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地牢,這已經是我第三次來了。
第一次,我因爲被懷疑謀害趙洛俞而被關了進來。
第二次,我來救走染了鼠疫的周瑾珀。
第三次,也就是這次,我來尋找齊燕兒。
大理寺的地牢是長年不變的陰暗潮溼,還有那從地牢深處傳來的詭異笑聲在不斷地迴盪着……
那笑聲淒厲又悲傷,像是心如死灰的絕望,又像是看破世俗的嘲諷,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冤魂的呼喚一般。
我很想知道那笑聲的主人是誰。
差官在前面帶着路,左拐右拐,一路向地牢的深處走去,那笑聲彷彿距離我越來越近了。
我後背的血仍舊在不斷地流淌,甚至我走過的路都留下了一個一個的血腳印,使這陰暗地牢看上去更爲恐怖。
我胸口的箭傷也在剛纔的激烈戰鬥中裂開了,此刻也在流血。
我又扯了一條裙子上的布,咬着牙給自己的傷口纏住。
我還不能倒下,齊燕兒還沒有找到。
這是現在我腦子裡唯一想的一件事情,也是此刻唯一支持着我強忍劇痛走下去的信念。
在快要挺不下去的時候,人總得有點什麼信念支撐,不然就真的會倒下。
我隨着差官一路走到了地牢的最深處。
在這裡,有兩間牢房,都是鎖着鐵門。
其中一個牢房之中傳來不斷的笑聲,看來那個牢房便是那詭異笑聲的源頭。
差官打開了另一個鐵門,於是我就看見了齊燕兒。
她四肢被鐵鏈捆綁,懸空吊掛在一個十字鐵架上。
凌亂的頭髮擋住了她的面孔,身上的衣服有被鞭子抽爛的痕跡,透過那些衣服的縫隙可以看見她的被打爛的皮膚,一條條,一道道的傷口,觸目驚心。
她的腳上沒有穿着鞋子,血漬凝固在她的腳趾之間。
“齊姐姐!”我大喊了一聲,丟了手中的劍,踉蹌着朝着她撲了過去!
齊燕兒的頭歪着,雙目緊緊地閉着……
“齊姐姐!”我將她凌亂的碎髮攏到了耳後,她沒有任何的反應。
“你還愣着幹嘛!快把鎖鏈都打開!”我衝着那差官嘶喊。
差官瑟縮地搖頭,“沒有……沒有鑰匙,鑰匙在賢王那裡!”
我轉身撿起地上的劍,對着那鐵鏈狠狠地砍去!
一下!兩下!三下!
四下!五下!六下——
那捆綁纏繞着齊燕兒的鐵鏈紋絲不動,甚至連一丁點的痕跡都沒有被留下!
“啊!”我氣惱地將劍仍在地上,抓着齊燕兒的肩膀,喊道:“齊姐姐!齊姐姐!你醒醒!醒醒!”
齊燕兒還是沒有反應!
不會的!不會的!
齊燕兒是不會死的
她那麼高傲,那麼勇敢!她怎麼可能會死!
我顫抖着手,緩緩地擡起,去試探齊燕兒的鼻息——
我好怕,好怕她已經死去……
還有氣!還有氣!
雖然齊燕兒的氣息十分的微弱,但是她還活着。
我長出了一口氣,心也瞬間落了底,但是現在怎麼辦?
這鎖鏈打不開,我沒有辦法將她帶走。
我轉頭對着那差官喊道:“有沒有水!拿水來!再去請太醫!快去!”
差官連連點頭,先是給我端了一碗清水過來,隨後就趕緊跑着離去了。
我輕輕地將齊燕兒的頭擡起,小心翼翼地想給她喂一口水喝,但是她根本喝不下去,喂一口要吐出來大半口。
“齊姐姐,你堅持住!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齊姐姐!”
我眼淚從眼眶中不知不覺地滴滴落下。
她身上的傷不比我的少……甚至比我的還要多,她一定受到了很多的酷刑!
趙洛鐸這個混蛋!我咬牙切齒地罵着!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我的懷中還有薛懷羨給我的藥丸!
我連忙從懷中拿出小藥瓶,倒了兩粒出來,都給齊燕兒餵了下去。
我先前吃了兩粒沒有問題,給齊燕兒吃兩粒也應該不會有事。
“齊姐姐,你醒醒,你醒醒啊!”
我用袖子擦着齊燕兒的臉,想將她臉上的污垢都拭去,卻因爲我的手和袖子上都是血,反倒是將血蹭在了她蒼白的面孔之上。
再次從裙襬之上扯下一條幹淨的布,重新去擦拭着她的面孔。
“齊姐姐……”
我一邊擦一邊流淚,“你醒醒啊……”
可能是藥丸起了作用,齊燕兒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一開始她還沒有認出我來,眼神有些迷離。
“齊姐姐!是我,我是媛媛啊!”我呼喚着她。
片刻之後齊燕兒的眼神有了一絲清明,她聲音微弱地道:“媛媛……”
“嗯,是我,齊姐姐,我來救你了!”
“咳……我……”齊燕兒的聲音很弱很弱,“我可能……出不去……了……”
“不!不!齊姐姐,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你堅持住!”
我重新拿起地上劍,對着那鐵鏈拼命地砍去!顧不得自己流血的傷口,每一下我都拼勁了全力!
我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甚至那劍和鐵鏈的碰撞之間都有火星閃現,然而鐵鏈還是沒有斷——
咔嘣——
一聲脆響,劍——竟然斷了!
我憤怒地將劍丟在地上,抽出了腰間的匕首,意圖繼續去砍那鐵鏈。
“媛媛……”齊燕兒喚了我一聲,“沒用的……”
“姐姐!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姐姐你堅持住!”我拉住齊燕兒被鐵鏈吊起的手。
她的手是那樣的冰,一丁點的溫度都沒有!
齊燕兒蒼白的面孔之上露出了一絲絲笑意,是那樣的淒涼,那樣的悲傷,“我……原想……自己一身熱血灑在疆……疆場……呵……未料到……陷在陰謀之中……所託……非……非……”
齊燕兒的氣息越來越弱,我不得不把耳朵湊到她的脣邊去聽她說什麼。
“信……信……”
這是我聽到齊燕兒最後說的一個字。
我站在齊燕兒的身前,嘴脣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
這個瞬間,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悲傷,胸腔中的全然都是憤怒。
我手中握着匕首,不要命地去砍那鐵鏈,“啊!啊!啊——”
爲什麼砍不斷!爲什麼!爲什麼!
當我終於將自己渾身的力氣耗盡的時候,眼前也開始一陣一陣地發黑。
我整個人癱跪在齊燕兒的身前,緩了片刻,我擡起頭去看她,她的頭已經垂了下來,還有血從她的嘴角往下流……
“不——不——不——啊——”我大喊着,抱住了齊燕兒的身子,“不——”
此時我終於意識到,我面前的這個人不會再鮮活地喚我一聲“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