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炮!開炮!”
這一刻,毛珏猶如李雲龍附身,嘶聲力竭的在那兒甩着胳膊,四門“意大利炮”也是給力,此起彼伏的拍在建奴的壕溝中。
別看大炮數量懸殊,可毛珏的炮就跟長了眼睛那樣,幾輪把對面炮陣打殘了,一方面毛珏做過功課,大體位置都知道,另一方面,毛珏的炮手都是訓練過了,炮角度放多高,能打多遠,刻度對應炮架上哪兒,落點在哪兒,這些炮手基本上心裡有數。
反觀後金,他們大炮是有了,怎麼用卻還是個原始階段,把炮管往沙袋上一撂,打到哪兒就隨緣了,近距離轟擊明軍車鎮是無往不利,可打幾裡外的目標就難了。
鴉片戰爭中,其實也就第一次英軍應用了後膛炮阿姆斯特朗炮,還是屬於試驗品,之後運用的都是前膛炮,其實也沒比清軍先進到多少,可他們就是能轟到清軍炮臺,清軍大炮就是打不到海上的英軍艦隊。
現在也差不多,連串的爆炸此起彼伏的在壕溝內響着,早在第三炮引燃了炸藥桶開始,炮陣就已經癱瘓了,可依舊發泄一般,毛珏嘶聲竭力的叫喊個不停,炮火也進行個不聽。
“開炮啊!爲什麼停了?”
“回將爺,就剩下幾個萬人敵了,您不是吩咐要留下嗎?”
小春子的話可算讓毛珏醒過神來,看着炮架子上四門大炮還威武的冒着黑煙,他臉上亦是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嘆了口氣,艱難的扭過頭,這才擺了擺手。
“炸了他們!”
後隊,幾聲轟鳴傳來,此時毛珏已經抵達前軍了,夜色已經深了,壕溝裡,趴扶的明軍就像過江之鯽那樣,靜靜地等候着。
不過毛珏卻是待在那兩千八的後勤腳伕兵那兒,他面前,八十幾個火堆在最後燃燒着,而一些身上滿是帶血繃帶的親兵,亦是待在那裡,神情頗有些低落,也有些感激的看着毛珏。
“拼命就交給本將,一會我們打開建奴的壕溝,你們只管往河對岸跑,肯定有建奴的浮橋,至於身後發生什麼,用不到你們去管!”
“但有一點,你們揹着的骨灰,帶着的兵,都是老子兄弟!如果老子活着回去,你們把他們扔了!老子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們扒皮抽筋,聽清楚沒有!”
“將爺放心,我們死了,也不會讓親兵弟兄們掉一根頭髮!”
不用被當炮灰,而且毛珏對於屬下還極其大方,這作戰的日子裡,吃的和正兵差不多,還有一兩銀子可拿,毛珏的恩義讓那些衛所備兵亦是跟着整齊的抱拳應諾。
尤其是下午那些傷兵,一個田濤麾下的傷兵甚至推開了攙扶他的備兵,一瘸一拐的走到前面,猛地跪在了地上。
“將爺,小的還能打!就讓小的和將爺您並肩作戰吧!”
“滾蛋!”
毛珏是沒好氣的一擺手:“老子又不是一定死了,你這個模樣死了,老子不就虧了?下次!下次你要是沒事兒,不拼命也得給老子拼!現在給老子回去,還愣着幹嘛,攙住他!”
毛珏一口一個老子,罵的那些備兵手慌腳亂,又把這個粗壯的漢子給拽了回去,眼看着帶着身邊那十幾個貼身侍衛,毛珏向前沿趕去的身影,這一百多個傷兵每個都是眼神發溼。
試問這個時代,哪個將軍會這樣關心過傷兵,至於戰死沙場的亡兵,更是棄之不顧,薩爾滸之戰幾十萬大軍暴屍荒野多長時間?甚至毛珏那個時代,修水庫都挖出來一堆有一堆的白骨,跟着這樣的軍將拼命,死了都值了。
倒是沒有時間煽情,此時天色已經黑了,炮擊也停止了差不多十多分鐘,從這兒到建奴的壕溝大營,除了橫七豎八的建奴屍體,就剩下一片坦途,最後用自己的寶貝望遠鏡向東南眺望了下,一片漆黑中並沒有建奴殺回來的痕跡,一咬牙,毛珏猛地一揮手,趴在壕溝多時已經焦躁的明軍如蒙大赦那樣,紛紛爬出了壕溝,貓着腰想前面急促的潛行着。
越是這時候,越是不能着急!遠處建奴的壕溝上,八旗辮子兵還在慌亂的四處亂走着,毛珏的主角光環這時候似乎又閃爍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黑或者這幫傢伙真自大到了極點,直到毛珏兵團抵達了壕溝前幾十米外,才被這些建奴發現,一個個忙着滅火也不知道幹什麼的建奴驚駭的用滿語喊着。
“哈瓦拉,牛錄閔塔!(明軍!射箭!)”
