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遼東一樣,京師的天氣也一併轉冷了起來,天空降下了繽紛大雪,將大街小巷蓋上一片蒼白。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對於躲在城隍廟內一羣羣的災民來說,這日子可不好熬,在這兒,人就像是一窩窩耗子那樣擠在一起,沒到清晨,最外圈的總是凍死一大堆,冬天嚴寒,也不怎麼怕時疫的九城兵馬司也變得怠惰了不少,也不去收拾屍骸了,凍得結實的屍體就像是垃圾那樣在街道角落對了一大堆。
早已經見慣屍體,京師的居民同樣也麻木到對身邊的死亡視而不見,甚至孩子還圍着凍得乾枯的屍骸堆撒着歡兒。
這樣的冬天,崇禎也經歷過許多,畢竟他父親光宗朱常洛不受萬曆皇帝喜愛,小時候住在宮裡的崇禎連個暖手的爐子都沒有,冬日裡常常凍得手腳發木,直到之官信王府之後,方纔稍稍好了點。
可這個冬天,當年那種寒透心扉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平臺十幾個爐子熊熊燃燒着,卻依舊止不住寒顫,讓他抑制不住的顫抖着。
負責傳旨的宦官萬元吉,中允李明睿同樣冷的發抖那樣,跪在他面前。
“九月初九,毛逆在瀋陽繼位,建制統帥部,督政府,分文孟,龐大海,劉衝等十幾名部將爲統帥部都督,逆臣宋獻策,範文舉,沈睿,還有……,還有逆臣周延儒等分列督政府禮部大臣,鴻臚大臣,工部大臣,戶部大臣。”
“在東江,臣……,臣還見到了前陝西巡撫孫傳庭,另外逆賊洪承疇也帶兵倒向了毛逆,現在被毛逆委任爲錦州鎮提督,組建錦州兵團。”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崇禎沒留住,倒是楚才晉用跑到了毛珏手下,尤其刺激他的是周延儒這厚着臉皮硬塞過去的老傢伙,還洪承疇孫傳庭又不同,他可是閣臣!宰相,連這個級別的官員都棄大明而取毛遼,不是說大明真的氣數已盡,沒有前途了嗎?
肩膀哆嗦到了極點,崇禎無比憤怒的站了起來,伸手把桌子上的瓷器花瓶打了一地,暴跳如雷的嘶吼着。
“亂臣賊子!一幫亂臣賊子!”
“那毛珏悖逆如斯,你們竟然還把遼王大印給他,讓他稱王!你們也要反了嗎?”
這氣量真不是個人主,一回頭,崇禎竟然連兩個傳旨官都遷怒上了,看着自己主子通紅的眼睛,萬元吉是恐懼的撲騰一下子把頭磕在地上,死死不敢擡頭。
旁邊,李明睿同樣戰慄的哆嗦,可他不得不強撐着雙手把一份明黃色包袱捧了起來。
“陛下,遼王大印並沒有交給毛逆,微臣帶回來了!”
崇禎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點輕鬆與釋然,可李明睿下一句話卻猶如重錘狠狠打在頭上那樣,讓他的大腦嗡的一聲。
“毛逆手中有繳自建奴的傳國玉璽,以此印號令遼東!”
真是一瞬間臉上連血色都沒有了,崇禎直接坐會了龍椅上,看着這一幕,萬元吉差不點沒哭出來,不住地在那兒磕着頭。
“老奴也據理力爭,言此印非人臣可擁有,讓毛逆獻給陛下,然那毛逆冥頑不靈,登基之後,旋即就把臣等趕出了瀋陽城,陛下,老奴真的盡力了……”
磕着頭,兩個欽差大臣悲催的分辨着,然而他倆的話語,崇禎卻是一句都聽不進去了,雙眼無神,不住地看着天。
有明二百八十餘年,未自草原討回傳國玉璽,可是他毛珏崛起才兩代,傳國玉璽已入起掌控,莫非大明真的要亡國了嗎?
