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芸臉色一變,登時不快起來,其他姑娘也都紛紛表示不滿,“當我們是那些眼皮子淺的破落戶不成,一件首飾就把人收買了?”
“是誰這麼無禮,以後就不要他來了!”
那管事媳婦微微擡起頭,看了下羣情激昂的姑娘們,一臉爲難的道:“是,是二皇子殿下。”
場上一靜,衆位姑娘再次開口,口風已變:“下一個是誰了?”“是林家妹妹麼,準備表演什麼?”
沒辦法,二皇子連旁人之妻也奪了幾個了,今日只搶了一幅畫,實在不算什麼。
葉傾卻不高興了,落在旁人手裡也就罷了,落在梁平帝手裡,定是把她的畫像掛起,日日針扎火燎,說不定還寫上生辰八字,行那巫魘之法。
葉傾尋思着,等會想個什麼法子,把自己的畫像要回來纔是。
一旁的葉芸見她皺起眉頭,忍不住拽着她的袖子,輕聲道:“大姐,等回去我再給你畫上一幅就是。”
葉傾笑了,伸手拍了拍葉芸的手:“無妨,就這幅畫了,等下我就給弄回來。”
葉芸眨了眨眼睛,頗覺得神奇,眼前的葉傾彷彿換了個人般,似乎天上地下,就沒有能難得住她的事兒!
一個又一個姑娘上場獻藝,終於輪到了葉傾,她毫不猶豫的一抖摺扇,“小生不才,就下一盤棋吧。”
姑娘們登時都來了興致,一個個圍了過來,打趣道:“葉大姑娘可有什麼雅號?”
葉傾笑了笑,手裡的摺扇輕搖兩下,開口道:“昔日姑祖母孝賢皇后有個雅號,叫做半局棋聖,我就借個光,叫做半局棋客吧!”
孝賢皇后的生平,早已經被編纂成冊,早些年人手一冊,那半局棋聖的雅號也廣爲人知,衆位姑娘聽了葉傾所言,見她把聖字改成了客字,不卑不亢,從容自若,對她好感又多了幾分,一個個連聲叫好。
下棋自然是要有對弈的搭子,姑娘們這邊擺出棋盤,一屏之隔的對面,也擺出同樣的棋局,下棋的時候,雙方各有一個唱子的,念着橫幾縱幾,又有一人負責落下棋子,如此對弈,倒也有趣。
前面也有兩個姑娘選擇下棋,卻被殺的落花流水,知道對面不會放水後,就沒人再選擇下棋了。
葉傾報了棋號,馬上就有字寫的好的姑娘提筆寫了四個大字——半局棋客,高高的掛了起來,對面的衆多公子一看,登時樂了。
長安侯世子戲謔的道:“今天還真是有意思,出了個英臺兄不說,竟然還出了個有雅號的棋中高手,這半局棋客,可是未落子先言敗的意思?”
段修文看到這四個字,想到在家裡時,葉傾代父親和自己對弈時的棋風,不由啞然失笑道:“世子有所不知,這半局棋客可是大有來頭,當年孝賢皇后的棋號,可就是半局棋聖,號稱半局之內無人可擋,半局之後棄子認輸。”
長安侯世子手裡的摺扇搖了搖,一身紅衣映的他玉面如雪,輕笑道:“原來如此,那諸位兄臺,你們誰來會一會這位半局棋客?”
段修文心道,自己的棋風表妹知曉,若是下起來,下到最後,一條大龍被他生生絞殺,只怕表妹知道了會不高興,可若是故意輸掉,表妹大抵也不會很高興,躊躇間,卻見那椅子上已經坐下一人。
看着二皇子四平八穩風吹不動的模樣,衆人面面相覷,光聽說這位誘拐旁人娘子是一把好手,沒聽說還會下棋啊。
顯慶帝就最愛下棋,也有個別號叫棋癡,只是他兩個兒子,太子和二皇子都不好此道,顯慶帝不止一次和臣子們抱怨,導致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會下棋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了。
二皇子施施然的拿起了一枚白子,吩咐道:“請姑娘先行。”
那唱子的小子便扯着嗓子喊道:“請姑娘先行!”
對面登時傳來一陣嬉笑之聲,“看來這一次終於出來個君子,竟然連姑娘先行都知道了。”
“那葉家姐姐就好好陪他玩玩,殺他個落花流水。”
衆位公子一起調頭,看向了人羣中的段修文,方纔衆人謙讓,兩局都是段狀元上場,結果這位不知憐香惜玉,害得衆人的名聲一起臭掉了。
長安侯世子搖着扇子笑道:“若是叫裡面的姑娘們知道了,她們最喜歡的小段狀元辣手摧花,不知道會惱成什麼模樣。”
便有人尖細着嗓子,模仿着女子聲音湊趣道:“啊,竟然是小段狀元,輸給小段狀元好高興啊,不行,這棋盤我要帶回家好生保存!”
