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紫色消逝

破曉時分,骷髏城,死囚營士兵們已經早早起牀,沒有晨練與集會,他們穿着統一的制服,昂首挺胸,在升起的朝陽下等待着,等待一個重要時刻。

軍政大樓,寬敞的試衣間裡,洛憂站在落地鏡前,身上穿着華麗的帝國軍禮服,手腕處微微挽起,在黑紅色禮服的映襯下,頭髮有如黑玉般閃着淡淡的光澤,脖頸處的肌膚細緻如白瓷,一雙瑰紅的眼眸美如朝陽下的天空,清澈又深邃,還帶着一種隱隱的微笑,夾雜着緊張,期待,憧憬。

專門請來的裁縫正在爲洛憂整理衣襟,一旁的楚凡看着身材筆挺的洛憂感慨道:“天吶,洛憂大校,我敢發誓,那個叫紫蘇的女孩看到這樣的你,一定會着迷的!”

今天是洛憂要去接紫蘇的日子,八年的等待,三年的約定都將在今天完成,很奇怪的是,洛憂面對任何人都沒有過緊張的情緒,不管是十字教會的領袖,審判議會的人類精英,又或者是聯邦總司令,帝國大元帥,他從來沒緊張過。

可是今天,洛憂心理卻是莫名的緊張,就像一個剛剛初戀的孩子,懵懵懂懂,甚至帶上了一些稚氣,他一聽到楚凡的話,居然有些扭捏地錘了他一下。

“完美。”裁縫往後退了一步,看着洛憂的衣着,就像在看一個完美的藝術品,他搓了搓手,恭敬地問道,“洛憂大校,您想佩戴什麼顏色的領帶?帝國軍禮服以深色爲主,我推薦紅色領帶,更能凸顯莊嚴的氣質。”

“好,按你說的。”洛憂猶如懵懂無知的小學生,沒什麼主見,不停點着頭,然而,他突然愣了一下,趕緊說,“不,不要紅色。”

“換成紫色!”洛憂臉上露出了極爲少見的陽光笑容,說,“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

拂曉城,潮水般的民衆聚集在中心廣場,從高處一眼望去滿是人頭,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每個人眼中都閃耀着一股不正常的狂熱。

幾個小時前,大公府哀樂傳來,象徵着英維德大公的逝去,也意味着拂曉城迎來了新一任統治者,他將在中心廣場發佈自己的繼位宣言,也會制定未來的政策方向,而這一切與拂曉居民息息相關。

大公府的馬車到了,帕奇騎在十字教會進口的純血大馬上,頭戴銀色流蘇頭盔,身穿制式大公錦袍,腰配西式貴族長劍,手中持握象徵無上權力的大公權杖,高傲地俯瞰着這些神色謙卑的居民,而在馬的身後...用繩索拖着一個女孩。

紫蘇...

粗麻繩制的繩索套在紫蘇的脖子上,像拖一頭畜口般拖着她往前走,紫蘇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露出的皮膚滿是遭受毒打的痕跡,一部分皮開肉綻的傷口甚至和衣服碎片黏在了一起,乾涸的血跡在顫動中不時往下掉,好不容易結痂,又在拖動後撕裂流着血。

“呼...呼...”紫蘇已經被拖得筋疲力竭,她的鞋子已經被人取掉了,就這麼在堅硬冰冷的地面走着,因爲嚴寒的氣候與摩擦,圓潤的秀足已經鮮血淋漓,一步一個血腳印。

最後,紫蘇已經沒了力氣,倒在了地上,但帕奇根本沒有停下大馬,繼續拖着她前進,在與地面的摩擦中,紫蘇的皮膚出現了更多的傷口,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在拖動中,紫蘇的視線開始模糊,她看到了周圍那些冷漠圍觀,甚至帶着譏笑的平民,視線緩緩上移,最後看到了陰霾密佈的天空,她艱難地張開了口,似乎想把自己的聲音傳出去,讓某個人聽到:“洛憂...”

...

