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葉傾回答,高昊俊臉板了起來,雙手提溜着葉傾的衣領,彷彿提溜小雞一般,把她提到了棋盤對面,自己施施然的又重新做好,喝道:“坐直了,沒長腰麼!”
葉傾:“……”
高昊指尖輕撥,棋盤上交錯的黑白棋子迅速的分作了涇渭分明的兩堆,“來,我們再下兩盤。”
絕口不提葉傾有求於他之事。
若說葉傾的棋是大殺四方,九天雷動,高昊就是漫天撒網,網眼還特別大,就是那種丟池塘裡,神馬魚都撈不上來的網。
這人棋藝之差,簡直前所未聞。
葉傾歡快的丟下了最後一枚棋子,喜滋滋的開始收殮起了黑色大龍,一枚,一枚,又一枚,眼見棋盤之上空出了偌大一片,高昊的俊臉黑了下來:“愛妃,你不是有求於孤麼?”
葉傾一拍腦袋,“我忘了,來來,咱們再來!”
高昊皮笑肉不笑的把棋子丟下,“你還是說說到底求孤神馬吧!”
葉傾輕咳一聲,“就是求殿下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以後都和臣妾說一說——”
高昊一怔,卻聽得葉傾又道:“讓臣妾也高興高興
。”
高昊:“……”
南暖房裡大大小小的宮女內侍,包括高昊身邊最信任的陳福,此時都恨不能把身體縮小成一粒塵沙,艾瑪,太子妃也太敢說了!
高昊臉色徹底的黑了下來:“陳福,送客!”
葉傾離開後,他一個人獨坐,指尖一枚白色棋子來回翻轉,瑩白潤滑,仿若她的肌膚,脣角不知不覺的勾了起來,半晌,高昊的視線落到了對面的那套汝窯天青瓷上,“來人,把這套茶具給太子妃送去!”
葉傾被高昊轟趕了出來後,回頭望了眼南暖閣的窗戶,想到方纔高昊陰沉沉的臉色,心頭便是一陣舒爽,直接吩咐道:“去朝鳳宮。”
剛踏進宮門,便見一個個女官屏聲靜氣,在牆根立了整整一排,一個個垂首縮足,便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其實有時候在皇宮裡混挺簡單的,這一宮女官就是女主人的晴雨表,若是人人臉上帶笑,說明主子心情大好,像是現在這般模樣,那定然是發了雷霆之怒了。
葉傾心裡一緊,打從葉歡歌有了身孕,整個人的精氣神就不一樣了,成日裡笑容滿面,就沒有不高興的時候,定然是出了什麼大事,纔會令她遷怒了整個朝鳳宮的宮人。
她不由緊走兩步,轉眼到了檐下,那一排女官見了她,立時一個個都面露喜色,知道這位一來,貴妃娘娘心情定然會好轉許多。
女官薔薇忙不迭的把葉傾迎了進去。
葉傾反倒不急了,她把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又在外間的火爐上烤了烤手,輕聲問道:“姑姑這是怎麼了?”
薔薇一臉苦笑,吞吞吐吐的道:“奴婢們不方便說,等下您還是自個兒問娘娘吧!”
葉傾越發好奇,待身上涼氣都去了,掀開厚厚的織錦簾子,繞過一重八美人的琉璃屏風,薔薇已經在前面通報了:“娘娘,太子妃來看您了。”
葉歡歌的聲音傳來:“說本宮身體不舒服,叫她先回去吧
!”
葉傾眉毛揚起,足下不停,又穿過一道月亮拱門,打起了上面的珍珠簾子,一眼看到了悶悶的坐在拔步牀上的葉歡歌,她一身明黃長裙,腰間小腹隆起,長髮鬆鬆的挽了個髻,只別了一支牡丹簪,未施脂粉,臉有些圓,比以往更加可親。
葉傾笑了:“姑姑這是怎了,還耍起小孩子脾氣了,要不要我去給您買個糖吃?”
葉歡歌瞪了她一眼,拍着胸口叫道:“我都要氣死了,你這孩子也不知道安慰我,還打趣姑姑!”
葉傾笑盈盈的坐到了她身邊,握着她的雙手笑道:“好了好了,姑姑且說來聽聽,是誰惹了姑姑不高興了,我馬上把她打發了!”
葉歡歌哼了一聲,啐了一口:“還能是那個,不就是那臭不要臉的!”
一旁的薔薇眼觀鼻鼻觀心,對自家主子的大逆不道的話早已經免疫了。
沒等葉傾繼續追問,葉歡歌已經滔滔不絕的倒起了苦水,“打從前幾天開始,就是每天過來一次,露個面就走,我先還以爲是過年事多呢,結果今兒才知道,原來是寵幸新入宮的小蹄子們去了,什麼燕美人昭貴人,真是把我噁心壞了。”
說着,葉歡歌反客爲主,把葉傾的手握住了,黛眉輕皺,一臉不快:“我這邊吃喝不愁,宮裡的小宮女們也排了戲給我看,有吃的有玩的,他來不來根本無所謂,偏偏這臭不要臉的每天沾了旁人的脂粉,來我這裡噁心我一次,真是夠了!”
