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英雄,餐鬥米,肉十斤。
就正常人的觀念來說,這種食量已經異常驚人,但洛憂此時的進食儲量卻更是可以用驚駭來形容。
洛憂從體型上看屬於比較弱小的那種,個子不高,也沒有很明顯的彪型肌肉,相貌柔美,怎麼看都屬於文弱優雅的類型,但他吃起東西來那叫一個猛,一撕就是一大塊,三兩下嚼碎吞下,胃像個無底洞,怎麼也填不滿。
而且洛憂的進食方式和柔美的外表非常不符,沒有一絲一毫的秀氣可言,迅猛又粗暴,連餐具都不用,直接拿手抓起塞入口中,像野獸那般撕咬。
在進食的過程中,不少人還注意到洛憂的牙齒比一般人更加尖銳,閃耀着若隱若現的寒芒,不僅吃肉,連堅硬的骨頭也照吃不誤,直接拿利齒輕鬆咬碎,碎骨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普通人在進食的過程中難免鬆懈警惕,但洛憂在吃東西時,那雙瑰紅眼眸依舊冷漠如冰,哪怕有人偷偷瞄一眼,都會遭到洛憂的氣息鎖定。
這種明顯地不能再明顯的“荒野習慣”讓人很快就判斷出了洛憂的出身,許多人也就收回了目光,沒有自討沒趣地繼續盯着洛憂。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就在洛憂進食時,隨着優雅的吟詩聲,一個相貌玉樹臨風,頗有古風俠氣的青年坐到了洛憂的前方。
這句詩出自《少年遊》,描寫的是樓閣上用餐的佳人之美,雖說洛憂不是佳人,破的也不是新橙,但這句詩聽起來倒也別有一番蘊意。
再定睛一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有“叛軍太子”之稱的楚臨風。
洛憂的眼眸緊盯着楚臨風,伸手從盤子裡抓過一根帶血的牛棒骨,尖銳的牙齒像嚼豆腐般將其咬碎,在咀嚼的過程中,還有些許滲出的血水從脣角溢出,浸染了本就鮮紅的嘴脣,頗爲瘮人。
由於荒野上進食條件極差,洛憂經常吃生食,連肉帶骨一起吃,久而久之也就有了這種習慣,不喜歡吃太熟的食物,當然,這在某些人眼裡是非常野蠻的行爲。
不過楚臨風似乎不在意這個,也沒有被洛憂粗暴的進食嚇住,甚至打趣道:“不用在意,我不會搶你的食物,洛憂先生,不...我就叫你洛憂吧。”
洛憂不太喜歡別人跟自己套近乎,他冷漠地看着這位叛軍太子,說:“找我什麼事?”
楚臨風優雅地一頷首,用一個頗具古風氣息的動作捋了一下耳邊長髮,微笑道:“別無他意,我平生唯有一好,喜交天下豪傑!”
“你找錯人了吧。”洛憂頓時覺得有些好笑,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楚臨風,嘲諷道,“你找一個共和之輝紅軍少校交朋友?叛軍太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楚臨風的文化涵養極其豐富,剛纔一首少年遊,現在又是一首短歌行,“只要誠心結識,無論來自何方,我定以賓客之禮相待。”
洛憂這才發現,楚臨風手中有一把精緻的羽扇,他輕輕地用羽扇拂過自己的肩頭,有些惆悵地說:“你我本是一家,卻因觀念不同而捨命廝殺,不僅引得軍士赴死,也牽連了千萬無辜百姓,你不覺得非常可惜嗎?”
洛憂短促地一笑:“哦?聽起來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解決這一切?”
“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昔日,大禹之孫太康因荒廢朝政,長期田獵不歸,招致百姓反感,終被侵佔國都!”楚臨風將羽扇一收,雙眸熠熠閃光,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不讓其他人聽見,但也鏗鏘有力,“歷數王朝更迭便是最好的例子,常年亂戰、橫徵暴斂、民不聊生,皆是改朝換代的主要原因。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這是顛撲不破的歷史真理!”
“戰爭,苦的終是黎明百姓,南北對峙已久,軍費開支日益高漲,百姓過的一天不如一天,長此以往,無論南方政權還是北方政權,都將爲此付出巨大的代價!”楚臨風的眼神很炙熱,他緊盯着洛憂,深邃地說,“想要化解這種局面,只有一種方法!仁政!”
“輕徭薄賦,裁減軍役,將土地歸於平民,以獲衆心!如此一來,既是韜光養晦,也是寓兵於民,如若敵寇來犯,他們將自發抵抗,萬衆一心保護家園,組成汪洋大海般的人民戰線!”
洛憂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你想怎麼實現這一切?”
“和談,裁軍,精兵!”楚臨風一看洛憂搭話,頓時來了興致,“只要南北和談,再無戰事,我們便無需保持龐大的軍隊規模,只需留下必要的精兵即可!其餘經費便可用於民政,韜光養晦,休養生息!”
“已經有太多人在戰爭中死去,同爲共和子民,爲何要爲所謂的南北之分流血?只要我們選賢與能,講信修睦,加大南北之間的交流,雙方的隔閡便會自然而然地日益減少,屆時無需武力征服,我們將自然而然地同歸一體,讓破碎的赤旗再度統一!”
“所以,洛憂,請你務必向冷鳶將軍轉達我的仁政想法,我們的子民不應該再這樣流血下去!窮兵黷武,終將留下禍患啊!”
洛憂將牛棒骨的最後一口吞下,隨手拿起邊上的溼巾擦了擦手,片刻後,他將被牛血染紅的溼巾丟掉一旁,淡淡地說:“叛軍太子,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楚臨風愣了一會,下意識地拉緊了身上的衣服,但他轉而一想,不對啊,自己每天都會沐浴更衣,又沒有體臭,哪來的什麼一股味道?
就在楚臨風愣神時,洛憂的表情變了,從原來的風輕雲淡,變成了一種充滿譏笑的嘲諷,那雙瑰紅的眼眸閃耀着隱隱兇光,紅脣啓張間,口中的獠牙若隱若現:“一股腐朽的酸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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