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本上字跡挺亂的, 能看出來是連夜趕製。
程沐筠沉默片刻，問系統：“對了，這個世界陸尚的人設是什麼來着？”
系統：“脾氣有點急躁, 但很堅韌內斂, 對家人朋友都很好,
“內斂……那他這內斂表達得挺獨特啊。”
程沐筠隨便翻了幾頁, 越看越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便直接合上，決定如同昨晚陸尚說的那樣。
就當這是他在放屁好了。
“李師傅……”
程沐筠正準備讓人開車，卻看見一羣看起來就不像好人的大漢壓着陸勁鬆過來了。
“李師傅, 先等等。”
***
陸尚走在狹窄黑暗的小路里，腳步卻還是輕快的。
他默默捏了捏拳頭, 覺得程沐筠收下了他的筆記本之後, 肯定能意識到反抗家長□□的必要性。
什麼娃娃親, 什麼包辦婚姻，都是不該存在於這個現代社會的封建腐朽思想。
想起要幫程沐筠反抗壓迫, 陸尚就覺得自己充滿了幹勁，並且列出了詳細的計劃。
第一步，便是明天在市裡的選拔賽拿到去省裡集訓的名額。只要能去省裡集訓，他就有兩週的時間可以和程沐筠獨處。
到時候兩人住同一間房，就能好好給程沐筠補補政治課, 讓他徹底擺脫封建殘餘思想的禁錮。
陸尚越想越是鬥志昂揚, 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嘈雜。
“快點！”
“大哥, 我家真的沒錢, 房子也是租來的……”
“少囉嗦, 有沒有錢我們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陸尚的腳步停了下來，一閃身就躲進了一旁樓棟之間夾縫中。
不必回頭, 他就聽出來那是他爸的求饒聲。
又被人上門追債了而已。
陸尚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了，很有經驗也知道該怎麼處理。
那些來要債的人，會在他家坐上一夜，然後把家裡砸得亂七八糟，在牆上用紅油漆寫字。
砸就砸吧，反正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至於紅油漆，門上都寫滿了，多寫幾個也不是什麼大事。
陸尚唯一煩惱的事情在於今夜是不能回家了，回家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明天會錯過市裡的選拔賽。
他安靜地靠着牆，一臉冷淡地看着那羣人壓着陸勁鬆向裡面走去。等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後，陸尚才從一旁閃身出來，掉頭向着來路而去。
出到外面馬路上的時候，他在一家銀行門口的臺階上坐下，準備在這裡待到天亮。上面有攝像頭，可以打盹休息，也不影響第二天的考試。
反正他精力充沛，睡上三四個小時就能精神百倍，不會影響考試，沒什麼大問題。
啊，不對，還是有問題的。
陸尚揪起衣領，聞了聞。
到明天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汗味，沒地方洗澡，到時候去考場的大巴上就不能跟程沐筠坐在一起了。
不然被他聞到的話，肯定要覺得自己不講衛生了。
少年陸尚，第一次因爲不能回家洗澡，而生出些煩惱來。或許下個學期應該申請住校，纔不會有這種尷尬的事情發生。
可如果住校的話，時間作息上又會和走讀有些不一樣，起碼是沒辦法早上到那條路去等着程沐筠了。
陸尚低頭數着臺階上的縫隙，愈發苦惱起來，重重地嘆了口氣，“好煩啊……”
“你怎麼了？”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陸尚頭腦一片空白，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頭頂被一片陰影遮住，才愣愣擡頭。
是程沐筠，真的是程沐筠。
砰，砰砰砰——
安靜無人的街頭，他落魄的坐在臺階上，一擡頭，卻看見了暗戀一年多的人，就這麼垂眼看着自己。
昏黃的路燈之下，向來冷淡的容貌比夜空中的月色更動人幾分，他真的好喜歡眼前人。
“陸尚？”疑惑的聲音響起。
陸尚猛地站起來，手足無措，“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回家了嗎？”
程沐筠看着他，反問道：“那你怎麼在這裡？”
陸尚：“……，沒什麼，就……”
他有些窘迫，拉了拉衣服，抱着書包，手腳都有些沒地方放。一米八幾的身高，在此時看起來竟是有些可憐。
程沐筠打斷他的解釋，說：“我覺得你那本筆記寫得不錯，我這段時間陪你刷題那麼久，作爲回報，今晚幫我輔導一下政治？”
“啊，好，可以。”
程沐筠微微點頭，“走吧。”
陸尚不傻，他知道程沐筠肯定是看到了什麼，纔會用這種方法邀請自己去他家住。
他跟在程沐筠身後，偷偷笑了笑。
其實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只是如果可憐能讓程沐筠對自己溫柔一點，又何樂而不爲呢。
比如現在。
程沐筠的爸媽出差，這兩天都不在家，回來的時候只有保姆阿姨在客廳留的一盞燈。
他領着陸尚上了三樓，指了指靠近樓梯口的房間，說：“今天你睡這裡，我住那邊，明天一起去集合點。”
程沐筠順手打開門，裡面是個簡單不失整潔的房間。
陸尚：“啊，住客房啊？”
程沐筠聽着他脫口而出的話，差點氣笑了：“不然你以爲呢？”
陸尚搖頭，“沒有沒有，就是，怕麻煩你。”
程沐筠掃他一眼，沒理他，走向走廊盡頭進了自己房間。
