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疑竇叢生

“說!”沈湛沉聲道。

“是!”刑部郎中溫嶺易從死去的阿然身邊繞過,走到了離沈湛不遠的地方,拱了手,義形於色,聲音平平:“稟陛下,這小宮女死去大約至少一個時辰,少於兩個時辰,脖頸上有勒痕,手指甲裡有青苔和泥土,後腦勺的髮絲撒亂,上面混有泥土,舌頭微往外伸,初步看來,應是被人勒死的。”溫嶺易邊說邊側頭瞄一眼死去的阿然。

“繼續,有什麼細節都說出來。”沈湛面無波瀾,似是早已聽慣了對兇案的分析。

溫嶺易又一拱手,毫不停頓,“這宮女脖頸上的勒痕長約成年男子張開虎口後,食指與拇指之間的長度,中間沒有指印的痕跡,應該是被人單手控住窒息而死。另外,”溫嶺易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幾下,“這宮女脖頸上的勒痕由下而上,應是有比這宮女個高的人單手將這宮女靠在假山上往上勒造成的,但也不排除是有人在地上勒死這宮女故意造成身高的假象,臣還有個猜測,這宮女脖頸上的勒痕左面印跡少且重,右邊痕跡多,臣以爲,這兇手或是一個左撇子。”

“貴妃,你可聽到?這阿然是一個時辰前死的,那個時候皇后娘娘正與我在一起,斷不可能去殺人,況且殺人的又是男人又是個左撇子,孟大人,敢問那布條是否有問題?”袁晚遊聽了溫嶺易的話,細下思量一番,便第一個開了口。”

也不等孟尋說上話,柳疏星又嗤笑一聲,“說不得就是皇后娘娘找了親信殺了這宮女,又故意讓你證明她沒有動手也沒有安排呢,我勸你呀,別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疏星,朕相信不是皇后。當務之急是找出真兇,你就別鬧性子了!”柳疏星的話還沒有說完,沈湛神色不耐地開了口,遏制了柳疏星。

“妾知錯,陛下恕罪。”柳疏星神色一變,立馬噤聲收了姿態低聲說着朝沈湛微微一福。

沈湛見此便緩了神色,也不再說什麼,靜靜朝孟尋身上看去。

袁晚遊略略低下頭,嘴角一勾,以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朝柳疏星那邊翻了一個白眼。

宋彌爾本來全神貫注在孟尋和溫嶺易身上,聽得沈湛突然說了一句相信自己,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顫,不自主朝眼前的沈湛看了去,沈湛也不避開她,握了她的手,“朕信你”,沈湛又再次低聲說道。宋彌爾朝沈湛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好似沈湛這短短三個字給了她氣力,又好似自己從知曉阿然的死直至現在,所等的就是沈湛的這樣一句話,讓宋彌爾覺得這宮裡也還不是處處是陷阱各各都害人的一句話。

一邊的柳疏星虛了眼睛凝視了沈湛和宋彌爾交握的雙手片刻,眼中似乎浮起了幾絲複雜,復又轉過頭撇向一邊,似乎是不想看到眼前正發生着什麼。

對着這三人的淑妃袁晚遊、賢妃樓橫波、莊妃尉遲嫣然和薛妃薛之儀。

袁晚遊眼底終於帶了一絲笑意,甚至旁的人還錯覺從她眼中看到了些許欣慰。

樓橫波面色無波,甚至看都沒看沈湛這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阿然身上,表情充滿了悲憫和同情。

薛之儀仍然維持着從踏進這碧梧殿就埋着頭的姿態,若不是她穿戴的是庶二品妃儀制的衣裙首飾,恐怕都沒有人注意得到她。

唯獨那莊妃尉遲嫣然,剛剛正拿着手帕紅了眼圈,一派同情不忍,卻是這數位妃子中除卻柳疏星最搶眼的一個了。當柳疏星轉頭不看沈湛二人時,柳疏星自以爲無人察覺,卻不想自己的神色和動作都一清二楚地收入了對面,一直凝神關注着全場動態的尉遲嫣然眼中。但這尉遲嫣然卻似乎絲毫反應也無,上次掌摑的痕跡已然消失不見,光潔的臉我見猶憐,她側着臉對着沈湛等人,好奇地朝孟尋看去。