衆人登時一陣鬨笑,段修文搖頭苦笑,提點道:“好了好了,對面已經開始了,大家還是專心看棋吧!”
葉傾可不會客氣,當先一子,穩穩的落在了棋盤中央,中元的位置上,君臨天下,爭奪的就是一口氣!
旁邊唱子的管事媳婦立刻喊道:“棋落中元,君臨天下!”
二皇子不假思索的丟出了手裡的白棋,緊緊的跟在了葉傾的棋子旁邊,竟是同樣的不顧四周蠻夷之地,一心搶奪中原沃土!
二人下子俱都十分快捷,只聽得兩名唱子之人口中不斷報數:“橫九縱十!”“橫八縱九!”
衆人先還是吃酒耍樂,只偶爾看一眼棋盤,隨着兩個人下的越來越快,漸漸的,玩笑的都住了嘴,吃酒的也放下了酒杯。
隔着一簾圍屏,只聽到啪啪落子的聲音,有趣的是,對面的姑娘和二皇子落子俱都兇狠無比,而那替子之人卻手勢輕柔,倒像是葉家姑娘和二皇子直接對弈了一般。
棋至中局,只見一條大龍騰空而起,五爪搏擊,搖頭甩尾,生生把一盤棋攪的四分五裂。
二皇子手裡的棋子久久沒有落下,衆多公子沉默半晌,長安侯世子徐徐的吐出一口氣,由衷讚道:“厲害!”
他頓了下,仰頭看向半空裡迎風招展的旗子,揚眉道:“這半局棋客的名號,倒也應的上。”
二皇子把手裡的白子一拋,伸手攪亂了棋局,沉聲道:“再來!”
那唱子的便仰頭喊道:“再戰一局!”
姑娘們頓時一片譁然,對面如此說,分明是已經認輸了!
一個個登時極爲仰慕的看着葉傾——琴棋書畫,下棋自然是人人都會兩手,可下的好,甚至混出自己的棋號,那可就難了。
林夫人年輕時就得了個棋仙的雅號,多年不用,這雅號也被旁人佔去了,像是棋王,棋聖,棋帝,更是國手級別的才能佔用。
當年梁平帝得了棋帝的雅號,也不過是幾個國手都讓着他罷了,陪帝王下棋可不是人人都輪的到的,有限的那幾個人,誰會多嘴說皇帝下棋很臭,那不是沒事給自己招災麼!
聽到對面再戰一局的要求,葉傾卻沒有即刻答應下來,她手裡一枚黑子在掌心轉來轉去,方纔一番對弈,她已經猜到了,對面和她下棋的,怕就是那死不要臉的。
梁平帝下棋很有特點,他喜歡和人正面對抗,又不肯捨棄角落偏遠之地,還喜歡做大龍,如此三心二意,下的好纔怪!
葉傾徐徐的開了口,帶笑的聲音越過圍屏直接傳到了衆青年男子的一邊:“何人對弈,可有雅號?不妨掛出來一瞻。”
死不要臉的以前可是一直以他的棋號爲榮,宮裡專門用於下棋的地方就開闢了七八處——紫竹林裡,專門開了塊空地,放了石桌石椅;曲水迴廊上特意修建的四面臨水的雅筑;宮裡那座最高的石砌假山,山頂也被他修了個下棋的亭子,等等不一而足。
還都起了名字,什麼棋帝聽竹軒,棋帝望海閣,棋帝臨風居,聽聽,這人得有多厚臉皮!才能全都加上棋帝二字!
又專門做了大大小小的龍旗十餘面,金黃爲底,五爪金龍纏邊,棋帝二字是請了書法大家特意寫的,有古篆,有小隸,也有行楷,再叫了一等一的繡孃親手繡上去,他下不下棋,都把這旗子弄到自己的儀仗隊裡,招搖至極。
總而言之,梁平帝對於自己的棋帝的雅號,是非常自豪的。
葉傾今天就要把他這個驕傲親手打下來,打人什麼的,當然還是打臉最疼了。
二皇子已經先輸一盤,葉傾倒是要看看,他還有沒有臉稱自己爲棋帝!
他掛出來的話,葉傾就再勝他一盤,他不掛出來,也是輸了,旁人不知,天知地知,他們二人盡知!
二皇子沉默半晌,薄脣輕啓,“並無棋號。”
葉傾的耳朵都豎起來了,當聽到死不要臉的親口承認,自己並無棋號,再想到往日種種,那諸多以棋帝爲名的雅居,儀仗隊裡那顯眼的旗子,彷彿聽到了梁平帝的臉被啪啪啪的打了又打,登時樂不可支。
她以扇掩面,自得其樂的偷笑半天,方道:“雖然兄臺並無棋號,我們卻依然可以小賭一物,以做怡情,兄臺以爲如何?”
二皇子這次應的很快:“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