洛憂出發了,除了巨人王拉布爾和一部分先鋒營士兵留守骷髏城大本營,剩下的死囚營士兵組成了一支龐大的行進隊伍,總人數超過四萬,所有士兵身穿制服,全副武裝,不過並非爲了戰爭,而是爲了喜事。

一輛又一輛嶄新的禮車從死囚營軍營駛出,伴隨着士兵們的護送,穿過夾道相擁的人羣,以一個萬衆矚目的姿態向外駛去。

這些禮車全都是洛憂昨天在立方體兌換來的,車身披滿了紫色的鮮花,周圍環繞着遊走的武裝車輛,這些護衛車起着偵查與機動的作用,不僅可以拒止兇獸的襲擊,而且機動性極強,一旦周圍有其它車輛損毀,它們可以瞬間填補空缺,鞏固好原本的陣型,保證中心的禮車不受傷害,讓禮車上的紫花能一直夠迎風綻放。

如果此時俯瞰骷髏城,會發現以龐大車隊爲中心,向外擴散出去的城市區域全部擺上了一桌又一桌的宴席,細細點清的話足有三萬桌,這三萬桌宴席如長龍般排列,玉盤珍饈,觥籌杯盞置於桌面之上,桌圍侍衛昂首佇立,皆獻赤誠之心,桌側家家戶戶談笑歡飲,邀盡萬民。

此爲楚凡提議,大喜之日,佈施天下!

洛憂攢了很久很久的無限承兌能力,把它全部化作了現在這一刻歡盈,骷髏城的每一家每一戶都坐於宴席,與他共分喜悅。

洛憂甚至找來了各國記者,頭頂盤旋的直升機承載着攝像設備,實時轉播着這一切,將這一幕傳向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讓每一個平民,每一個士兵,每一個將軍,每一個領袖看到。

禮車行駛的主幹道,一個天真的小女孩從宴會桌跳下,她身上穿着死囚營贈送的新衣,歡呼雀躍地跑了過來,往洛憂所在的禮車丟了一束玫瑰花,開心地笑道:“大校哥哥,早點把姐姐接回來!”

洛憂接住了玫瑰花,微笑地對小女孩點頭致意。

此時此刻,整個骷髏城豪氣尊貴,錦繡繁華,洋溢在一片喜悅中,小孩們在嬉鬧,市民們在歡呼,爲即將到來的喜事歡呼。

洛憂做這些事不爲別的,只爲一個目的,他要讓全世界看到自己接走紫蘇的那一幕。

紫蘇是個寒門女孩,已經卑微又辛苦地活着太久了,自崩壞7年一別,洛憂一直顛沛流離,投身於一場接一場的戰事中,沒有時間回去找紫蘇,也不願紫蘇跟隨自己一起遭受危險。

但現在,骷髏城已定,北境已定,從今天起,就從現在這一刻起,洛憂不會再讓紫蘇受苦,不會再讓她受一點累,他要告訴全世界,這是赤血帝國死囚營大校的公主。

軍車上,楚凡賊兮兮地靠到了洛憂身旁,賊頭賊腦地問道:“洛憂大校,您要娶她嗎?”

洛憂依舊昂着頭,但臉上似乎泛起了一些微紅,他輕咳了一聲,假裝漫不經心地說:“楚凡,別整天問我一些無聊的事。”

楚凡嬉皮笑臉地說:“哎呀,您就說一下嘛!”

洛憂看了楚凡一眼,微微抿着嘴,不多時,他臉上露出了一種帶着稚氣的微笑,點了點頭。

洛憂之前有過禁令,死囚營內只許稱呼軍銜,不許稱兄道弟,但楚凡很聰明,一如既往的聰明,他知道今天是個不必在乎禁令的日子,直接興奮地直接跳到了車頂上,對着身後長龍般蔓延的四萬多弟兄放聲吶喊:“我們要有嫂子了!!!!”

這一刻,骷髏城萬人空巷,衆人振臂高呼:“嫂子!!娶了她!!!”

...

帕奇騎着高頭大馬,拖着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紫蘇穿過人山人海的羣衆,在拂曉居民的萬衆矚目下,他走了一圈似乎還不過癮,又在人羣中多繞了兩圈,在地上拖出了更多的血痕。

爲了向新任大公示好,一名擠在最前面,衣衫襤褸的拾荒者露出了滿口黃牙,小跑到高頭大馬後方,用骯髒的鞋子踹了紫蘇一腳,隨即諂媚地看向了帕奇。

帕奇注意到了這一幕,進化者們也虎視眈眈地看向了拾荒者,只要帕奇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把這個不知好歹的骯髒乞丐撕碎。

可誰知,帕奇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指着拾荒者說:“賞他十萬現金!”

