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是包不住火的!雖然毛珏下令隱瞞,可是駐軍的緊張,強制加緊修建的軍事堡壘,還有死者家屬偶爾不忿的抱怨,還是讓消息悄悄的傳了開。
島上有殺人的土著生番!
於是乎,今個扎魯特部前來投降簡直在紅雙城引起了風潮,反正是大冬天沒多少活,不知道多少人頂着大冷風披着棉襖跟着出來看熱鬧,西北邊堡與東北邊堡之間足足匯聚了數千人,熱鬧的跟趕大集那樣,人人都想看看這殺人生番是什麼樣子,嘖嘖的討論聲亦是此起彼伏着。
“哎呦呦,還以爲殺人生番各個三頭六臂身高八丈,滿嘴利齒口如鐵鍋的,不照樣是一個腦袋倆窟窿眼兒出氣兒?這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你知道什麼!”
看了前些日子毛珏的神力舉大佛,現在紅雙城還處於絕對心裡優勢期,巴眼眺望着在東江軍看押下,拖家帶口拉着行李從森山中絡繹走出的扎尼魯部,一個河南腔的老農滿帶着高傲不屑,記在最前面一口唾沫呸在了地上。
可他這得意勁兒還沒完,外圍一個拎着刺刀維持秩序的東江兵,四十上下,已經被塞北刀子風吹的滿臉橫皺的老遼東滿是兇狠一句話立馬把他頂了回來。
可就在老農滿是驚愕中,這位老遼東又一次滿帶仇恨的扭頭轉向了那些迤邐而行的扎尼魯部,那雙老樹根一樣的巴掌握着鉛灰色的槍柄發出咯咯的聲音,手背上,已經是青筋暴起,偶爾還能聽到咯咯的咬牙切齒聲。
這功夫,外延有騎士急促的跑馬走來,手頭的響鞭噼噼啪啪的左右抽着,一邊還高聲大喝道。
“將爺道!閒人避讓!”
畢竟是庫頁島上第一個和東江作對的部落,就算招降,毛珏也肯定不讓他們像其他部那樣舒舒服服的直接納入苦葉鎮體系,下馬威還是有的!這頭騎士驅趕開了看熱鬧人羣,那頭噗嗤噗呲沉重的腳步聲踩在雪地裡就是鋪天蓋地傳來,披着東江棉甲,戴着塔盔,大股大股的東江步兵從兩翼小跑着過來,等號那樣夾在了下到平原的扎尼魯部左右。
在一班蠻人驚疑不定的左顧右盼中,刷拉一下子,兩隊六列步兵無比整齊的跑步立定,筆直的向左向右轉,經理了跑步前進,那隊列竟然筆直的一條線絲毫不亂,牆一樣,帶給這些蠻子極大的壓迫感。
可真正壓迫的還在後頭,每列的陣長一聲高呼,本來抗在肩膀的火槍被嘩啦一聲整齊的雙手拿在了手裡,接着就是一陣炒豆子般密集的槍聲,噼裡啪啦一陣白煙瀰漫了半空,槍響下,扎魯特部簡直是嚇得雞飛狗跳,孩子哇哇大哭,不少人癱坐在地上,一些男人也是小心警惕的拎着武器左顧右盼着。
直到這功夫,馬蹄子這才緊密的傳了來,帶着親兵衆,毛珏陰沉的騎馬奔了來。
也難怪那個老遼東滿腹仇恨,到了這兒,就算毛珏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兒。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扎尼魯部,這支部落可和庫頁島上那些基裡雅克人,阿伊努人原住民截然不同,相貌上比身上多毛的本土原住民算是青秀了點,可也是臉上顴骨高起,滿是橫肉,一副兇惡相,服飾上,他們也更加先進,穿着紡織物,而不是原始的獸皮,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髮型,既不像咸鏡道女真那樣滿頭的小辮子,也不像本地人乾脆披髮,而是整個腦門幾乎剃光,就在後腦勺上留下一塊銅錢大小的頭髮,紮成一束,從後腦勺垂下。
毛珏這要是認不清楚,他這麼多年鐵義副將就白乾了,金錢鼠尾,東江以及大明帝國的死地後金人標準髮型!
如果這還不明顯,那麼圍攏在隊列中間,差不多一百來個戴着鐵塔盔,穿着漆紅,有點類似蒙古羅圈甲的鐵胸甲,棉甲泡釘的披肩以及下襬,那就是再明顯不過了,八旗正紅旗!
“建狗!!!”
