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筠跟在林遠岸身後, 回到來時的地方。
他正準備離開，就被林遠岸拉住了手。
程沐筠回頭，問：“怎麼了？”
林遠岸：“你這幾天先不要露面, 我怕她……找你麻煩。”
“我還不至於這麼不濟, 方家是有點手段, 不過, 還傷不到我。”
林遠岸沒說話, 視線落在了程沐筠的腹部。
“……”程沐筠感覺到了鄙視，撩起衣服說道，“好得差不多了, 上一次不過是很久沒動過手，生疏了。”
林遠岸擡手, 碰了一下, 隨後點頭, “我這邊可能會用些激進的手段對付方家，怕他們狗急跳牆。”
林遠岸已經平和了很長一段時間, 自從把幾個私生子哥哥的腿打斷，讓他們爬出林家之後，他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
林家的生意，多是讓其他人打理，林遠岸深居簡出, 沒有大事一般不會出手。他並不忌諱用幾個哥哥的兒子, 比如林逸行。
即便在他重生之後, 林逸行還是像上次一樣, 進入了林家的公司。
程沐筠覺得林遠岸這人也挺奇怪的, 明明脾氣不好陰晴不定，要動手都極爲狠辣, 平日裡卻又有幾分佛系。
很矛盾的一個人。
他審視的目光，毫不忌諱地落在林遠岸身上。
林遠岸目光沉靜，過了片刻才道：“好了，你該走了。”
“你小心點。”程沐筠停頓一下，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不要變傻了，如果你傻了的話……”
話未說完，他的手就被林遠岸拉過去，用力按在自己的腹部。
程沐筠感覺到了衣服下的紗布，耳邊聽到一聲悶哼。
他擡眼，對上林遠岸的眼睛。
“你給的傷口，我好好留着，不會被催眠。”
真是個瘋子，看來這人反覆撕裂傷口，根本就沒有癒合，以這種疼痛讓自己保持絕對的清醒。
瘋得厲害。
程沐筠抽出手，轉身借一旁的樟樹上牆，隨後站在牆頭，揮了揮手，“保重。”
隨後，便一躍而下。
他回到落腳點的時候，收到了林遠岸的消息，一個打包的文件夾。
打開之後，裡面的內容竟然是林母的治療檔案。
看來他之後又返回了林母房間，把所有東西都拍了下來。至於發過來的目的，也很清楚。
表誠意。
合作最容易破裂的時候，便是彼此之間的合作涉及到親朋好友之時，人總是有私心的，在遇到一些事情，總會不自覺的偏袒關係親密的人。
程沐筠曾經是林遠岸關係最親密的人，可是如今，兩人之間已經發生太多的事情。
不管是幾年的分離還是林遠岸的重生，信任對於他們來說，不堪一擊。
程沐筠一頁一頁翻過那些治療報告，最終停在某一頁上。
時間是在林遠岸出車禍的前後，林母的心理問題再次加重，出現了嚴重的幻覺，行爲無法自控。
程沐筠嘆氣，“我都快憐愛林遠岸了。”
系統：“怎麼了？爲什麼？”
他點了點屏幕上的時間，“這個時間點，恰好是林遠岸準備說服林母說要同我訂婚的時候。我記得當時林宏博是很同意的，林夫人卻……反應很大。”
那一天，林遠岸和程沐筠一起去的林家，說起訂婚的事情時，林母失手摔了一套價值不菲的茶具。
林遠岸見情況不對，讓程沐筠先回去了。
後來就聽說林母舊疾復發，送進醫院休養的事情，兩人的訂婚事宜暫且沒能談成，緊接着就是林遠岸發生車禍和林宏博的意外死亡。
“現在比對這份報告，說不定那次意外，有林夫人的手筆。”
系統：“不會吧，林遠岸可是她兒子啊，她那麼心狠的嗎？”
程沐筠笑了笑，“她針對的是我，林遠岸倒黴而已，當時他護住了我，才傷了腿。原因，就是這份治療報告了。”
那個時候的林母，應該是處於發病的狀態。
林遠岸和程沐筠要訂婚，刺激到她，想起過去的林宏博和常婭，或許也是以差不多的情況，告訴她，他們準備訂婚了。