龐大的數字把拾荒者驚呆了,他雙眼飽含淚水跪到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露出黃牙大喊:“謝帕奇大公恩賜!!!”

這樣的結果引發了不小的混亂,周圍的居民們先是一愣,隨即爭先恐後,大呼小叫地衝了上來,拳頭和腿腳不停地落在紫蘇身上,打出一處又一處傷。

一個健壯的青年推開了身邊的礙事者,一腳踩斷了紫蘇的手指,罵罵咧咧地說:“別礙事,讓我多踩兩腳...大公快看!我踩斷了她的手指!”

年邁的麪包房老伯爭先恐後地擠了過來,但還沒來得及打紫蘇,就被更強壯的人擠到了後面,他急得滿眼通紅,不停從人羣縫隙中往紫蘇身上吐口水,一邊吐一邊大聲叫道:“大公!這樣能不能拿錢!”

一位婦人知道自己擠不過那些男人,就把自己6歲的小兒子從人羣縫隙推出,小男孩因爲很小,所以很容易從縫隙中擠到了最前線,婦人急匆匆地喊道:“寶寶!打她!用力點!”

小男孩摸了摸頭,看向了紫蘇,也看到了那雙帶着哀求的眼睛。

最後,在母親的呼喚下,小男孩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砸腫了紫蘇的臉。

“你們都將得到賞賜!因爲你們爲拂曉城做出了貢獻!”帕奇拉動了駿馬上的傳動裝置,把紫蘇吊了過來,臉上的微笑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與猙獰,她捏着紫蘇的臉,將其對向衆人,呲牙咧嘴地說,“這個女人,她謀害了大公,毒殺了我的父親!拂曉城的居民們,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這一刻,拂曉城民情沸騰,洶如潮水:“兇手!!殺了她!!!”

...

死囚營的出行隊伍在荒野上行進着,浩浩蕩蕩的大軍從骷髏城出發,黑底死字旗於空中迎風而立,象徵着江南猛虎不可撼動的力量與尊嚴,驚天動地的聲勢甚至震懾了荒野上的兇獸,讓它們遠遠躲着,不敢靠近。

四萬多死囚營士兵就這麼在世界各國記者的矚目下向拂曉城進發,鋪天蓋地的行進軌跡通過攝像機傳遍各個角落,與此同時,各方賀電也先後傳來。

楚凡站在洛憂身旁,看着手上的一封封飛報,驕傲地說:“洛憂大校,好多領袖都發來都賀電了,聯邦環海戰區總司令,十字教會教皇和軍團長,審判議會股東會...咦,帝國將軍們的賀電都到了,怎麼沒有冷鳶將軍的賀電...可能一會就到吧。”

一封封重量級的飛報傳來,楚凡一一念着內容,但洛憂似乎根本沒有聽,他手中拿着一個硃紅色的髮卡,從一些斑駁的痕跡看,它已經經歷了歲月的風霜,但卻依舊亮着金屬光澤,可見主人非常珍愛它。

這是紫蘇的髮卡,當時在三江源,阿諾把那封只有四個字“願你尚安”的信和這個髮卡一起交給了洛憂。

雖然沒有任何解釋,但洛憂已經把這個髮卡當成了信物,而那封寫着“願你尚安”的信,洛憂一直留着。

那封信原本寫了很多很多的內容,寫滿了整張信紙,但都被紫蘇塗掉了,紫蘇擔心自己的思念情緒會打擾到洛憂,她曾說過,希望洛憂早點來找她,但不會影響他該有的生活,更不會成爲他的絆腳石,所以千言萬語只需要匯聚成一句“願你尚安”就夠了。

只要平安,終有一日可以相見。

楚凡悄悄地看了一眼洛憂手中的髮卡,知道洛憂沒心思聽賀電,也就不念了,轉而試探性地問道:“對了,洛憂大校,您都還沒和我說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洛憂注視着手中的髮卡,微微一笑,說:“普通人。”

楚凡的頭搖成了撥浪鼓,說:“我不信,大校您會看上一個普通人?她身上肯定有別人沒有的東西。”

洛憂沉思許久,將髮卡放到了懷中,昂起頭看向了天空,目光裡滿是融化的溫柔:“善良的普通人。”

...

