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神算!”
這些天在東江麾下,還有點矜持,時時把自己當個人物,隱隱以毛珏的盟友自居,可今個,井上藤太郎這帶路黨是徹底拿臉皮子當鞋底子用了,直接狠狠地跪拜在了地上,前所未有的亢奮說道。
“小的麾下忍者傳回來消息,那個姓天草的小子果然有本事,島原城,天草城都反了!肥前肥後的大軍都聚集在長崎城,他們背後卻着了火,後路被切斷,十萬幕府軍簡直是將軍手底下的蟲子,這長崎城也將再此是將軍的盤中之餐,哈哈哈哈!”
也難怪這井上藤太郎興奮,他是毛珏的狗腿子,毛珏吃肉,總會給他剩點湯,上次長崎之戰,他就接着毛珏的勢力從一個小小的須古浪人,地方忍者頭目一躍成爲整個長崎最大的忍者首腦,幾乎是一統這兒的忍者浪人勢力,這一年,就算是從大阪,界市那頭被幕府遷徙來的町人豪強,武士豪族都得對他經緯三分。
如果這次毛珏再發個飆,一口氣兒把匯聚了島津氏,鍋島氏,黑田氏,有馬氏,西川氏等等這些九州大名一口氣兒全都打趴下,藉着毛珏的名頭,他這個走狗也可以把觸鬚伸出去,稱霸九州雖然有點選,可做個肥前霸王還是綽綽有餘的,想着美好的明天,這貨就忍不住雙眼直冒金光。
看着這貨在地上不住磕頭的模樣,不僅毛珏,就算悲觀如李山海,都是忍不住露出了一股子輕鬆的笑容。
說實話,毛珏的謀略遠沒有諸葛亮,司馬懿那樣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可他最大的儀仗就是他是個穿越者,發生過什麼事兒他知道,知道和憑空預測相比可簡單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像如今這樣,他就知道有個叫天草時貞的傢伙,有能耐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叛亂,早在去年攻下長崎城之後,他就託付井上藤太郎幾個暗中培植,果然,在毛珏最需要的時候,這把火燒起來了。
而且這天草時貞燒起來的還不是普通的火,他的起義牽扯到了一直處於九州島一向極其嚴重的社會矛盾。
禁教!
日本戰國後期,西方的葡萄牙人,荷蘭人在東南亞站穩了腳步,開始頻繁的來日本通商,小日本著名的鐵炮就是西班牙商船擱淺鹿兒島縣種子島時候,被種子島工匠八板金兵衛仿製的。
鐵炮的到來,一開始就給戰國的戰爭帶來震撼般的改變,長筱之戰織田信長靠着鐵炮隊一舉打翻了曾經制霸天下的武田赤備隊騎兵,萬曆朝鮮之戰中豐臣秀吉麾下的鐵炮隊也給援朝明軍帶來極其慘重的傷亡。
這種顯而易見的好處刺激下!爲了獲得南蠻貿易利潤強化自己,各九州大名也是開始相繼開放領地,這個時間段算是古代日本與西方交流最繁多的時候,一系列舶來品進入日本。
可進到倭國的卻不只是火器與財富,跟着葡萄牙人,荷蘭人的鹿皮糖料什麼的一塊闖入倭國國門的,還有天主教,從戰國後期開始,在戰火紛飛的年月裡,天主教野火那樣在這片土地蔓延起來,已經對本土宗教失望透了的倭國國人爭先恐後入教,短短時間,就由九州島一直蔓延到了關西地區。
這其中甚至島原藩有馬晴信,豐後守大友宗麟父子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們還曾經組織過少年團奔赴西歐去朝拜教皇。
可惜天主教有點生不逢時的感覺,就在它最蓬勃發展時候,日本戰國時代結束了!倭國天下的根本是什麼?神道教!天皇之所以有資格統治天下,就因爲他們是天照大御神的子女,幕府將軍的統治根基也是代天皇治天下,唐傳佛教雜糅到了神道教中,還可以與之共存,可天主教教義太狹義了,強調一神論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這讓高天原八百萬神衆往哪兒擺去?
