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剛剛褪去，夜色便浮上天穹。
在天徹底暗下來之前，慕容殘紅和軒轅凌霜終於趕到附近一處小鎮，上。這鎮上不知在過什麼節日，店鋪小攤都還沒收，街上人來人往，不論男女老少幾乎人手一盞燈籠，一眼望去，不像是荒涼的邊塞小鎮，反倒像是天河落到了人間，眼前來來往往的都是神仙。
慕容殘紅下了馬，牽着繮繩，讓照夜馱着軒轅凌霜在人羣中緩緩行進。兩人一個長在深宮，一個生在幽谷，哪裡見過這般景象，都屏住呼吸，目光到處流連，看什麼都覺得新奇有趣。
兩人都或從書上看過，或聽說過花燈節，人們提着各種造型別致的花燈，一片歡聲笑語。而眼前的景象則有些許不同，大家手上提的燈籠都差不多，暖黃的燭火映着淺色的燈紙，人們並未隨意嬉笑，神情平和寧靜，氣氛竟顯得幾分肅穆。
雖然有些微疑惑，但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生怕自己身上外來的氣息驚擾了這座莊嚴的小鎮。
“砰！”慕容殘紅只顧着欣賞夜景，卻忘了看路，無意間撞到了街邊小攤上的桌子。那是個老者的卦攤，算卦的老者坐在攤前，彷如老僧入定般閉着眼睛。
慕容殘紅一看，連連道歉：“晚輩魯莽，衝撞了老伯，還請老伯恕罪！”
“無妨。”那老者眼睛都沒睜。
慕容殘紅低頭一看，有些籤落到地上，連忙蹲下身撿起來，見其中一根被折斷，連忙說要賠錢給那老者。
馬上的軒轅凌霜回過神來，見慕容殘紅一臉愧疚的模樣，臉上不禁有些淡淡的笑意。他倒是個誠懇知禮的。
像是突然察覺到了軒轅凌霜的存在，卦攤那老者突然睜開眼，一雙眼睛目光如電，直直地朝她望來。
那老者目光凌厲，卻在觸到軒轅凌霜時柔和下來，甚至含着幾分敬畏。
軒轅凌霜朝那老者頷了頷首。
那老者看慕容殘紅一眼，又再次望向軒轅凌霜，拱手道：“老朽與兩位有緣，斗膽爲兩位算上一卦。”
軒轅凌霜謝絕道：“不必了。”
“好啊，多謝老伯。”與此同時，慕容殘紅卻應了下來，大抵是覺得有趣。
誰能算得了她堂堂大峪太子的命？軒轅凌霜心中一哂，沒當回事，但見慕容殘紅興味盎然，便也不再多言。
像是看出了軒轅凌霜所想，那老者道：“老朽能力有限，堪不破天下大勢，也僅能看透幾分紅塵小事罷了。”
“什麼大事小事，要我說啊，切身相關的都是大事，事不關己的都不值一提。”慕容殘紅有些迫不及待，催促道，“老伯快別賣關子了。”
“小兄弟這說法倒是有趣。”老者這才正眼端詳慕容殘紅，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卻不直接爲他卜卦，而是信口吟道：
“行一路白馬照夜，過幾處彩旗招風。待明日鬢邊霜雪，看古今夕陽殘紅。”
“這幾句詩倒是合乎之前景緻……”慕容殘紅口中反覆唸叨，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喜地睜大眼睛，向軒轅凌霜道，“你發現了沒？我和照夜的名字都在這詩裡頭。”
“發現了。”軒轅凌霜點了點頭，心道，何止是你們……
“這也太巧了把，總覺得那老伯身上有些玄妙……”慕容殘紅嘀咕着，再要轉身去尋那老者，卻再也不見其蹤影，只能感嘆此事玄之又玄。
慕容殘紅找了家客棧，爲兩人分別要了間上房，將軒轅凌霜安頓好後，又喚來小二，央他跑腿爲軒轅凌霜買些藥膏和紗布回來，囑咐好這些後才拎了兩桶熱水到屋裡去洗澡。
軒轅凌霜見他進屋以後，便偷偷下樓追上小二，這般那般地囑咐了一通後，才請人幫她也提了兩桶熱水上去。
這些日子都沒有好好沐浴過，身上又沾了許多塵土，再不擦洗一番她就要被自己髒死了。
由於兩隻手腕骨都傷了，稍微一使力都傳來一陣劇痛，軒轅凌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將手從袖子裡拿出來，等她衣衫褪盡，終於踏進浴桶時，才發現原本的熱水已經涼了大半。
對此，軒轅凌霜也不甚在意，讓她犯愁的是……兩隻手都不方便，她可怎麼洗？總不能就這麼在水中泡半個時辰吧。
正在她發呆時，門外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軒轅凌霜將身子往水中沉了沉，問道：“誰啊？”
“是我。”是慕容殘紅的聲音，“你在洗澡？……需要幫忙嗎？”
“你這……不需要！”軒轅凌霜急忙將邊上的衣服披上，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話來罵他，心中又是羞憤又是氣惱。
過了會兒，聽見外面沒了動靜軒轅凌霜才徹底放下心來，又覺得慕容殘紅大概是存心捉弄她。
過了會兒，“篤篤篤”的敲門聲再次響起，慕容殘紅道：“無雙，你還是需要有人幫忙才行，我開門了。”
話音剛落，房間門當真應聲而開，軒轅凌霜連忙整個身子沉如水下，當即就要發怒，卻見進來的並非慕容殘紅，而是一名慈眉善目的婦人。
那婦人將手中抱着的衣裙放到旁邊，溫聲道：“姑娘，聽說你身子不方便，是那位公子叫我來幫你的。”
軒轅凌霜皺了皺眉，她沐浴更衣時，除了貼身侍女淺笑，從不讓其他人近身，這不只是處於女兒家的羞赧，更多的是源於身份的敏感，害怕身上秘密被發現的恐懼。
只是現在……特殊情況，也只好如此了。
軒轅凌霜朝那婦人點點頭，抿脣笑了笑，默許了婦人的幫助。
洗澡時，軒轅凌霜一直在想之前那位算卦的老伯，他對她的態度有些特別，像是看出了什麼。還有那幾句詩……詩裡恰好包含了她和慕容殘紅的名字，總不會是巧合。
待明日鬢邊霜雪，看古今夕陽殘紅……
這句是什麼意思？
好像是說，她和慕容殘紅會有某種聯繫，難道說……？
軒轅凌霜聳然一驚，看着自己兩隻幾乎廢了的手腕，暗下決心，一定要儘快解決此事，再也不能跟慕容殘紅作過多糾纏了。
眼角無意間瞟見慕容殘紅爲她買的衣裙，軒轅凌霜微楞，一顆心硬了又軟，冷了又暖，最終還是兩眼一閉，狠下心腸。
至少再試一次，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