“這是個狠毒的兇手!惡魔!”拂曉城中心廣場的場臺上,帕奇站在幾天前獨立頭目站過的地方,指着身旁被吊在絞架上的紫蘇,憤怒地吼着,“一直以來,她作爲赤血帝國的內應潛藏在大公府,與拂曉城的神秘殺手勾結,殺掉了多少追求自由的公民,殺掉了多少守衛我們的士兵,最後還把屠刀揮到了我的父親身上!”

“這個賤人利用自己女僕的身份,給我父親喝的蜂蜜水裡下了軟性毒藥,讓病魔一天天侵蝕他的身體,爲的是什麼?爲的是阻止自由!阻止你們每一個人的自由!”帕奇圓瞪着眼,指着奄奄一息的紫蘇,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父親一直在爲你們爭取獨立,他在爲你們的自由與人權奮鬥着,鞠躬盡瘁,日夜顛倒,就是爲了讓你們早日成爲聯邦公民,享受自由的紅利...但是!這個賤人被帝國收買,爲了錢背叛了一切,背叛了我父親,背叛了我!更重要的是,她背叛了人民!她背叛了你們!!”

“叛徒!!惡魔!!!”暴怒的拂曉居民們撿起地上的石頭,拼了命地向紫蘇砸去,有些沒砸中,落到了地上,也有些在紫蘇身上砸出一個個淤青,甚至磕在頭上砸個頭破血流。

紫蘇已經沒了掙扎的力氣,很早就沒了,長時間的折磨已經讓她的神經開始麻木,乃至頭被砸破了都沒什麼反應,連一句無謂的爭辯都沒有,只有血在滴答滴答地流着。

“前幾日,她出賣自己的身體,勾結大公衛隊的成員,假傳大公之意,破壞了追求自由的集會。身爲大公之子,我對此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此對各位深表歉意。”很突然地,帕奇對人羣鞠了一個90度的大躬。

這是極具震撼力的一幕,人羣的喧囂聲猶如被利刃斬斷,戛然而止,不多時,也不知是誰帶的頭,現場的民衆齊齊跪倒在地,對大公表示自己的謙卑。

帕奇直起了身,握緊右拳舉在空中,聲色威嚴地說:“這種錯誤不會被容忍,我,帕奇大公,將會給你們一個公正的判罰!”

帕奇話音剛落,幾名大公衛隊成員被押了出來,他們赫然是幾天前依據英維德大公命令制止獨立集會的那批人,全都是英維德大公的死忠部下,一生忠心耿耿的他們在此刻被掛上了叛徒的標牌,齊齊壓倒在臺前,除了怨毒地盯着帕奇,其它什麼也做不了。

“處決!”帕奇揮手,齊射槍響,這些大公衛隊士兵全部被射殺,鮮血混雜着白色稠狀物從破碎的頭顱裡流了出來,腥臭不堪,然而這股味道不僅沒有驅散人羣,反倒是點燃了他們的暴虐,讓他們睜大眼睛狂熱歡呼,爲帕奇大公的“公正”歡呼。

“昨夜我已經在府上處決了一批逆匪,這些大公衛隊是最後一批,而現在,還有一個人在等候審判。”帕奇轉過身,看向了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的紫蘇,捏住她的臉,將她的頭擡了起來,直視着那雙灰暗又悽美的眼睛,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獰笑,“我們還要審判這頭惡魔!”

“死!死!死!”在狂熱情緒的調動下,鋪天蓋地的“死”聲傳遍拂曉城上空。

...