而且倭人的排外性其實是相當重的,後世去日本工作的毛珏同學都直叫嚷這兒混的太難,更何況這個時代的綠毛鬼子?天下稍稍太平,剛成爲天下人的豐臣秀吉就開始下令禁教,天主教勢力重新從本州島退回九州。後來大友氏被藉口在朝鮮戰場失格,被剝奪領地,關原大戰後德川家康又殺有馬晴信,立有馬晴信之子有馬直純爲新藩主把天主教的上層建築也摧毀了。
尤其是爲了向德川家表示效忠,有馬直純退了教不說,還對領地內的教徒高舉屠刀,手段極其殘忍,殺戮也極其廣泛,將捉到的教徒包裹在草蓆子裡活活燒死來警告其他信徒,史稱大殉教。
可他的鎮壓激起了激烈的反彈,就算有馬家的舊臣都不願意再效忠他,逼得他被調換領地到日向去,換了鬆倉重政來當島原藩主。
偏偏這個鬆倉重政還是隋煬帝那樣的人物,好大喜功,到任之後大搞土木建設,對民間剝削重的可怕,尖銳的社會矛盾不但沒有緩和,在他手裡反倒是更加尖銳。
這個時候,毛珏發動了第二次長崎之戰,把幕府與大名的主力全都吸引到了長崎城下,這給早有準備的天草時貞簡直是天賜良機!密謀了一個多月,天草時貞終於在前幾天掀起了赫赫有名的島原之亂,把遠道而來的鬆平信綱後路給掐死了。
這次來,就是要玩個大的,毛珏一直等候的戰機是終於出現了,等着井上藤太郎這貨馬屁拍完,毛珏乾脆是猛地拍桌子站起,他的隨身左輪直接被拍到了桌子上。
“敢戰否?”
“末將願誓死追隨將軍!”
聽的也是提氣,沈戎,龐大海,劉衝,趙鐵漢這些麾下將軍紛紛猛然跪地,尤其是耿仲明這個粗漢子,更是亢奮的叫罵道。
“將爺您就下令吧!早就看對面那個什麼平矮子不順眼了,您老一聲令下,末將就幹他奶奶個腿的!”
屬於不見兔子不撒鷹那夥的,如今見有利可圖,李山海這貨該不要臉也開始不要臉起來,跟着也是猛地一抱拳。
“我李朝將士也聽憑上國調遣,願與天朝並肩奮戰!”
“好!”
也沒有揭破這死老頭,毛珏是聲音亢奮的大聲喝道。
“既然如此,傳令,後軍登岸,今日大軍就出土城,在長崎原擺下陣勢,上次俘獲那個黑田光秀給老子拽過來,讓他帶戰書給鬆平信綱,就言本將奉大明天帝之命,討伐倭寇於此不封狼居胥不回還,讓他洗乾淨脖子,老子這就去會會他!”
“末將得令!”
轟然應答中,一衆兩國軍將戰衣盎然的拱手而退,幾分鐘之後,催人奮進的隆隆戰鼓響徹了整個大營。
就算毛珏麾下的備兵,訓練量也快超過不少遼鎮戰兵了,而且就算吃的趕不上親兵團,地方軍屯也是吃得飽飯,穿的暖衣,真要拿上戰場也不見得虛多少,就像當年的關中老秦那樣,一聲令下,在伊岐島上閒了月餘的東江軍就像逆流而上的鮭魚那樣,數不清的風帆擱淺在長崎灣,數不勝數的東江軍列陣而進,呼喝宣天。
一個武士腦袋三十兩銀子,足輕腦袋二十兩,割上個四五個,就跟買彩票中獎了那樣,在東江軍眼裡,對面的倭人已經是銀箱子了,誰不摩拳擦掌?
相比之下,李朝軍倒是沒那麼士氣旺盛,不過在毛珏右翼列陣,這麼多天訓練下來的李朝軍也與來時候那羣農人變得截然不同,井然有序。
站在了軍鎮第一排,看着木坪柵欄後面的倭軍慌慌張張的跑來跑去,把手頭刺刀握的都發燙了,這樸阿大也是雙眼瞳孔,嘴裡不斷的唸叨着。
“金子!銀子!”
“讓你們他孃的燒老子房子,殺了你們,搶光你們的銀子!”
宣天的呼喝聲,倭人自然不可能沒反應,早在毛珏下令擂鼓時候鬆平信綱已然出了本陣,此時聽着那呼嘯的戰吼聲,他是面色無比難看的低着頭,忽然間,卻是猛地一大腳踹了出去。
咣的一聲,才從東江軍中放回來,去年被俘的黑田光秀被他踹的死死砸在了後面柱子上,一下子踹的他差點沒吐了,痙攣的抱着肚子蜷縮在地上。
“明國匹夫,欺人太甚!”
