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的不說,託您的福,我東江鎮半年多的軍餉軍糧沒見到,有這事兒吧!”
“還不是你父子二人囂張跋扈,不聽節制!屢違軍令!本督方纔出此下策!”
“所以你就不顧朝廷法規,也不顧大局,讓整整一個軍鎮十萬人馬面臨捱餓的危險,寧可把糧食給蒙古人,也不給你的友軍吃?這就是你袁督師?”
這頭袁崇煥還底氣十足的冷哼着,可毛珏這一句話,瞬間讓他噎住了那裡。
不過一說開,毛珏脾氣還跟着上了來,腦門上青筋都跳的像一條條蚯蚓,火冒三丈的繼續叫嚷着。
“軍餉發出來,先漂沒個三成,是你們文官吧?”
“薩爾滸之戰前,大將殺牛祭天都用的口鈍刀,三下沒斬下個牛頭,可是在背後,還那麼錦衣玉食,歌舞昇平,是你們文官吧?”
“爭權奪利,把這遼東當成了名利場,遼事情好時候一擁而上,把遼事敗壞的糜爛了,又一窩蜂跑了,還互相拆臺,前方將士冬天連件棉衣都沒有,凍得瑟瑟發抖,你們還吃着火耗,卡着成例,這兒這麼多人,沒有一個是義州土生土長的,全都是被建奴東侵,要麼給趕出家園,要麼生生變成包衣奴隸抓來了,袁大人,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還譴責我毛珏?”
整個明末歷史上,不斷重複的兩個字就是黨爭黨爭黨爭,甚至國都亡了,就剩下江南半壁江山,號稱謙謙君子的東林黨還有心思勾結左良玉打到應天清君側去,袁崇煥歷史上給捧得那麼高,他在任這一年多除了誅殺毛文龍,再就被後金打到京師去,剩下就沒什麼值得後人記住了,拍着胸口,毛珏是滿面的譏諷嘲弄着。
要是換錢謙益那樣的政壇老油條,沒準兒這會兒又臉不紅心不跳,一堆四書五經大道理砸過來,顯得他們文官貪錢就是天經地義,武將就得像狗一樣呵呵搖着尾巴去送死那樣。不過袁崇煥就這點好,他還算是個實誠君子,有過錯就認的,毛珏說的這些,他也否認不了,甚至不少是他都憎恨的被毛珏詰問的一張老臉通紅,老袁也是訕訕然抓着一把菸草,不吱聲了。
“要天下都我這樣將官還好了呢!好歹老子能自給自足,能讓我手下的士兵拿上新傢伙事兒,不捱餓不挨凍,你要再給老子搗亂一次,別怪老子不講情面!”
還在心疼着十畝菸草,惡狠狠地警告一句,毛珏旋即惱火的偏頭向洛止戈,也是火氣十足一巴掌拍他腦門上。
“一個犯人都看不住,最後還得折騰到老子頭上!再有下次,你這守備就不用當了,滾回老家種紅薯去!”
“末將遵命!”
對於毛珏可是敬畏有加,三十好幾的漢子捱了毛珏這一巴掌,還得立馬來個立定敬禮,不過這毛珏還嫌不夠,伸手撿起一束菸草,舉着又是對着周圍那些看熱鬧的衛所屯民高聲叫嚷起來。
“這鐵山,這義州,不僅僅是老子的!也是你們的!老子賺到這些錢,然後發軍餉,供養部隊,保護這一片水土不讓韃子蹂躪,給你們減稅,讓你們一個個能吃得飽穿的暖!想想如今的日子,再想想以前的!別他孃的再袖手旁觀了!爲了你們自己,誰再敢他孃的搞破壞,打死他!”