死字旗迎風飄揚,猶如黑雲壓城,向着拂曉城逼近。

“楚凡,我有點緊張。”一向冷淡的洛憂此時在軍車上不斷踱步,嘴裡神神叨叨的,有些迷茫地說,“我剛纔仔細想了一下,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太自作主張了,帶這麼多人去接她,還弄出這麼大動靜。”

死囚營的車隊離拂曉城只有一個小時不到的路程了,離拂曉城越近,洛憂的緊張情緒就越嚴重,不停自言自語,一下覺得自己衣服沒穿整齊,一下覺得自己的頭髮是不是被吹亂了。

楚凡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洛憂,這種表現哪裡是以前那個“江南猛虎”,簡直跟初次約會的初中生有的一拼,楚凡不得不扮演一個鄰家大哥哥的角色,不停拍肩安慰洛憂:“放心吧,洛憂大校,女孩子都喜歡浪漫,相信我,您正在做一件最浪漫的事。”

洛憂走來走去,甚至抱着一根車上的扶手,拿頭輕輕在上面撞了兩下,讓自己冷靜了一點,嘀咕道:“我就是怕嚇到她...你也知道,她就是個普通的姑娘,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

爲了緩解洛憂的焦慮,楚凡出了個主意:“要不這樣,到時候讓大部隊在拂曉城外等着,我們兩人偷偷摸進去,先給她一個小驚喜!”

“好好好,就這麼做!”洛憂長出了一口氣,跑到了車頂,注視着天際盡頭升起的炊煙,那是來自拂曉城的炊煙,他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馬上...馬上就能見到了...”

...

“她再也見不到光明瞭!死!這是最公正的判罰!”帕奇對着沸騰的人羣張開了雙臂,聲如洪鐘,“原本,我應該直接處死她,但對於這個全民公敵,我把判罰的權力交給人民,交到你們的手上!由你們來處死她!”

“不!不!帕奇!你不能碰她!”遠處,遍體鱗傷的阿諾衝向場臺,他原本被帕奇的手下押回大公府了,現在看來是逃脫了,就這麼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跑。

阿諾的體型在現場引發了小小的慌亂,帕奇也沒想到這傢伙脫逃了,更沒想到他脫逃以後沒出城,而是回這裡送死。

帕奇冷笑了一聲,手一揮,麾下進化者衝過去三拳兩腳就揍翻了強弩之末的帕奇,一名進化者踩住阿諾的頭,詭笑道:“隊長,知道站錯隊是什麼下場了嗎?你現在的模樣可真難看。”

阿諾無力地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機關炮掃射的彈孔,鮮血在身下匯聚成小溪,整個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要傷害她!她是個好女孩!你們別信帕奇,別碰她!”

“拂曉城的居民們,因爲人數衆多,哪怕一人一刀都沒辦法讓大家全部上臺處刑,經過一夜的思考,我給大家提供一個公平的方法!”帕奇看着目光炙熱的平民們,兩個血腥又狂熱的字眼猶如潮水般擴散了出去,“石刑!”

...

死囚營的大軍開到了拂曉城門口,因爲之前英維德大公已經向守軍傳達過指示,守軍們也知道今天會有死囚營的部隊過來,所以沒有進入戰備。

這裡是拂曉城的西門,西門指揮官跑出了城,找到了死囚營的行軍負責人,沉聲說:“抱歉,各位,昨晚英維德大公已經過世,各位的入城請求需要等待大公府進一步指示。”

洛憂怕嚇到紫蘇,所以本來就沒打算讓大軍入城,更何況洛憂本人已經帶着楚凡離開了隊伍,早就混在人羣中溜進去了,現在這個行軍負責人不過是推出來和守軍周旋的,他當然沒意見,很隨意地揮了揮手說:“沒事,你們忙,我等你們進一步消息。”

拂曉城內,洛憂已經帶着楚凡溜了進來,爲了不引人注目,他們都披了一件麻布斗篷,遮蓋了身上的軍禮服,快步穿行在人羣中。

此時正值清晨,拂曉城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不過街頭巷角都有人交頭接耳,隨即面露詭笑,紛紛跑向街道的一個方向。

楚凡疑惑地問道:“大家怎麼都跑得那麼急,像去看戲似的。”

洛憂也有些迷茫,在記憶中,人羣奔跑的方向是拂曉城中心廣場,當年他就是在那裡對抗骨龍,救下了拂曉城的幾十萬居民。

中心廣場是去大公府的必經之路,一會肯定要路過,洛憂也就沒有跟隨人羣,而是走到了路邊的花店,看了看一眼花繚亂的花束,問道:“請問有丁香花嗎?”