可不僅僅是眼前咄咄逼人的軍鎮,臉還丟光了,作爲鼓舞士氣重要一環諏訪巫女“配合”完東江軍拍完了小電影,一個個面犯桃花的回了來,戰書中還被稱呼爲下三濫的倭寇,好歹也是御三家的俊傑,鬆平信綱光禿禿的月帶頭腦門芯子似乎都氣的火星子直冒。
“末將請戰!”
眼看着鬆平信綱那隻大角盔都要被噴起來了,幕府重將板倉重昌,這個臉長得跟鞋拔子似得矮子是立馬猛地跪下,甕聲甕氣的請戰道。
板倉重昌也算是德川家功二代,其父板倉勝重也算是德川家康的老班底兒之一,他麾下是德川家三河武士,這些天鬆平信綱一直沒捨得用這支絕對嫡系,這貨還沒捱過黑社會毒打,在這兒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
不過他傻,號稱智慧伊豆的鬆平信綱可不傻,這些天毛珏表現出來的強悍他可看在眼裡,幾天前那次壕決之役,毛珏也不過出兵六千左右,卻兩次擊潰了自己萬人級別的兩大聯隊,今天穿一樣軍服的怎麼也有兩萬了吧?
真要硬拼,其實也未必拼不過,可如今背後可是島原一揆啊!這兒正堵着自己退路,這頭自己和毛珏拼個你死我活,那頭背後來個兩面夾擊,自己就算有二十萬大軍也得崩了。
正是看中了這一點,一直在土城中保存實力的毛珏這才咄咄逼人的衝了出來,打出一副老子和你拼了的態度,就是不想放他回去!越是這種情況,越是不能頭腦一熱。
沒搭理板倉重昌,鼻子直噴熱氣眼睛冒火,鬆平信綱倒是一伸手把地上跟蚯蚓那樣亂拱的黑田光秀脖領子給拽了起來。這貨雖然被毛珏俘虜,可在東江吃的也是小雞燉蘑菇,沒受啥虐待不說,倒是養出了幾兩膘來,如今被御三家的“太子爺”殺豬那樣死瞟個不停,豆粒大小的汗珠子自這位戰國第一軍師的孫子腦門上滴答滴答直趟。
旁邊作爲軍師的黑田三兵衛,見此情景眼角亦是跟着抽搐了幾下。
猛地吸了幾口氣,鬆平信綱這才把火氣強壓了下來,抱拳居然是對着黑田光秀猛地一鞠躬。
“請貴使回返大明軍營,向你家毛將軍彙報,本將,願意代表幕府,與大明議和。”
“什麼?向那些明國八嘎議和?鬆平大人,這絕對不行!”
不僅黑田光秀傻了,板倉重昌這沒捱過黑社會毒打的無知小青年也是憤怒的站了起來,另一頭,黑田三兵衛那張倭人中算是秀氣的臉頰再次跟着抽搐了下,卻是一伸手生生把他給拽到了一邊。
除了這貨,其他人還不敢在鬆平信綱面前放肆,沒了這個礙眼的,鬆平信綱又是重重一鞠躬。
“拜託了!”
看似客氣,可這鬆平信綱也是一股子傲氣,他這一兩拜,口吻卻是把黑田光秀完全當做了毛珏那面的人,當做了外人!本來終於回家了,這黑田家的三少爺還滿是興奮與期待,這麼一下子,他是猶如沒了骨頭的喪家之犬那樣,耷拉着腦袋沒出聲,也跟着拜了下,有氣無力的回身向軍營外走去。
黑田光秀再丟人,也是黑田家的人,處置也得回家處置,這讓鬆平家的人把黑田家的人驅逐出去算什麼?黑田三兵衛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不滿的神色,歪着腦袋和身邊的家臣急促的吩咐兩句,又是握着軍扇直奔鬆平信綱奔去,可鬆平信綱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剛送走黑田光秀,直接是憤怒的一甩衣袖子。
“中軍,升帳!”
“哈依!”