“對,聽將爺的,誰他孃的敢破壞咱們義州,小的就爲將爺打死他丫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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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珏現在的人氣還真不低,他的一聲吶喊,整個千戶所瞬間跟着沸騰了,這裡的衛所兵絕大部分都是之前給建奴正藍旗當包衣出身的,那種苦日子,切膚之痛,這些人的情緒也被調的格外的高,倒是坐在地上的袁崇煥,愕然的扭頭看着周圍的一切,一股子不安與躁動的神色又是浮現在他的臉上。
這東江對毛家如此擁戴,對於大明,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口號喊了差不多幾分鐘,衆人都有點喊累了,毛珏這才比劃比劃手,讓大傢伙都散了,該吃晚飯吃完飯,該幹嘛幹嘛去,袁崇煥也被失魂落魄的拖回他那個小屋,一道上,幾個衛所兵漢都對他兇巴巴的,也沒了之前的敬畏。估計這個點,阿德蕾娜與素衣都得回家了估計今晚苞米地是鑽不成了。又是心疼的看了一眼被袁崇煥糟蹋的菸草田,毛珏是厭倦的對着文孟幾個一筆畫手,打算也是騎馬返回白馬山城,他還餓着肚子呢。
可又是這個功夫,千戶所外頭,急躁的馬蹄子與水泥路面激烈的碰撞出踢踏聲音來,沒看到人,可是背後插着的紅旗子卻是早早的涌入眼簾,看的毛珏心裡又是咯噔一下子,紅旗傳信,八百里加急,那是緊急軍情!莫非建奴要對自己的義州動手了?
“標下田大彪,拜見鐵義副將大人!穿毛帥軍令!着令副將大人馬上點齊兵馬,向皮島匯合!”
又要去皮島?看來進攻方向不是在鴨綠江一線,可這麼個緊急狀況,毛珏心依舊給跟着懸着,又是急促的問道。
“毛帥可曾示下,到底是何處發生了戰事?”
“回副將大人!建奴兵圍大淩河!薊遼督師孫承宗孫大人下令全遼鎮集結,救援大淩河城!大人乃是薊遼督師親典,命率本部軍奔赴錦州一線,與大軍匯合!”
“什麼?大淩河開戰了?”
說話功夫,袁崇煥居然掙脫了結果衛所兵的鉗制,驚駭的大步跑了過來,不可思議的叫嚷道。
“現在絕不是開戰的時候!建奴剛破我關內,遼東各軍正是苦戰疲軟之時,而且大淩河城基破敗,修繕匱乏,又缺乏紅衣大炮,實在不可爲倚仗,現在決戰,十之八九要重蹈薩爾滸,開,鐵遼,沈之覆轍啊!不行,我要馬上上書,不能開戰啊!”
頭髮凌亂,嘴角還淌着血,袁崇煥就像個老瘋子那樣,手舞足蹈的叫嚷着,他在那兒跳大神,毛珏何嘗不是差不點沒哭出聲來,大淩河之戰,明末關外決定性的敗仗之一,支援前去的五萬多人馬也就一萬來人活着回來,剩下的不是投降了,就是散了,城內祖大壽的一萬軍兵,兩萬民夫亦是不是餓死被吃了,就是投降了後金,祖大壽一個人詐降逃回了錦州,整個關外元氣大傷,再也沒有實力繼續執行袁崇煥的步步爲營,向遼瀋平原推進,將後金擠回白山黑水的計劃了。
問題是,明知道前面是個火坑,毛珏偏偏還得跳,孫承宗都親口點名了,他要是不是,就是擺明了與朝廷唱反調,抗旨不尊了,要麼是被錦衣衛鎖拿,去下大獄,要麼他就得被逼的乾脆反了,不過憑着毛珏自己的力量又自立不了,不是得投奔後金,就是得投奔朝鮮。
這兩條路,還不如殺了毛珏呢!
名聲所累啊!估計就是前一陣子崇禎皇帝那一句遼東雙星,害得自己被孫承宗給盯上了,那句至理名言說得好,真是裝逼不可取,低調是王道!
眼看着袁崇煥這頭還像個瘋子那樣,急躁的到處亂走着,忽然有點羨慕這個脫離了是非圈外的傢伙,毛珏無奈的拍了拍他肩膀。
“袁大人,別折騰了!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你上書能不能到達皇帝那兒都說不定,引火燒身是肯定的了,好好在這兒將養着,別再胡鬧了!哎~”
說到這兒,毛珏是苦逼的嘆了口氣,一席話也終於讓袁崇煥冷靜了下來,想想當前處境,老袁是頗爲頹然的又坐到了地上,好一會,這纔再此站起來,對着毛珏抱了抱拳頭。
“小毛將軍,一路珍重!”