孟尋見沈湛等人皆等着他的話,也不拿喬,託着那布條道:“陛下,這布條上的字跡確與浴蘭姑娘說述有極大的差別,況且就算這字跡無甚差別,單憑這布條也不能就斷定何人所爲。雖然這阿然的屍首在皇后娘娘的宮中發現,但不代表她便就是死在了這宮裡,況且從這幾條毫無聯繫的線索也不能推出兇手是誰。想必溫大人也需再下來好好查驗方能知道兇手是誰。”

“是。”溫嶺易聽見孟尋的話,也是擡頭一拱手,“臣還需將阿然的屍首送到刑部,至於其他,這個,則還需要陛下和各位娘娘配合,差人挨宮問話了。”

溫嶺易的意思,阿然死在宮裡,則闔宮的人都或有嫌疑,刑部的人都是男子,斷不能大肆在後宮活動,而兇手身份不清,若抓人到刑部去問話,則動靜太大,原本無罪的人進去了再出來,可能也會被人認爲是有罪的,若萬一的高位妃嬪的宮人甚至的高位妃嬪自己有需要問話的,又怎麼可能都去刑部呢。

沈湛點點頭,復又望向孟尋,見孟尋眼珠朝右邊一轉,沈湛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撫了撫手上的扳指,似是不在意地說道:“溫卿之話甚有道理,此事還需細細查探。”

“陛下,”尉遲嫣然突然出聲,沈湛朝她看去,只見她拿着綢帕點了點眼角,頗有些不好意思,“妾愚鈍,照溫大人和孟大人的意思,這小宮女阿然的兇手還需要查探,那她手上的布條又是怎麼一回事?妾也覺得皇后娘娘必是清白的,可爲何會有事關柔貴姬一事的布條提到皇后娘娘,而這布條卻又在阿然的手裡,這。。”話說着,尉遲嫣然又不好意思靦腆羞澀地笑了一下,“妾打小反應就慢,還望陛下和各位姐姐見諒。”

沈湛勾了勾嘴角,閃了一個不甚明顯的笑容,“愛妃哪裡是愚鈍,愛妃處處都問到了點子上,朕覺得,愛妃甚是聰慧。溫嶺易,聽見莊妃說的話了麼?這幾處皆是今日此案的問題所在,你可得好好斟酌探案。至於這宮裡邊。。“沈湛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就讓皇。”沈湛正準備習慣性地讓宋彌爾來負責,卻突然想起尉遲嫣然剛剛說的話來,頓了頓復又說道,“就讓皇后娘娘暫且歇着,着貴妃與淑妃負責找這些宮人們問話查驗。梓潼,”沈湛又放低了聲音向着面前的宋彌爾道,“你不必擔心,朕說相信你,就定是相信你。此案牽涉甚廣,又是你宮中的宮人,這。”

“我明白的,”宋彌爾截了沈湛的話,“阿然是我宮中之人,手中又有莫名其妙指向我的布條,於情於理,我都是該避嫌的。但此事定與本宮無關,還望淑妃姐姐仔細查了,切莫讓那幕後黑手逍遙快活去了。”

宋彌爾話裡撇過了柳疏星,顯然是想將這主要探查的權力交到袁晚遊手上。

“我知道的,你放心。”袁晚遊點了點頭,轉而看向貴妃,“定不會讓有的人冤枉了你去。”

“嘁!沒做過怎麼查都不會有事,做過的事情不查也遲早會水落石出,”柳疏星扭了扭柔曼的腰肢笑意不達眼底,“皇后娘娘,陛下相信你,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

言下之意,宋彌爾是清白的也不過是有沈湛相信的原因。

“好了,溫嶺易,立刻着手去查,孟尋,跟朕去仁安殿,”沈湛最後發了話,“梓潼,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你先好好休息,夜裡風大,就在房裡等我,乖。”

說罷,也不管那最後一字給衆妃嬪帶來了怎樣的情緒,投袂便走,離開了宣德宮。

衆人見事情暫有了結論,也想宋彌爾行了禮離去了。臨別之時,柳疏星還同賢妃又再看了看仵作們正準備帶走的阿然的屍體,樓橫波神情悲憫,柳疏星四下裡望着,卻不知在看些什麼。

近晚膳時分。沈湛與孟尋仍留在仁安殿裡。

“你是說,那宮女的死後曾被人移動過,原本是在御花園裡?”沈湛的聲音在空寂的仁安殿淡淡響起,帶着些疑慮,又似乎壓抑着什麼。

“沒錯。”孟尋坐在椅子上對着盤玲瓏糕挑挑揀揀,暗處的伯尹脣角微微牽動,實在是看不慣孟尋這吊兒郎當的做派,“我覺着吧,準確來說,那個叫阿然的宮女,也不是死在御花園,而是死在我們前朝和御花園交界的那塊地方,誒,就是陛下您若是要在御花園設宴,那些個官員大臣們下了朝直接從乾元殿就能過去御花園的地方,那不是有兩條路嗎,一條是走八眼橋,一條是走橋下面旁邊的小徑,那宮女,很可能就是死在了那小徑附近,至少是在小徑哪兒被兇手發現的。”