她的轉機來自於林宏博的那車禍，便想着以同樣的方式，讓林遠岸也走回她認爲的正路上來。
瘋狂，偏執，扭曲的控制，在林母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系統聽得目瞪口呆，“說好的虎毒不食子的呢？她也太狠了吧？”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當父母的，方葉君顯然沒有。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所有人在她眼中，大概都是爲了滿足自身慾望而已，即使是林宏博。”
系統：“啊？她，她不是因爲愛林宏博才瘋狂嗎？”
程沐筠：“你錯了，她只是妒忌，瘋狂的妒忌常婭而已，不然，她又怎麼會……親手弄死了林宏博呢。”
系統聽得毛骨悚然，哭唧唧地說道：“這明明是個治癒甜寵文世界啊，怎麼變人性倫理小說了，太可怕了。”
“哪來那麼多的甜寵治癒，林母那樣的性格，會喜歡阮棉，會想讓阮棉嫁給林遠岸，也不過是因爲阮棉好控制而已。”
程沐筠放下手機，進了浴室，打開熱水。
鏡中的容貌慢慢隱藏在氤氳而上的水蒸氣之後，蓋上一層白紗之後，程沐筠的長相更像是那張照片中的常婭。
他隨手一抹，露出鏡中凌厲的眼來。
程沐筠盯着鏡子，始終覺得，這個表面上看起來智障又沒邏輯的世界，反而是至今爲止，最讓他沒有把握的一個世界。
“系統，我有些，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了。”
系統慌了，“別，你別嚇我，進度條還不錯的。”它從來沒見過程沐筠說這樣的話，其中甚至蘊含着某些它不知道的東西。
這實在是太令系統恐懼了。
他嘆氣，“算了，還是交給林遠岸去搞定算了，畢竟他纔是這個世界的中心，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干涉太多比較好。”
程沐筠說到做到，又老老實實地在這老式民居待了半個月。
期間林遠岸如同失蹤一般，除去晚上的一條暗號報平安外，沒有任何消息。
這一天晚上，林遠岸總算是再次出現，他打了電話過來。
林遠岸：“你在哪裡？”伴隨着聲音響起的，是輕輕敲擊手機的聲音。
摩斯密碼，傳達了一個意思：他很好，沒傻。
程沐筠這才報出地址。
二十分鐘後，程沐筠自小巷中鑽出，看到靜靜停在馬路旁的黑色轎車。
拉開車門，上車。
後座和前座之間的隔板升起，程沐筠這才問道：“搞定了？”
林遠岸：“嗯，找到當年催眠我爸的那個醫生了。”
程沐筠：“他交代了？”
林遠岸停了一下，搖頭，“沒有，而且應該不是他，那人……還沒找到。”
程沐筠靠在座椅上，吊兒郎當地問了句，“怎麼，又想起我的專業來了？不過你們林家玩拷問這一手應該也有些手段。”
林遠岸微微皺眉，說道：“他的故事，和林夫人的故事是符合的，當年的往事應該就是那樣，我懷疑的是之後發生的事……”
程沐筠直言不諱，“你是說你出車禍的事情還是你父親去世的事情。”
林遠岸看了他一眼，目色沉鬱，下顎線條繃得很緊。
就在程沐筠以爲他要惱怒自己的隱瞞時，卻見林遠岸又笑了一下，“你果然猜到了，爲什麼不告訴我。”
“有些事情，自己親手調查出來，纔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對嗎？”程沐筠沒骨頭般，像旁邊一倒，靠在了林遠岸身上。
林遠岸瞥他一眼，依舊坐得筆直，沒有任何動作，“嗯，你說得對。不過，我懷疑的不是這件事，是阮棉。”
程沐筠漫不經心，微眯着眼睛，“阮棉？他不就是個單純的小智障，啊不，小可愛嗎？”