…………
難得,經歷了平臺召見,李明睿與萬元吉全身而退,是囫圇個的回了去,這件事情似乎也不了了之了。可儘管崇禎下令封口,傳國玉璽與周延儒投身東江的消息還是在朝堂上傳了出來,把京師再一次鬧得滿城風雨。
又過了幾天,在錦衣衛千戶,東江的內應盧忠提心吊膽中,定北侯毛文龍,誥命夫人陳嬌,還有毛珏的長公子毛行健一併被召到了宮中,不過還好是虛驚一場,崇禎在平臺親自召見之後,也沒說什麼時局重話,僅僅是誇讚了毛文龍一番,讚揚他教子有方,爲朝廷平定了心腹大患的建奴,將毛文龍的爵位由定北侯提到了趙國公,太子太保,陳嬌也從原來寒酸的正三品誥命轉封爲了遼國夫人,才幾歲大的毛行健加錦衣千戶,賜予玉牌宮中行走,命爲太子伴讀。
經歷了一系列冷落對抗之後,崇禎的是終於服軟了,轉遏制威嚇爲拉攏,可惜,不過照比遼王位,這些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真能起多少功效,不得而知。
拉攏緩和的同時,又是八百里加急三道聖旨急促的從京師發出,一道發往遼東,一道直奔湖廣左良玉,最後一道,則是發往此時已經成爲激烈戰場的中州河南。
…………
河南偃師,秦軍壁壘。
繽紛的大雪從天而降,把新鑄的大炮都是澆撒的一片白霜,抗着仿照東江的刺刀鳥銃,一個個秦軍也是凍得發抖,巡邏中哆嗦的把手縮到袖子裡縮着脖子,沒有任務的秦軍縮在帳篷內烤火取暖,絲毫不想出來,整個大營在雪夜中都是一片死寂。
可就在這片大營前幾百米,被雪埋了一半屍骸漫山遍野,一個個戰死的闖軍屍骸已經凍得眼睛乾癟,臉頰鐵青了。
不得不承認,袁崇煥的帥纔在孫傳庭之上,歷史上,此時的孫傳庭已經是郟縣兵敗,身死山海關了,而這個時空,此時的秦軍依舊是穩紮在黃河一線。
袁崇煥採用了與孫傳庭截然不同的戰法,孫傳庭是在崇禎的催逼之下,不得不孤注一擲,出函谷關之後,直接走宜陽汝州奔開封進軍,與多與自己快十倍的闖軍主力決戰,被包圍在郟縣,兵敗身死,可袁崇煥是看的清初,現在已經不是幾萬官軍追着幾十萬農民軍漫山遍野跑的時代了,敵強我弱之勢已經註定,貿然與李自成決戰,那是找死!
這兩個月,秦軍一直是圈外作戰,不斷在闖軍控制範圍的邊沿發動進攻,先是在宜陽挫敗了闖軍謝軍友部,旋即向北奪回了洛陽,再向東打下了孟縣,把孟津這條重要的黃河渡口控制在手中,依靠着河洛之險,先立自己於不敗之地。
他這戰法名爲小斧筏大樹,先在外圍不斷的發起進攻,削弱李自成闖軍支幹,挫敗闖軍軍心,一點點的消滅闖軍外圍,農民軍畢竟是農民軍,調度控制遠沒有官軍靈活,一但日久,必然生變。
而且就算是李自成百萬大軍傾巢來襲,袁崇煥也不怕,背靠着洛陽,利用黃河作爲補給線,完全可以一戰,預設戰場,以地利來抵消敵方兵力優勢,可是毛珏一貫的拿手好戲,在東江待了這麼些年,袁崇煥學了個爐火純青。
這兩個月,黃河開始封凍,袁崇煥也不急着進攻,一面向大營屯着軍糧物資,一面還在積極佈置着斥候,規劃着來年的攻勢。
可就在他和張若麟,白廣恩等部將圍攏在中軍時候,他的親兵尉官劉軍勇卻是滿面的慌張,急急匆匆的衝了進來,猛地單膝跪在了地上。
“督師!朝廷使節到來!以抵轅門之外,那傳旨欽差吳甡命督師率領衆軍官轅門外接旨!”
突如其來的聖旨,讓袁崇煥的心頭猛地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