“袁大人,但願能來日方長吧!”
這次這老傢伙沒給自己添堵,站在衛所戶口,一道目送着毛珏出的千戶所村寨,可就算如此,也改不了毛珏心頭的沉重,站在新修的混凝土馬路上,向西北足足眺望了幾分鐘,毛珏這才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語氣,悲催的對着同樣有些發愣的龐大海,文孟擺了擺手。
“沒聽軍令嗎?傳令下去,鐵義鎮各部,馬上像鐵山集結!”
“末將遵命!”
兩人也是趕緊抱拳鞠躬,旋即翻身上馬,迅速奔向了附近最近的軍事衛所。
這秋收纔開始,好日子還沒過幾天,背上揹着紅旗的傳令騎兵又一次把戰爭的緊張氣息傳遞到了鐵山義州的每一處邊邊角角。
白馬山城,毛珏自己也是急促的準備了起來。
他可惜命,學袁崇煥廣渠門之戰,精密結實的絲綢甲先在裡面包裹了三層,外面又是套上了用冷鍛方式鍛打鐵片,鑲嵌而成的棉甲,這七月多天氣還是熱的時候,這一套可夠折磨人的,不過毛珏是寧遠流汗多一點,也不想流血。
鏡子前,素衣一雙杏花眼又紅腫的像桃兒一樣,不過她是真正的好女人,一言不發,默默地爲着毛珏穿戴着甲冑,打點着行裝。
今夜他這個鐵義副將是需要連夜奔赴鐵山的,家都不能待。
“放心吧!少爺我還沒娶你呢!這次打完仗,回來咱們就洞房花燭,拜堂成親,你看好不?”
走到門口,不忍心看着這妞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掐了掐她的小臉,毛珏開着玩笑的說道。
梨花帶雨,強顏歡笑,素衣也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認真的點着頭。
“不論如何,素衣等着少爺!”
真是千萬句情話,也不及一句我等你來的動人,一時間,毛珏心頭亦是被這雙眼睛激盪起了層層漣漪,沒有再說什麼,猛地抱住素衣瘦弱的身軀,就像要把她融入身體裡那樣用力,好一會,直到文孟在外面催促,毛珏才一狠心,推開了素衣不捨的小手,抱着頭盔頭都沒回向外走去。
不過他走的太沖了,剛一推門差不點沒撞上兩朵肉乎乎的山風。
“你幹什麼?”
上次給這妞的寬大棉甲居然被改好了,合身的穿戴在阿德蕾娜身上,胸口額外修出了護心鏡,把她凹凸有致的輪廓都顯露了出來,也是抱着個頭盔,這妞安靜的等在門口,看着她的樣子,毛珏倒是一愣。
“和你一起出徵啊!”
拍了拍頭盔,阿德蕾娜是理所當然的說着,聽得毛珏禁不住眉頭一緊。
“這次可不是鬧着玩的……”
“素衣是您的貼身丫鬟,我可什麼都不是,萬一少爺戰死了,妾身下場還不定多麼悽慘!與其被賣到哪兒去,還不如跟着少爺,就算死也是死在一起。”
“你這洋妞!瞎說什麼不吉利的?”少爺吉人天相,我們鐵義軍又是精兵強將!這叫立功去!”
旁邊文孟是立馬不樂意的叫嚷起來,聽的阿德蕾娜又是拍了拍她的頭盔,看着她扎着馬尾,那副瓦里基爾女武神般的模樣神情,心頭又是一暖,毛珏先是露出一面無奈,勉強同意一般的向後一揮手。
“跟上!”
“遵命,將軍!”
輕快的答應一聲,把那個裝點了點女性柔美的頭盔往小腦瓜上一叩,阿德蕾娜也是輕快的像個燕子那樣,靈敏的跟在毛珏身後翻身上馬,位於白馬山城的副將衙門口,早有一羣精悍騎士枕戈待旦的等候在那裡。
烈馬飛揚,急促的馬蹄子聲中,上百騎兵颶風那樣狂飆向了鐵山城,道路旁,也不知道多少戶人家同樣收拾着戎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