陸尚這才進門，一關門就衝向房間的牀想撲上去。可那牀單是純白棉質，乾淨整潔的很，他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還是先洗澡。
陸尚擡手就脫了上衣，這時，門被敲響。
他沒想太多，光着上半身把門打開。然後，看到了程沐筠。
“……”
程沐筠的視線，在陸尚身上掃過。
視線有些奇怪。
陸尚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猛地一下就捂住了胸口，又反應過來，這動作蠢得厲害。
他僵硬地放下手，問：“怎麼了？”
程沐筠停頓一下才開口：“洗手間裡面的毛巾牙刷都是乾淨的，隨便用，這是換洗的衣服。”
陸尚接過柔軟乾淨的衣服時，還有些發愣。
程沐筠又解釋一句：“你放心，是沒穿過的，就是褲子可能有點短。”
“謝謝。”陸尚低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程沐筠說完，乾淨利落地關門離開，一點也不想面對自己一時衝動導致的後果。
砰的一聲。
關門的聲音顯出他的心情不佳來，陸尚卻絲毫沒有察覺，愣愣低頭看着手上的衣服。
其實，聽到是乾淨的幾個字的時候，他心裡竟然覺得有點遺憾。如果是程沐筠穿過的……
陸尚！你是變態嗎！
他猛地用衣服在自己臉上狠狠捂了一下，打斷不合時宜的遐想，趕緊轉身進了洗手間。
***
這邊，剛進房間的程沐筠，脫了外套就把自己摔在了牀上。
他翻身，擡手捂住自己的臉，“系統，完蛋了，這回真的要完蛋了”
系統：“你你你，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程沐筠：“完蛋了完蛋了，我真的完蛋了，剛剛看見陸尚腹肌的第一眼，我就想起那天的觸感了……差點就摸上去了。”
“……”系統萬萬沒想到，程沐筠說的完蛋指的是這句話。
在一秒鐘之前，它還單純地以爲他是爲了衝動把陸尚帶回來這件事情的後悔，所以纔會有那麼彆扭的表現。
沒想到，他居然只是在壓抑非禮陸尚的衝動！
“你夠了，想想進度條，你冷靜一點。”
程沐筠起身，走到浴室，開了冷水洗臉，這才擡頭盯着自己的臉。
“不行，冷靜不下來，我一閉眼睛，就會想起腹肌的觸感。”
系統：“……，要不我發個匿名信息讓陸尚晚上鎖好門？”
程沐筠一點也不生氣，“我覺得你還是給我把負面屬性抹掉比較好，再這麼下去，我又要放飛了。”
這一次，系統足足隔了好幾分鐘纔有反應，似乎這個請求十分爲難他的代碼。
“抱歉，崩潰世界，不能改變初始設定。”
意料之中的答案，程沐筠很輕的笑了一下，然後洗澡，上牀，睡覺。
第二天。
路上有點堵車，程沐筠和陸尚到集合地點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陸尚人緣好，其他班級也有熟悉的人，他才一下車，就被幾個人拉了過去。
他很不滿，卻在幾個大男生的挾持下被迫遠離程沐筠。
“幹什麼幹什麼，你輕一點，”
陸尚一把揮開扯着他衣袖的人，這黑色長袖外套是昨天程沐筠給他的。即便是程沐筠說不用還了，他也珍惜得很，怎麼能讓那麼骯髒的爪子玷污了他的衣服。
“喂，我看你這段時間和程學神關係不錯啊？居然一起來集合點，你以前不是看他不順眼嗎？”
陸尚翻了個白眼，“關你什麼事？”
“我看你褲子不錯啊，今天這麼潮？”
陸尚身上的褲子，有點短，露出了腳踝，看起來的確是和平日裡的他不一樣。
“滾滾滾，就你話多。”陸尚惱羞成怒，一把把人揮開。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看見程沐筠已經上了大巴，趕緊追了上去。
留下幾人面面相覷。
“陸尚看程沐筠不順眼這個傳言，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這哪裡像是順眼的樣子……”
有人點頭贊同，“分明是如膠似漆。”
“什麼亂七八糟的，會不會用成語啊，怪不得你語文次次不及格。”
精力充沛的高中生，打鬧着上了大巴。
汽車啓動，向着選拔賽的考場開去。
程沐筠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安靜沒人打擾。當然，如果不是身邊坐着陸尚的話，就更好了。
他垂眼，看着兩人幾乎沒有距離貼在一起的腿，終於忍不住說道：“車上那麼多空位，你爲什麼一定要坐我身邊？”
陸尚大受打擊，眨了眨眼，委屈道：“可是我緊張啊。”
“……”程沐筠有些不可思議，“緊張？你緊張什麼？”
“我從來沒參加過競賽，第一次當然緊張了，怎麼辦怎麼辦？”
程沐筠來了點興趣，倒是沒想到陸尚還有這一面。明明那天晚上，在面對一羣成年人的時候，還處變不驚的，此時居然會這麼緊張。
“那你想怎麼辦？”
陸尚擡頭，看了過來，似乎鼓起勇氣問了一句，“我需要一點鼓勵，程沐筠，如果我這次選拔賽過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亂七八糟的。
程沐筠發現陸尚這人簡直是得寸進尺，他能不能過選拔賽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居然能厚顏無恥地要獎勵。
想歸這麼想，對上陸尚渴望的眼神時，程沐筠到嘴的嘲諷又變成了一句。
“什麼事？”
陸尚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我通過選拔賽了，你能不能個家裡反抗包辦婚姻，就是娃娃親什麼的是封建殘餘，算不得數的。”
程沐筠表情扭曲一瞬，然後點頭，“好，我答應你。”
陸尚眼睛一亮，本就已經很明媚的心情此時更是如同在三伏天般熱烈，扯出一個笑容，滿意地掏出書開始做題。
今日又是爲了解除婚約，鬥志滿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