想了半晌,葉歡歌到底想出了一個妥帖的說法:“就是喝了一半的茶水,又被旁人端起來喝了,真是太噁心了。”
葉傾特別理解葉歡歌,當初她和梁平帝之間就是這般模樣,明明自己的小日子過的挺舒服的,這人偏偏每到初一十五都要過來晃一下,來的特別晚,都是從元妃麗妃宮裡用了膳的,到她這裡直接就是脫衣上牀睡覺
!
葉傾輕哼一聲,拍了拍葉歡歌的手背:“姑姑放心,就等着我給您出這口惡氣吧!”
若是換了旁人,也許她還沒什麼把握,對付顯慶帝,卻是綽綽有餘。
……
顯慶帝最近日子過的用四個字形容足矣——
春風得意。
幾百個秀女,除了二十多個特別幸運的,被指給了京中的青年才俊們,又有二十多個入了宮,剩下的都打發回家了。
這二十多個秀女,顯慶帝先也沒當回事,他本就不是重女色的那等昏君,於房事上看的並不重,這麼多年,也就一個葉歡歌,勾起了他的想頭。
然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如一夜春風來,他這原本有些死氣沉沉的後宮,突然就百花齊放了。
原來從上到下,無論是他那老成持重的皇后,還是浣衣局裡洗衣的下等宮娥,穿的都差不多,都是黑褐黃那等沉悶的顏色。
結果從半個月前開始,宮裡也不知道颳了什麼風,忽然就變的五彩繽紛了,走在後宮之中,一眼望去,就見滿眼都是穿着嫩粉淺綠的宮女內侍,在這寒冷冬日分外讓人舒服。
顯慶帝心情也跟着愉快了,下了輦車,起了心思在御花園裡走上一走,結果這麼一走,就叫他撞上了一個美人。
彼時,美人正摘了一朵梅花,往烏髮上試戴,從後面望去,她一身嫩黃軟羅裙,衣領微微外翻,露出的那一截頸分外的白皙,看的顯慶帝就是一吞口水——打從葉歡歌身子越發沉重,他已經多日沒有和葉歡歌歡好了。
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了,嬌嫩的小美人初次承歡,嬌吟低喘,都別是一番滋味。
顯慶帝便如一夜之間開了葷的和尚,再也回不到心如止水的模樣,連着又從秀女裡挑了兩個顏色好的伺寢,真真是被翻紅浪只恨夜短
。
這一日,顯慶帝想着最先寵幸的燕美人的小日子差不多過去了,想着那一身滑嫩白皙的肌膚,不由心中燥熱,下了朝後,乾脆的就直接奔着小美人去了,反正葉歡歌那邊一日兩日不去也沒什麼關係。
燕美人雖然才得了個美人的封號,卻也得了個獨立的小院子,喚作燕歸居,和美人的名字很是相應,沒辦法,顯慶帝到底是剛得其中三味,加上新入宮的這二十多秀女,整個後宮也還空得很,每個妃嬪分上一座院子都綽綽有餘。
燕美人早得了信,一早就在院子外候着了,見到顯慶帝,忙迎了上來,她還沒說話,旁邊的姑姑就先笑着開了口:“知道皇上要來,我們姑娘早早就候着了。”
顯慶帝卻沒接話,頓住腳步,一雙眼狐疑的上下打量着煥然一新的燕美人——那身香雲紗分明是今歲的貢品,發上的金葉玉蟬簪像是葉歡歌戴過的,耳邊那對明月璫也有點眼熟。
腰間那對青色玉兔絕對是葉歡歌把玩過的,這個他記得很清楚,上次他見了有趣拿來瞧了瞧,葉歡歌便開玩笑說要送給他!
當時他沒要,但是他記住了!
一股說不出的氣悶從顯慶帝的胸口盤旋而上,前幾日看着還喜歡的清麗容顏,今日在諸多精緻首飾的襯托下,便只覺得不過如此。
他避開了燕美人殷勤探過來的纖手,率先往院子裡走去,進了正房,眼前又是一亮:
那對半人高的鈞窯美人瓶,邊上的紫砂觀音香爐,再旁邊的八美人琉璃屏風,一件件,都眼熟的很,分明是葉歡歌宮中之物。
顯慶帝走到了正中的太師椅前,盯着上面的紫色錦鯉戲蓮坐墊,看了片刻,才坐了下去。
這坐墊,用的是蜀錦,難得顏色十分正,早先的皇族並不崇尚明黃,而是正紫,所以這匹蜀錦送來的時候,顯慶帝也很喜歡,偏偏被葉歡歌瞧見了,要去做了一套的坐墊,還振振有詞,諸侯穿在身上的,臣妾偏偏要坐在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