驚疑一聲,刷的一下沈戎直接把馬刀給拔了出來,可眯着眼睛看着,毛珏卻是馬鞭子忽然一揮,壓在他刀上,把他的刀子給頂了回去,旋即對着宋獻策一歪腦袋。
“過去看看去!”
又是老子!
嘴裡發酸,這大頭蘿蔔滿是不情願踢着馬到了前面,不過這貨還真有當外交官的天賦,到了跟前,宋獻策是用蘇目葉爾泰都有點聽不懂的女真語,哇啦哇啦就一陣亂叫。
可更令人驚愕的是,裡面是一陣原汁原味的山西老陳醋腔響了起來。
“薩滿老爺饒命!我等,我等是誠心來投靠的!要是有一句假話,天打雷劈啊!”
…………
該算的賬還得算,還好投降之前,扎尼魯部也有了心裡覺悟,一共十四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殺人犯被交了出來,這些倒黴鬼被交給了蘇目葉爾泰去剁掉滿腦袋玩,十幾個金錢鼠尾的人頭掛在了紅雙城前,算是將東江與扎尼祿部的血仇結清了。
可就算如此,這支部族目前也被邊緣化了,沒有直接融入紅雙城的社區,而是在東北堡與西北堡這兩個毛珏不在時候新修建的衛星軍堡中間劃了幾個大農莊單獨給他們,這種孤立與監視的寓意不言而喻。
至於一百多正紅旗甲兵身上的盔甲,手裡的雕弓,有點像關刀的大刀片子更是被直接沒收了。
而扎尼魯部的酋長阿布勒還有剛剛那個山西老鄉則是直接被帶到了紅雙城總府衙門。
說實話,毛珏與後金軍交手雖然並不算多,奪取義州一次,拼死逃命的大淩河之戰一次,可這兩次,都讓毛珏有點被打怕了的感覺!畢竟是處於上升期,八旗軍和他交過手的任何一支敵人部隊都不同,建虜的戰鬥力與戰鬥意志甚至可以並稱瘋狂。
同樣的傷亡下,就算號稱武家的倭軍武士輕而易舉就會崩潰,可後金八旗就像瀕死的野獸那樣,死了也要狠狠反咬你一口,大淩河之戰,他新組建,吃着最上等食糧以殺人爲職業的精銳步兵,硬是活生生拼沒了一小半,他毛珏家底兒就這麼一兩萬,可算上蒙古騎兵,漢軍八旗還有下面的包衣奴才,皇太極拿的出手的兵力恐怕不下二十萬,要是傾巢出動,三十萬也不是不可能。
這也是毛珏對後金極度的警惕小心的原因。
可是這阿布勒是真的讓毛珏見到了後金軍的另一年,他一直在心裡掛念的庫頁島一霸進了衙門之後乾脆的撲騰一下狠狠一跪,把光溜溜的腦袋磕在地上咕咚咕咚作響,高聲叩拜着。
“奴才阿布勒,拜見主子,主子萬福!”
那個山西口音的傢伙也是腿兒一軟直接拜在了地上,這孫子也是一副女真人馬褂外加個金錢鼠尾打扮,可他這稱呼可就講究多了。
“學生龔有福,拜見軍爺!”
“學生?你還有功名?”
不像是後世遍地是學生,大學生都不值錢了,這年頭,只有考科舉的讀書人才能自稱學生,這樣人,東江如今四五十萬人口,也只有幾百來個,靠着毛珏的東江學府,甚至不少店夥計都被招募其中,這才補充起了毛珏的幕僚集團,這打個蠻族部落裡頭有個秀才?還真是讓毛珏驚奇。
“不敢,學生纔剛晉雁門縣學,還未考去功名,萬曆四十七年從總兵馬林軍調糧官一職,七月鐵林城破被俘。”
“呵!賣身爲奴,認賊作父!你學的聖賢書呢!”
這頭,宋獻策立馬是冷嘲熱諷了起來,他這貨是老童生,對這些學歷比他高的,就是一肚子酸水兒,趁機就是冷嘲熱諷起來。
不過一揮巴掌,毛珏卻是把他扒拉了回去,對着這秀才公點了點腦袋。
“接着說,你怎麼到的這苦葉,還有這些正紅旗怎麼回事兒?”
“回,回軍爺,阿布勒大人他,他不是正紅旗人……”
“少跟我家將爺搗鬼,真當老子們眼瞎了,這他孃的什麼?”