丁花香的花期是4月到7月,11月並不是花期,但有些花店有專門的大棚種植,可以無視季節培育,這家花店就是其中之一,老闆從內屋修剪了一束丁香花,遞給了洛憂,眼看他是生面孔,直接開價:“500貝里。”

洛憂沒有計較價格,直接給了錢,接過花後,他微笑注視手中的花束,丁香花是紫色的花,正好和紫蘇名字裡的一個字對應。

江南雨,古巷韻綢繆。油紙傘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溼清眸。幽夢一簾收。

洛憂手握丁香花,撐起了江南古韻的赤傘,一名街旁的遊吟詩人看到這一幕,激動得手都在發抖,在泉涌的靈感下,他趕緊握着手中的樂器開始演奏,悠揚的曲調帶着淡淡的哀傷,旋律符號猶如精靈般落在丁香花與赤傘上,與那抹紫色赤色纏繞在一起,勾勒着美妙的歌聲:“我們都有並肩走過的時光,就算各奔前程也無妨;雨水如同櫻花般繽紛灑落,將你帶往觸不到的彼岸;雖然我只是一縷小小花瓣,與你天各一方;但我不會輕易說出再見,用淚水換你彷徨;只待一日你能歸來,帶我回到初識的地方...”

這是膾炙人口的《雨中畫》。

...

石落如雨。

中心廣場的拂曉城居民們喘着粗氣,興奮地滿臉發紅,嘶聲吶喊,喉嚨喊破了還在喊,他們不顧因摩擦而滲血的手,拼了命地在地上找石頭,沒有現成的石頭就去摳石板,把摳出來的石塊朝場臺上的紫蘇砸去。

“我的進化者們會在附近監督統計,砸中四肢,獎勵1000貝里。砸中身體,獎勵5000貝里。砸中頭,獎勵10000貝里。”帕奇站在場臺的另一側,猶如一個佈施天下的聖人,豪邁地喊道,“給她致命一擊的人...獎勵100萬貝里!”

“喔!!!!”羣衆們沸騰了,徹底沸騰了。

女人和男人展開了分工合作,女人跪在地上不停蒐集尖銳的石頭,哪怕挖石頭挖得血肉模糊也沒有停下,拼了命地把帶血的石頭塞到丈夫的手中,讓他能有更快的效率砸紫蘇。

一些賊頭賊腦的老人眼看爭不過年輕人,就故意把石頭砸在前面的人頭上,引爆對方的怒火,造成混亂,隨即自己擠到最前面,往紫蘇的身上丟石頭,每砸中一下,他們都樂得合不攏嘴,彷彿看到了滾滾金錢在向自己涌來。

孩童們也沒有停下,他們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就像射飛鏢一樣,誰砸空了就會引來一陣噓聲,而那些砸得準的人自然而然成爲了孩子們心目中的英雄,如果有孩子精確地命中了紫蘇的頭,甚至會被同伴簇擁歡呼。

“嗚...姐姐...姐姐...”人羣中,之前被藏在草垛裡的小紫已經爬了出來,她順着人羣找到了中心廣場,發現生平最疼愛自己的姐姐已經半死不活地被吊在場臺上,被人拿石頭砸得血肉模糊。

小紫哭得滿臉是淚,試圖擠到最前面抱住姐姐,但那瘦小的嬌軀哪是狂熱民衆的對手,沒走兩步就被推到後面,絲毫靠近不了,只能搖搖晃晃地趴在欄杆上放聲大哭,當然,這抹哭聲早已淹沒在民衆們的歡呼裡。

場臺上,紫蘇早已被傷得麻木,不管多少石子落在自己身上,頭上,都早已經不疼了,流再多的血也不疼了。

紫蘇的視線一點一點變黑,她試圖在人羣中遙望着,似乎想找到什麼,但沒過一會,一塊飛來的石子砸瞎了她的右眼,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男人的大呼小叫:“快看快看!我砸到眼睛了!眼睛算頭部吧?10000貝里,記下了啊!10000貝里!”

