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裕不敢動了, 她不動,那椅子也不動,正當賈裕覺得自己是看花了眼時, 桌上的筆落了下來, 正打中了她的腦門。
賈裕覺得自己是被耍了。
“清懷, 你出來。”賈裕惱了:“你再不出來, 我可要生氣了!”
“阿念小娘真不愧是風流女子, 除了平安和謝遠,如今竟還多出個清懷,擔着孀寡的名頭可真是委屈你了。”
虛空之中慢慢顯出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被黑布從頭到腳包裹着的人,佝僂着身子, 虛弱滄桑。他的嗓音嘶啞萬分, 像是被火灼燒過一般, 吐一口氣都有股炭味。
“阿念小娘,好久不見。”
賈裕背牆壯着膽問他:“你是何人?”
“嗬嗬嗬, ”黑衣人影像是在笑,這笑聲卻讓人後背一涼:“你我不過幾面之緣,不記得也是應該的。”
“我此番前來是爲了十年前的舊事,小娘可曾記得泰始七年八月中秋節後,桂花沿街飄香之時?”
眼前的精怪話中有話, 只作一副故弄玄虛之狀。賈裕早就嚇得面色發白, 哪有什麼精力去回想十年前的舊事。
黑衣人影見她茫然不語, 幽幽嘆了一口氣:“小娘絕情如斯, 可憐我兄弟平安, 竟因你這樣的婦人白白丟了性命。”
兄弟平安?賈裕心頭咯噔了一下:“你到底是何人?”
黑衣人影將頭罩摘了下來,賈裕幾乎要暈過去, 那人形的精怪已是不成人的模樣,一張臉像是被燒過一般成了坑坑窪窪的肉疙瘩,除了那兩隻眼睛,根本看不出人的模樣。
賈裕不知這是此人化形的樣貌還是被火毀了容的樣貌,只能顫聲嗚咽道:“我不認得你,你定是認錯人了,若再不走我便要喊人了!”
“哈哈哈哈……”眼前的黑衣人影突然不見了,變成了一個清雋秀麗的青衣小僮,“阿念姐姐果然忘性大,連阿青都不認得了。”
那個青衣小僮賈裕還依稀認得,原是一根翠竹,得了道緣開始修行,聽說已有萬年的道行,只是阿青乃是草木,比畜生難修煉,化了形也不過是孩童模樣。她當時年紀也小,喜愛這樣的小孩,非得逼着人家喊自己姐姐,害得人家一見自己就逃。之後平安出了事,她便再也沒見過阿青了。
想到平安,賈裕心頭就一陣心虛,將方纔因對方作惡時升的火氣也壓了下去,只怯聲質問:“你怎麼這樣出來嚇人?”
見對方沒有理會,又問了一聲:“你近些年可好?”
阿青正在屋裡亂晃悠,隨手又拿起一本她寫的字帖翻看:“和以前一樣,窩在土裡打坐修煉,出來閒逛時聽說你嫁了人,又死了丈夫,本來是想來慰問慰問你的,沒想到你不安於室,果然與男人勾搭成奸,哦不對,是男妖精。”
什麼叫果然與男妖精勾搭成奸?
這麼多年過去,阿青從那個軟萌的小孩童一下變成這樣一個毒舌的熊孩子,這個落差賈裕着實沒有緩過來,她訥訥問道:“你真的是阿青?”
阿青哼得一聲,眼風都懶得帶上她:“怎麼,難道你姘頭裡也有個叫阿青的,分不出來了?”
賈裕瞬間覺得胸口落下一口氣,怎麼也吐不出,只得憋着。
想到當年的事,賈裕有些不安,她絞着衣袖,擺出伏低做小的姿態:“平安他……”
沒等她說完,阿青就接過了話:“他情劫勘不破,渡劫不成,失了仙緣,是天道的意思,與爾等凡人無關。”
賈裕眼皮忍不住抽了抽,這安慰人的話怎麼越聽越不對味呢?
阿青終於正眼看了她一眼:“似你這般無情之人,倒是很適合修道,只是你氣濁心躁,難有根基。”
賈裕扯了扯嘴角:“阿青,你不好好在山上修煉,到此處作甚?”
“塗山之地,曾有一百年九尾走失,其乃塗山之主塗山杳的幺小郎,衆精怪皆在尋覓,從不敢怠慢。我是循跡而來,剛巧就尋到你的家中。”
塗山九尾?難不成是清懷,可清懷不是青丘的狐魅麼?
賈裕不敢隱瞞,忙將清懷之事說了出來:“之前是有一隻公狐狸在此處逗留,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容貌,可他前些日子說要回青丘化形,便走了。”
阿青沉吟片刻,擡眸看向賈裕:“你倆可交構過?”
賈裕臊紅了臉,本以爲對方在拿她頑笑,但看着阿青一臉正經,這才扭扭捏捏得點了點頭。
“不對啊——”阿青困惑道:“精怪化形前雖有一段時間不能視人,但既然還未有人形,又如何能與人交合?難不成——”
眼見阿青的神情越來越奇怪,賈裕忍不住說道:“他雖一直隱着真身,但我能感受到他的人形,之前我嗣子在蜀山遇難,他受託化成我嗣子的模樣回來照拂家中上下,並不是狐狸的樣子。”
“這狐狸還會變化術法……”阿青挑了挑眉,一臉幸災樂禍:“這是隻早已成精化形,懂得修煉法術的狐狸,阿念姐姐,你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