咣噹一聲,那通紅的羅圈甲被沈戎狠狠砸在了地上,嚇得這金錢鼠尾秀才一個踉蹌差點兒沒趴地下,趕忙又是急促的跪地磕着頭,連忙的解釋着。
“回,回軍爺,阿布勒大人與扎尼魯部是正紅旗代善貝勒的包衣奴才,東海女真出身,奉命在沏水採珠,天啓二年,沏水春泛,交不上上供的珍珠,扎尼祿部向霍錫尼山逃亡,在海邊砍樹造船,就,就逃到這兒來了……”
不是所有女真人都是當爺的,努爾哈赤的征服是從自己人開刀開始,先一統建州,然後兼併海西四部,同是大舉進攻黑龍江吉林一帶的東海女真,也就是野人女真各部,其中不少被俘獲的都是直接被打成包衣阿哈,不乏整個部族投降爲阿哈的,這扎尼魯部就是其中之一。
兩千族人,四五百個男丁,扎尼魯部在女真諸部中,算是再小不過的小蝦米了,整個部族是代善的奴隸,爲他在黑龍江採東珠,結果這一年發大水,交不上貢品,他們就舉族跑路了,還把同樣倒黴被充爲包衣,負責監督接受扎尼魯部等幾個奴隸部族貢品的奴隸頭龔有福給拐帶走了。
不過真叫換一個舞臺,換一個世界,擁有鍊鐵技術,還有着龔有福這麼個漢人讀書人的頭腦,扎尼魯部到了這庫頁島還就當爺爺了,靠着鐵甲鐵箭頭打的那些皮襖骨頭箭的更原始部族滿頭包,毛憐衛說他們到來三十年,可從天啓二年到崇禎八年實際上也就十年而已,他們人口就增加到了三千多。
也叫生不逢時吧!要是熬到清軍入關,把東北數百萬人口全都搬到關內,整個東北當做龍興之地空起來時候,他扎尼魯部怎麼也可以佔山爲王當個草頭王,一直逍遙的清末俄羅斯人入侵,可這個時空,偏偏出了毛珏這個妖孽,跟他們一羣野蠻人來爭搶這疙瘩大小的蠻荒之地,東江和後金比不起,可和扎尼魯部比起來,照樣是個他惹不起的大佬。
尤其是毛珏的裝神弄鬼……,咳咳,攻心計玩的漂亮,躲避東江鋒芒,退避到魚形的庫頁島北部之後,這龔有福還發動外交攻勢,拉攏被扎尼魯部打怕了的野人部族,足足匯聚了庫頁島歷史上前所未有的雄壯大軍,足足一千三百多人,要和東江一決雌雄。
可這前些日子,毛珏一手召喚大佛玩出來,就跟吹散楚霸王的十里楚歌那樣,聚攏的野人部族是逃的逃,退的退,看着不少人南下,東江似乎也沒殺人,掂量了下自己重量,扎尼魯部是終於決定重新擺正自己的位子,該磕頭還得磕頭,終於也是南下,來找毛珏來投降了。
這一個女真人一個漢人倆禿瓢說的聲淚俱下,如何如何受到正紅旗的欺壓,當初因爲上繳的珍珠不合格,阿布勒的父親直接被建州部的擺牙剌親兵砍下一隻胳膊,流血過多而死,一番哭訴,倒是把衙門裡那些東江軍將心給哭軟了,連沈戎都沒有那麼敵意深厚,也是感同身受的惡狠狠罵了一句。
“殺千刀的狗建虜!”
可是毛珏卻是聽的一直眉頭緊鎖,等着這龔有福複述的差不多了,他忽然是翻了臉,面色陰沉的狠狠一敲桌子。
“混賬東西!你們天啓二年逃難到苦葉,這才十年,部族人口翻了半翻!剛剛本將提點,汝部壯丁不下八百!剛渡海時候才三百來個,不到十年,你們就能把孩子養成壯丁?誆老子不是?”
嗡的一下,裝孫子二人組又是被嚇得一哆嗦,沈戎等人的眼神也重新銳利兇狠了起來。包衣都當了,什麼文人風骨也丟的一乾二淨,這龔有福是哭喪着臉又是連連磕頭着。
“小的如何敢欺騙軍爺!這些壯丁,是,是不全是我們扎尼魯部的,在,在這苦葉落下腳之後,阿布勒大人每年都回派船回霍錫尼山沿岸一代,每年都有逃難出來的海東女真人,這頭讓各部進貢養活人口,收攏收攏,就三千多了,軍爺,小的要是欺騙您一句,您就把小的丟海里喂鯊魚!”
“這麼說,你們和東海女真還有聯繫?”
這句話,聽的毛珏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