幾十個小鬼子旗本將軍整齊的一哈要,眼看着鬆平信綱心急火燎的轉身奔了回去,黑田三兵衛的不滿也不得不咽回到肚子中,跟着陰着臉迴轉回去。
…………
看似氣勢洶洶,可使者來了一個來回,仗還是沒打起來,黑田光秀回來之後,毛珏也沒說允不允許議和,談談條件什麼的,僅僅是把大營前提了。
論壕,京師三大營都沒有毛珏壕,在東江,女人也是不避諱出來工作的,帆布做的帳篷就算拿破崙帝國時候都沒做到普及,他是兩個陣二十人一頂,密密麻麻的軍帳猶如蘑菇那樣迅速填滿在兩軍中間的平原上,還有土牆上的野戰炮,虎視眈眈的列在了軍營前側。
幾乎是同一時間得到島原城反了的消息,令鬆平信綱提心吊膽的第一天,倒是算是拖了過去。
更加濃密的火藥味中,天色一點點的黯淡了下來,半夜十分,整個大地都陷入了一片沉睡中時候,倭軍的後營卻是忙碌成一團。
嘴裡咬着根木棍,穿着德川家黑色胴丸的武士狗一樣扛着槍矛,挎着長刀,草鞋急促的踏在道上,沒一個百隊面前只有一盞燈籠,被領隊武士搖晃的跟鬼火那樣。
把黑田光秀當做外人那樣打發走的第二個原因也在此了,被俘一年多,鬆平信綱不清楚他到底叛變沒有,機密軍事行動是絕對不在他面前顯露的。
沒捱過黑社會毒打的幼稚小青年板倉重昌算是如願以償了,騎着一匹比毛驢似乎還小點的倭馬上,挎着把三米多長的朱槍,他是信心滿滿的抱拳拜別着。
“總大將放心好了,不過是些農人而已,有拳無謀,有咱們德川家一萬三河武士,最遲明天傍晚,末將當砍逆賊首級回還!”
他這一副自信哥模樣,鬆平信綱卻是沒他那麼有信心,看着漆黑夜色中急促行進的德川家武士,這位御三家裡的太子爺艱難的搖了搖頭。
“明國唐賊苦心積慮等了一個月,就是等島原叛賊,這支叛逆定然沒有那麼簡單,千萬要小心爲上!不求太快,五天之內能平定叛逆,就算閣下首功!到時候閣下回軍,與唐賊決戰之時,也用閣下爲先鋒!”
“總大將就等着好消息吧!”
鬆平信綱這一番話,估計年幼無知老青年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滿是自負的拍了拍胸口,拉着驢馬繮繩,他是輕快的一陣小跑,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如果可以,鬆平信綱真不想拍這個莽夫去,可惜,他沒得選擇,和愈發軍閥化的大明一樣,倭軍兵爲將有更是傳統,三河的這支兵馬,只能由板倉重昌帶領。
別看麾下有十萬大軍,真正屬於幕府的才三萬左右,兩萬人馬是如諏訪神軍那樣自大名家領地徵召,剩餘五萬都是九州大名拼湊起來的。
島原與天草都反了,賀佐藩的鍋島家武士本來是平叛的最好選擇,他家着火他不急誰急,偏偏這賀佐藩已經被擊潰兩次了,正是疲憊之時,而且鬆平信綱還懼怕賀佐藩軍內部萬一有隱藏的天主教徒,平叛就曠日持久了。
他拖不起!
其餘藩進入賀佐藩的肥前平叛,又有藐視賀佐藩的意思,就算他鬆平信綱是御三家出身,也不得不考慮政治,況且比起賀佐藩肥前武士,黑田,島津家的人似乎也沒強出多少。
那還不如用自己放心的,幕府直屬武士去進攻!幕府替麾下大名平叛,也是名正言順,更加爲日後幕府幹預大名領地創下先河。
於是乎政治面前,軍事讓路了!
這頭,鬆平信綱還在憂心忡忡的爲三河軍團送着行,卻渾然沒注意,海面上幾條帆船正靜悄悄的排列一起,兩個海怪那樣明亮的大眼睛貪婪的盯着陸地上。
隨手捧起一杯茶,丟下望遠鏡,毛珏是舒坦的幹了一口,揉了揉暖烘烘的肚子,一句話都懶得說。
倒是阿德蕾娜這妞,興奮的看個不停,一面還炫耀着她剛得到的華夏先人智慧。
“孫子兵法雲,不知己而不知彼,沒戰必殆!這鬆平矮子不知道咱們東江的厲害就罷了,連自己麾下有幾把刷子都不知道,他,死定了!”
紅毛丫頭趾高氣昂的歡呼聲中,幾條帆船扯圓了風帆,卻是也慢悠悠的跟着板倉重昌的隊伍,向西北的島原城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