攀在壕溝土堆上,一個個建奴慌張的拉開了弓箭,可惜,晚了,燧發槍的好處彰顯了出來,沒有一個個火繩點,他們根本看不清明軍位置,而接着後面營火,明軍看他們可是一清二楚。
忽然停住腳步,迎着凌亂的弓箭,文孟端起燧發槍,獰笑着猛地叩動扳機,剎那間,黑暗中無數的槍火劈啪作響,牆頭上,那些個建奴守軍渾身亂顫,慘叫着跌下了牆頭。
“咱們是遼東鐵騎!該咱們表演了!”
一波槍擊之後,嘹亮的怒吼凌厲的在軍陣中響起,今個可是被鄙夷的擡不起頭來,吳三桂手下那些關寧鐵騎早就按捺不住,戰馬唏律律的嘶鳴中,一百多個吳家親軍怒吼着第一波向土牆發起了進攻。
那土牆並不高,可也足以阻礙戰馬,趁着牆頭上的建州守軍空隙,這一百個漢子奔到牆邊,直接踩着馬鞍跳了上,這真是奮不顧身,有的直接撞上了幾支建奴射下來的利箭,慘叫着被射下牆頭,更多的則是跳了上去,輪起刀子左劈右砍,纔剛剛趕上牆頭的建奴手裡還拿着弓,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又是是吳三桂,一把短把的雙手大刀讓他輪的就像死神的鐮刀那樣,上來先砍飛了個腦袋,回身一個迴旋批,兩把遼東大弓被一刀兩斷緊接着,又是一刀直砍在了個建奴牛錄額真胸口盔甲前,橫着的刀上,那人滿眼恐懼中兩個人一起大叫着衝下了土坡,懟到了底下建奴軍營一處乾草堆上,咔嚓一個抽刀式,鮮血噴了吳三桂那帥氣的臉上滿滿,讓他一瞬間變得好像地獄修羅那樣。
這功夫,毛珏兵團也是大步跑到了土牆邊上,越來越多的明軍攀上牆頭,五萬多明軍觸手而不可及的後金壕溝第一段,就這麼被東江奪下了。
“老文,讓你的麾下把彈藥火藥拿出來,龐大海!你帶着第八哨第九哨沿着牆向北,就給老子放冷槍狙他丫的!田濤,你小子啥也不用管,帶着你的兵馬給老子燒!剩下的,跟着老子直奔他皇太極中軍!”
皇太極以爲毛珏瘋了,可他卻是再清醒不過了,雖然不知道建奴還剩下多少人,可他兩千五六兵馬全都是親兵,敢打!而且打的是夜戰。
這就不是看誰兵多,誰的組織能力更強,誰就能贏!在毛珏的呼喊聲中,拿着火把的田濤遊擊部隊沾着做飯用的油,還有直接從建奴那兒翻出來火油四處亂潑着,熊熊大火立馬燒紅了半邊天,不少毫無準備的建奴兵丁身上燃燒着火,慘叫着從帳篷裡跑出來,本來訓練有素的八旗軍,在這等條件下,也開始混亂了。
帶着人馬橫衝直撞,毛珏也不管身旁的亂兵,只管一個勁兒的向前趕,不長眼睛擋在前面的八旗兵就倒黴了,刺刀見紅,滿心都是拼命,端着燧發槍,那些親兵是紅着眼睛不要命的往前扎,缺乏組織反抗的建奴一波跟着一波向後潰散。
殺了半天,一處火光下,看着那有氣無力耷拉着的旗幟,毛珏禁不住嘿嘿一笑,難怪這麼順,老熟人!正藍旗!
第一處壕溝間距不過一百來米橫向着大火燒過去,猶如一條火龍那樣,可那頭毛珏是很快抵達了第二道關卡,這一次,剛剛十幾個親兵衝上去,立馬卻被壕溝缺口上的弓箭手射成了刺蝟慘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這次也是見到正主了,那金燦燦的正黃旗高掛在後頭,一個個披着黃金棉甲的大汗親麾吆喝着搭弓引箭,壓的人擡不起頭來,而且左右兩段,從遠處殺過來的騎兵與重甲步兵分兩隊向左右兩肋嚎叫者衝了過來。
“將爺您只管往前撞,左面的交給老田了!”
這時候,田濤居然站了出來,一把狼牙槍被他高舉,回身對着他的親兵亢奮的大吼着。
“弟兄們,十一年前,柳條溝,咱們跑了!把家丟給了建奴!可今天,能讓將爺宰了建奴的頭頭,老子死又如何?跟老子衝,幹了他們!”