紫蘇的臉已經滿是鮮血,她艱難地睜開了尚好的左眼,繼續在人羣中遙望着。

最後,在那片石雨中,紫蘇看到了趴在欄杆上大哭的小紫,紫蘇試圖忍住自己的哭聲,但怎麼也忍不住,淚水混雜着血從眼睛裡流出,模糊了視線。

這一刻,紫蘇的腦海裡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妹妹剛出生時,年幼的她守在嬰兒牀的旁邊,睜大眼睛看着這個剛誕生的小天使,一看就能看一整天,她每晚都會給妹妹許願,許願內容只有二字,平安。

小學時,紫蘇的父母工作很忙,經常需要紫蘇給妹妹泡奶粉,紫蘇就這麼抱着奶罐,認真地閱讀說明,說明上說水的用量需要200ml,紫蘇就天真地抱着奶瓶一點一點地往裡倒水,倒少了就繼續加,倒多了就拿吸管吸出來一點,199ml不行,201ml也不行,多一點少一點都不行,必須精確到200ml纔給妹妹喝,因爲這股較真勁,爸媽沒少笑過她。

到了高中,紫蘇去了外地讀書,但爲了能每週回來看妹妹,她用課餘時間勤工儉學,給自己賺車票錢,多餘的錢還能買妹妹最喜歡吃的桂花糖,雖然勤工儉學真的很累,但每週五到家看到歡呼雀躍撲過來的小紫,紫蘇覺得再累都值得。

再後來,崩壞紀元,分崩離析,家破人亡,紫蘇帶着不懂事的妹妹走上廢土,睡過荒野,撿過垃圾,喝過髒水,哪怕後來進入拂曉城,她也沒少遭受欺凌與毒打,小紫更是不幸患上輻射病。

在這個紀元,易子相食,出賣親人之事已不再是新聞,但不管多苦,多累,生活多委屈,多心酸,紫蘇從來沒放棄過小紫,連這個念頭都沒有,原因很簡單,小紫對她來說不僅是妹妹,更是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沒有小紫,紫蘇早就放棄了努力,可能在崩壞元年就放棄了努力,和父母一起死在獸潮中。

但正因爲有小紫,紫蘇活了下來,她就是自己的一切,是親人,是妹妹,是星星,是風,是雨,是這片無望黑海中唯一的燈塔。

出生的憧憬,平安的祈願,長大的陪伴,放課後的歡呼,餐桌上的嬉笑打鬧,同牀共眠注視窗外飛雪的溫情,一切回憶猶如煙火變幻,似水般融在了紫蘇的眼瞳中,她哭着哭着就笑了,用姐姐特有的目光注視着小紫,聲音裡包含了這一生的所有溫暖與柔情:“小紫,我愛你...”

“嘭!”一顆飛來的石子砸在了紫蘇的太陽穴上,所有回憶戛然而止,歸爲永寂的黑暗,再也不會亮起,同時停下的還有人羣的歡呼。

片刻的死寂後,一個年邁蒼老的聲音響起,伴隨着手舞足蹈的歡呼撕裂了這片沉默:“砸中了!看到沒!我砸死的!我砸死的!100萬歸我了!!!!”

這是一個馱着背,有些佝僂,猶如古樹般蒼老的老頭,那張沒剩幾顆牙的嘴巴大張歡呼,他揪着旁邊的一個進化者,一邊搖晃一邊用嘶啞的聲音大喊:“我砸死的!你看到了對不對!對不對?!”

進化者看向帕奇,點了點頭。

帕奇解開了束縛紫蘇的繩子,將這具生命消逝的嬌軀踢到了一旁,微笑地看向了老人,說:“很好,告訴我你的名字,英雄。”

“我叫唐老!”老人舉起了枯樹般的雙臂,眼中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整個人興高采烈地說,“我經營一家立方體物品專賣店,帕奇大公,我給很多進化者出售過物品!現在,我願意爲您的拂曉隊效力!”

帕奇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豎起了大拇指,對着人羣高呼:“英雄!”

人羣發出了潮水般的呼喊:“英雄!英雄!英雄!”

緊接着,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人羣又開始高呼:“帕奇大公!唯一的大公!”

“帕奇大公!唯一的大公!!”

“帕奇大公!唯一的大公!!!”

“帕奇大公!唯一的大公!!!!”

