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太陽似乎特別容易西落,彷彿只在瞬間就呈現出慘烈的橘紅色。
光線曖昧地裹着慘敗的樹木與接近凋零的落葉,如同一對遲暮之年的老夫妻。
安昕所坐的位置被玻璃反射的光映得格外耀眼,置身其中,整張臉明媚且祥和。而這一切安昕渾然不覺,只漫不經心地聽着課,隨意地做着筆記,彷彿一隻的小貓,慵懶且美麗,然而又孤獨且高傲。
寒野釋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下課鈴聲也同時響起,講師黑着臉從他身邊走過起,而寒野釋的表情卻無任何異樣,依舊淡淡地朝安昕走過來。
“怎麼來的這麼巧?”安昕看着他,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
寒野釋無所謂地聳聳肩,無視周圍異樣的目光,在安昕旁邊坐下來,身上隱隱有種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你的頭髮…”寒野釋看着安昕劉海處消失的那縷火紅。她不是說最喜歡將發間漂染上一縷火紅嗎?
安昕笑着撓撓頭,“我還是覺得頭髮黑黑的比較好看。”
那晚,安逸輕輕的伸手揉她的髮絲的時候,修長的手指挑起那抹火紅看了看,雖然沒說討厭,但他應該是不喜歡的吧。
“應該是因爲安逸吧。”聲音很小,輕得幾乎聽不到。
安昕上下打量了一陣,才關心的問,“生病了嗎?”伸手摸摸他的額頭,並不燙,但臉色臉色卻比往常更加蒼白,“剛從醫院出來嗎?”
“……”寒野釋怔住。
“看你的手背。”
凝結着血枷的細小針孔清晰地張揚在蒼白且瘦弱的手背上,針孔周圍有些淤青。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點貧血而已。”寒野釋努力朝安昕笑笑,迅速將那隻手從書桌上放下來,“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釋,你又在騙我了對不對?”如果真的只是貧血的話,臉色應該是發黃而不是沒有任何血色的吧。
“我…”他本不想騙她,可是…他既不想得到她的同情,更不想讓她恨他。
寒野釋轉過頭,眸光茫然得沒有一絲焦距,像是陷入了某種痛苦之中,在矛盾中做着固執的掙扎,絕望得想逃避,卻有不得不面對現實。
“釋,”安昕用刻意討好的語氣轉移話題,“我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吧,否則他不會輕易騙她,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他不願說,她又何必強求。
夕陽,即將迎來末日,於是腥紅的光慘烈地映紅了整個天空
郊外的白天總是消失得如此壯烈。
只是,殘存的光線照亮了每一個草尖,致使每一寸接近遲暮的草葉更顯滄桑。只是,殘存的光線照亮了每一個草尖,致使每一寸接近遲暮的草葉更顯滄桑。闊遠的天與綿長的地在遠方渾爲一體。偶爾有飛鳥橫過天際,久久化爲一點,最終消失無蹤,不留聲音,不着痕跡。
與夕陽對立的方向,一棵枝葉繁盛的樹木矗立在這空闊的原野上,它是自然的恩賜,更是生命的奇蹟。
虯勁的枝幹頂滿綠葉,一部分觸手可及,另一些揚灑在風裡,高傲,倔強。彷彿已經達到了生命的巔峰。沒有鳥在上面棲息,安靜且孤獨。然而在這闊遠的天與地中,又顯得有些**甚至神聖。
風吹過,一陣凌亂卻脆如風鈴的撞擊聲隨着枝葉的搖擺而悠揚的傳出。
是許願瓶,樹枝上垂下的無數個小小的許願瓶,隨着風聲,唱出天籟。
小心翼翼地將一個新的許願瓶掛在空枝上後,安昕從樹上跳下來,得意地仰頭看着滿樹的白色的許願瓶,每個瓶裡都有張紙條,折起來放在瓶底,看不到上面寫了什麼,只隱約看到認真工整的筆跡。
“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安昕自豪地看向寒野釋,“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都回來這裡坐坐。”安昕甜甜地笑着,“現在我把它分一半給你,如果你有心事或者有事不想對別人說的話,就來這裡發泄一下,沒有人會看到的。”
寒野釋輕笑着平躺在草地山。
這裡,真的很靜,靜得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煩惱。
“這些許願瓶都是你掛上去的嗎?”應該有上千個了吧。
“嗯!”安昕在寒野釋身邊慵懶地躺下來,“很幼稚是不是?”眼睛怔怔地望着上空,“希望真的有樹神,沒有的話,就當是一種心靈寄託吧,我覺得人生要有希望纔會過得安心。”
以前,她會在最想安逸的時候來這裡許願,希望他快點回來,結果,他不就真的回來了麼?因爲有希望,所以十年的時間好像也不是那麼難捱。
“那你剛剛向樹神許了什麼願望?”
“嗯…”晶亮的眼睛閃出奪目的光芒,“我希望我最好的朋友寒野釋快點從不好的情緒裡走出來。”語氣微帶着童真,卻說得格外真誠。
“…”她還是關心他的,這是不是表示,他在她心裡還是有一定位置的呢?即使她身邊已經有了天使一般的安逸,但是他還是能在她心裡佔據一小片的位置的是麼?
寒野釋靜靜地笑起來,臉上的陰霾漸漸消散。
“願望實現!”安昕得意地站起來,拿起丟在一旁的揹包,這個時間,安逸已經下班了吧,“我要回去了,明天見!”
時間,本不會在我們心中留下什麼,能牽絆我們心的,是在那個時間裡出現的人和事,於是我我們便記住了那個時間,並且念念不忘。
安昕跑回學校的時候,安逸正站在校門口,身體斜倚着那輛白色的跑車,靜靜地站着,任夕陽猩紅的餘暉暈染他的聖潔。
安昕悄悄地走到他身後,然後突然跳起來,在他的右耳旁大聲的叫道:
“哥——”
只是安逸似乎並沒有被嚇到,轉過臉看到安昕後,臉上的落寞瞬間轉化爲燦爛的笑。
“你啊,又亂跑。”聲音裡帶着假意的責備。
“以爲你很晚纔會來嘛,”雙手搖着他的胳膊,“等我很久了?”
安逸沒有回答,只用手輕輕梳順她細絨的發後,轉身爲她打開車門,“爲了補償,先陪我去個地方吧。”
他並沒有告訴她,當她牽着一個男生的手走出校門口的時候,他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