抿脣,嘴角微微翹起。又從籠袖中拿出一張紙條,敲了敲窗戶,並着第一張紙條一齊遞了出去。

窗外夕陽如浪,開始層層疊疊地渲染它所見的宮室山水,宮人們緊了衣袖,取下屋檐下的燈籠點上,整座宮城籠罩在了一片火紅之中,可這火紅卻並未給諾大的宮城帶來些許熱鬧的氣氛,四下裡都靜默着,伴着慢慢黑下去的天空,宮城像一頭不知名的巨獸,靜靜地盤伏着,誘惑着身在其中的人們。

玉芙殿內,含薰正小心翼翼地爲莊妃上着藥。

“娘娘,這是第三輪藥了,看着是要比午時好多了。”

“沒有消也不要緊,別讓這傷好太快。”尉遲嫣然柔柔地曼聲道。

“娘娘就是好心,何必要陪貴妃娘娘做這一場戲,不知道的只以爲我們好欺負。”

“好欺負好呀,這樣她們纔不會有什麼防備。”莊妃眼中帶着天真的笑意,說出的話卻讓人無端的發冷:“貴妃想讓我拉攏柔貴姬,我又憑什麼要讓她多一個幫手,我多一個對手呢,可知辦事的人數量多了,人就不那麼精貴了。”

“太后娘娘今日。。不像能給貴妃娘娘什麼倚仗的,娘娘不怕我們押錯了寶?”

“怕什麼,一條命而已,這宮裡不拿命去拼纔會真的沒命。太后娘娘多不管事,皇后又是個稚嫩的,鹿死誰手也還不一定呢。柳疏星也不是那麼沒腦子,又沒那麼聰明,向這樣的人效命纔好掌握。”

“娘娘英明。”

莊妃擡着頭笑了笑,臉上隱約的紅痕不但沒讓她破相,反而在她柔弱的臉上添了幾分殘破的美,激起了別人想要破壞又想要憐惜的慾望。”打聽到皇上今天去哪兒了嗎?“

今日是她們進宮的第二天,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皇帝要去幸誰,大家都暗中卯足了勁,今日一過,宮中的千秋也就能大致分出來了。

”聽說,“含薰話裡帶上了點小心翼翼,”皇上從乾元殿出來,就徑直去了宣德宮。有個芳華在途中驚了聖駕,罰了禁足一月。“

”禁足一月?小小芳華膽子也這麼大。”莊妃好似不點也不驚訝於皇帝去了宣德宮,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一個芳華身上。

“查出來是誰唆使的嗎?”

“好似這王芳華聽路過的宮人說皇上的鑾駕線路,方纔去了路上攔聖駕。”

“她怕還沒那個膽量,必定有人暗示過她什麼。去查查,明日我要向皇后娘娘請安,可得有個話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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