傾聽着拂曉居民們延綿的高呼,帕奇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這一刻,他已經成爲了人民的擁戴者,不管他是什麼手段上位,不管環海戰區支持與否,不管世界各國乃至審判議會有何意見,他擁有了民意,他有了人民作爲最堅實的後盾,從現在起,他就是大公,唯一的大公!

帕奇揚起雙手,狂熱地喊道:“拂曉城的居民們,處決結束了,請大家回到家中,我即將向聯邦環海戰區總司令部發起提議,拂曉城脫離共治區域,併入聯邦政府。你們所有人,不分貴賤,不分職業,不分地位,全部獲得聯邦公民身份!今天開始,你們全都是聯邦公民!!!”

“耶!!!”

...

洛憂來到中心廣場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中心廣場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羣衆丟下的垃圾,堅硬的石板被人用手掰開,沾着斑駁的血跡,一片一片地碎着,而且這些人有着很強的執念,哪怕手被磨破了也要將其掰出來做某種用途。

這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居民們結束了狂熱的集會,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回到了工作崗位,他們滿面春光,意氣風發,有的人是因爲剛剛拿到了一筆不小的處決獎金,也有人是因爲自己今天成爲了聯邦公民,每個人都驕傲非凡。

場臺上,一個柔弱的身軀倒在血泊中,周圍堆滿了沾血的石塊,那個洛憂等候了8年的人兒就這麼躺着,孤零零地躺着,再也不會醒來...

“姐姐...姐姐...”小紫撲在紫蘇的屍體上放聲大哭,一看到洛憂走到旁邊,她手腳並用爬過來,抱住了洛憂的腰,哭得令人心碎,“姐姐被人打死了...哥哥,求求你,救救姐姐好不好...小紫有很多零花錢,我全都給你,你救救她好不好...”

楚凡呆呆地站在洛憂身旁,他不敢去看洛憂的臉,無論如何都不敢,他無法想象大校現在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紫蘇死了?大校心愛的女孩,就這麼死了?死在拂曉城?死在他們相遇前的幾十分鐘?

紫蘇的屍體旁,遍體鱗傷的阿諾已經流乾了眼淚,他把自己的臉抽得血肉模糊,痛苦地哭着:“對不起,洛憂...我是個廢物...我沒保護好她...我是個廢物...”

洛憂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他摸了摸小紫的腦袋,爲防止小紫哭得背過氣去,他在小紫後頸一捏,待小紫昏迷後將她抱起,放到了楚凡懷裡,自己走向了紫蘇的屍體。

“紫蘇,我來接你了。”洛憂彷彿沒有注意到紫蘇的死訊,他的手指撫過紫蘇已經冰冷的臉龐,伸出手將她抱進了懷裡。

這是闊別了八年的擁抱。

紫蘇全身上下已經被石頭砸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但洛憂注視紫蘇的眼神彷彿仍是在注視當年初遇時那個美好的紫蘇,他輕輕俯下身,在紫蘇冰冷的嘴脣上留下了一個深情的吻,溫柔地說:“我們回家...”

在血肉的扭曲聲中,洛憂的右臂分裂成了狼口,但它沒有以往戰鬥時的猙獰與殘暴,就像愛人的撫摸,輕輕地貼在了紫蘇身上,猩紅血絲悄然探出,溫柔地纏繞住了紫蘇的嬌軀,將她一點一點融入其中。

“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隨着洛憂的溫柔低語,紫蘇的嬌軀消失了,永遠融入了洛憂的身體,成爲了他的一部分。

雖然楚凡不認識紫蘇,但他懂得失去摯愛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人心如刀割,他下意識喊道:“大校...”

“楚凡。”洛憂轉過了頭,這一刻,楚凡看清了洛憂的臉,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與傷感,只有臉上掛着的兩行淚,兩行血淚!它們順着洛憂的臉龐流經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落在那條紫色的領帶上,也落在洛憂手中的髮卡上。

緊接着,洛憂說了三個字,這是楚凡平生聽到過的最恐怖的三個字,讓他心跳驟停,身軀發寒,彷彿被血雨腥風吹着跌入了一個再也爬不上來的冰窖,而且日後反反覆覆,無止盡地出現在他的噩夢中。洛憂說...

“關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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