從未發現,這個自私的遊擊將軍,居然還有如此驍勇的一幕,一馬當先,他的一杆狼牙槍居然架住了狹窄軍營過道中,幾十個建奴兵的長槍,而且還挑着他們向後壓了過去,將是兵的膽,主將驍勇,那些個田家親兵也是跟不要命了那樣,端着刺刀瘋子那樣衝進人羣裡,哪怕自己被建奴的長槍炸紮了個對穿,也要把刺刀投出去,換一個。
“他孃的,讓姓田的個無名小卒給搶個先!弟兄們,咱們是什麼?西大營!毛帥手頭的精銳!還愣着幹什麼,幹了他們!”
右面,孔有德還不願意了,一點兒也看不出他是後世滿清的忠實走狗靖南王的模樣,一把大刀片子輪過去,咆哮着衝殺過來的正黃旗騎兵前一排四個全都在驚駭的慘叫中傾倒下來,馬蹄子斷口津津流淌着殷紅的鮮血,這老小子酒喝的足,膽氣卻也是十足,連看都沒看那些騎士,一把大刀左劈右砍,就好像關公在世那樣,居然是徒步殺進了騎兵羣中。
恍惚間,毛珏似乎看到了傳說中嶽家軍的郾城大戰,上砍騎兵,下砍馬腿,這就是泱泱華夏的勇士!
不過旋即,他還是把眉頭放在了密密麻麻站滿建奴的缺口上,他的兵團人少,要想勝利,就得一直衝下去,這要是被堵在這個,建奴四面八方的援兵一來遲早要被圍死在這段壕溝處。
眼看着喊殺聲愈發的響亮,牆上牆下,火槍與弓箭激烈的對射着,面前的箭桿甚至都紮成蘆葦蕩了,一咬牙,毛珏也是大吼起來。
“文孟!別他孃的撞死了,跟老子上!”
“刀牌手,走!”
搶過一面盾牌,毛珏自己居然是先衝出去,看的文孟魂兒差不點沒嚇掉了,拎着面盾牌也是慌里慌張鑽出那片用建奴帳篷,大車來組成的掩護陣地,跑了兩步纔想起回頭罵人來。
“都他孃的愣着幹嘛?上!”
這可真叫箭如雨下,頂着塊盾牌往前跑,毛珏就感覺自己手都要麻了,不知道多少箭頭紮在自己的盾牌上,冷不等身旁一聲慘叫,一個親兵牌手腿上中了一箭,踉蹌到底,瞬間他後背上就插滿了箭矢壕溝邊軍營到缺口土牆不過二十來米,對毛珏來說,卻彷彿幾個世紀樣漫長,終於,在他喘着粗氣中,人狠狠地撞在了牆面上。
緊跟着他,文孟,還有那些牌手們。
頭頂上,又是傳開咣咣的箭頭砸向包鐵木盾的聲音,猛地把左輪掏了出來,對着文孟點了點頭,後者立馬心領神會,晃着左輪比劃了個手勢,一波箭矢射過,頭頂上那些正黃旗箭手一部分退回,一部分拎箭露頭那一瞬間,整齊的盾牌陣拉開了,五十多把左輪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着他們的腦袋,只聽那噼噼啪啪的槍聲響成了一串,土牆上,建奴弓箭手跟下餃子一樣掉落下來。
下一秒,兩塊盾牌撐着自己,藉着文孟這股子蠻勁兒,毛珏整個人飛上了土牆,入眼處,那些拿着弓箭驚駭的正黃旗辮子兵有的還在機械的拉弓,有的還在看着熱鬧,也不敢裝叉,毛珏是一個懶驢打滾軲轆到人羣中,旋即雙手左輪噴塗着毒火,槍火飛濺,光影暗淡,血像泉水那樣噴出來。
咯吱~
擋着壕溝缺口的柵欄橋被猛地放下,僵持許久的鐵義兵團高舉着帶血的刺刀,歡呼着衝進了第二道壕溝範圍,牆頭上,毛珏自己也是吐了口血,隨手把一支扎到他肚子上的箭箭桿給掰折了。
疼的要命,也不知道紮了多深,不過戰場真是個鍛鍊人的地方,要是還在那個船廠,毛珏估計自己都得癱了,可是如今,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忍受。
“我的小祖宗,您老衝那麼靠前幹嘛?”
文孟也沒好到哪兒去,積累的搏殺中一刀砍在他肩膀頭子上,棉甲都砍破了,後背也紮了兩根羽箭,可他根沒事人似得,倒是先急急匆匆跑來關心自己。
艱難地位咧嘴一笑,毛珏旋即扶着一根大槍站起來,也沒搭理他順着土牆就跳了下去,弄得文孟嗚呼一聲,一面裝填着手槍,一面也是趕緊跟在了後頭。
轟的一聲巨響,遠處,又是一出火藥桶被點燃,炸出了個繽紛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