“何出此言?”沈湛皺了眉頭,微微眯了眼睛。

“剛纔那溫大人不是說了嘛,阿然的手指甲裡有青苔和泥土,但是,我還在阿然的鞋底和裙邊上發現了一些別的植物殘肢,那些植物,只有那八眼橋下面的小徑上纔有,而阿然的衣服上也沾染了那植物的汁液,一種淡淡的腥臭味道,這種植物產生的這種味道很獨特,是要在這植物感受到外界傷害時纔會產生的一種乳白色的黏性分泌物,含有微量的毒性,對人無害,是用來麻痹或者以氣味臭跑一些大隻的昆蟲和專吃這種植物莖稈的鳥類的,這種腥臭的黏液一般的植物是不會有的。而至於阿然指甲縫裡的青苔,就更好說了,我去過碧梧殿後的假山。。”

“嗯?”孟尋正說得起勁,沈湛的聲音從他的頭上飄來。

“咳咳,我的意思是,在皇后娘娘還未進宮前,我曾經去碧梧殿的假山洞裡,陛下,您也知道我有多愛探尋那些未發現的野生藥草,這您後宮有沒有什麼植物可以入藥,我還不得趁着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沒入宮前先去採了來呀。”

孟尋諂媚地笑道。

“然後呢。”

“噢,然後啊,我曾挨着碧梧殿的假山看了,碧梧殿後庭院仿的是蜀東的盆地造型,平原地貌,丘陵都很少,更別說山了。那後庭院就是蜀東一景,假山都是縮小的丘陵樣子,就那麼三個,都是連着的,極其矮小,剛剛夠一個身高普通的成年女子站進去,所以纔會要那身量未足的阿然去打掃着假山,因着她才能在裡邊靈活進出。因此!”孟尋右手打了一個響指,“那說阿然是死在假山裡的說法根本不成立,不管兇手是男是女,若是普通身高的女子,她根本不可能將阿然掐過自己的肩以上的位置然後掐死阿然,因爲沒大麼大的空間,更何況是男子。再者,阿然鞋底那植物的碎片,分明是不停的蹬踹留下的,那裙上的腥臭味,也證明阿然曾在有那植物的小徑上掙扎或逃跑過,纔會帶着那些植物的黏液。”

“因此,臣懷疑,”孟尋的神情突然嚴肅了起來,“那阿然是死在那小徑附近,然後又被人帶到皇后娘娘宮中,又故意抓着阿然的手抓了些青苔僞造證據。皇后娘娘若真是想讓這宮女死去,大可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什麼伺候不周啊不懂規矩啊直接杖責了,多打幾下那小宮女必是死定了,再不然,這小宮女又不是什麼引人注意的人物,找個池子綁塊石頭投了也就完了,根本不需費這麼大力,更別說將人殺在陛下您的必經之路附近了。”

“所以,”沈湛點了點頭,接道,“這小宮女定然不是皇后所殺,皇后沒有動機,那布條也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陷害皇后的人,也有可能就是兇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臣大膽假設,也許是殺害宮女的和陷害皇后的,不是同一個人呢?”

“你什麼意思?”

“陛下,那宮女脖頸上的印記很深,則證明兇手力氣甚大,痕跡用力且不亂,證明這兇手不僅力氣大,還遇事不變不驚,心狠手辣,而印跡是成年男子長開的虎口長短,則這兇手不是力氣大,手也大的宮女,就是男子。其二,這宮女後腦勺有血跡滲出,但這血是人死後不超過一個時辰內,在搬動時被磕出來的,若是這兇手搬動的,定然不會連着磕了這宮女後腦勺好幾次,搬動屍體去皇后宮中的,或者,發現屍體在皇后宮中,又將其搬到假山處的人,定是一個氣力小的女子或者少侍。臣認爲,許是那小宮女貪玩跑去了八眼橋附近,無意中撞見了什麼不該看到的事情,被人殺人滅口,兇手在毀屍滅跡的時候又差點撞見誰,沒有處理乾淨就跑了,着後頭這人撿了個便宜,拿了這屍體,誣陷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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