“他的出現，太過巧合，也太乾淨。他認識程世傑，又那麼恰到好處的出現在林夫人的療養院裡面，才住進林家，何叔就全心全意的幫助他，這一切，都很奇怪。”
程沐筠沒有回答，劇情線、主角光環之類的事情，是絕對不可以透露的秘密。
一旦說出來，整個世界就會徹底崩塌。
在進入遊戲之前，所有人都會籤一份協議，不能在遊戲中泄露此事。程沐筠雖然肆無忌憚，基本的規則還是會遵守的。
很快，兩人到了目的地。
林家處理一些對外事務的地方，程沐筠不問，林遠岸也沒說。
他推着林遠岸的輪椅，一路到了地下室。
陰暗的房間內，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被鎖在椅子上。
林遠岸開口說道：“交給你了。”
程沐筠點頭，走上前去。
就在他正準備走過去的時候，林遠岸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直接掛斷。
很快又響起來。
程沐筠轉身，看到是一個未知號碼接過來的視頻請求。
林遠岸皺眉，也覺出些不對，隨後接了起來。
出現在屏幕上的，是被繩子捆綁住的阮棉，他一臉驚慌失措，“林，林先生，救命。”
通訊很快斷掉，短到兩人都沒能獲得任何信息。
一條文字信息緊接着進來。
【想要阮棉活下去，讓程沐筠獨自到這個地址……】
林遠岸擡頭，看了過來，“爲什麼又是阮棉。”
程沐筠心中一動，倒是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證實了。
那個重生的人，似乎發現了阮棉的重要性，或許是隱約感覺到什麼，所以纔會用阮棉的性命來威脅程沐筠。
至於爲何是程沐筠，大概是因爲他發現了，事情的關鍵也在於程沐筠。
他直接了當地說道：“我也去一趟。”
林遠岸皺眉，手指輕輕抖了一下，卻沒有多問，“我送你到附近。”
全然的信任，沒有問原因，也沒有阻攔。
程沐筠倒是有些驚訝，“你就這麼放心？”
林遠岸笑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再慘烈的事情都經歷過，能抓住你就行了。”
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卻令程沐筠微微愣了一下。
***
一小時後，程沐筠到了約定的地方。
一處偏遠的郊外倉庫。
他帶了槍，手心也捏着軍刺，無論是何種情況，都可以應對。
程沐筠推開倉庫的門，裡面一陣漆黑，卻沒有任何危險的感覺。
就在此時，頭頂一道黑影撲了下來，程沐筠反應極快，擡手軍刺就捅了過去，順手又是一腳踹開撲過來的人。
“啊！”
慘叫聲響起的時候，程沐筠僵住了。
這聲音，是阮棉？
這是怎麼回事？
程沐筠回身，完全被倉庫的門推開，外面的月光灑落進來。
倉庫裡什麼都沒有，唯獨一團黑影倒在角落。
他拿出手電筒，打開，照了過去。
熟悉的臉，果然是阮棉。
程沐筠走過去，蹲下，在阮棉頸側探了一下，已經完全斷氣。
這是他身體的習慣，在遭受突然襲擊時，定然是一招斃敵。條件反射，理智也無法控制。
程沐筠嘆氣，“系統，主角受死了，完，蛋，了。”
系統顫抖的聲音響起，“啊啊啊，進度條在瘋狂倒退，10%，5%，1%，負數了。”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很安靜，整個世界彷彿靜止了，連外面草叢中連綿不斷的蟲鳴聲，都陡然停了下來。
整個世界，還有意識，還能行動的，大概只剩下了外來者程沐筠。
系統哭喪着說：“算了算了，我先把你送走吧，事後在看看還有沒有補救的餘地。”
程沐筠皺眉：“不行，我現在不能走。”
系統：“你瘋了，世界崩塌了你還留在這裡面，神魂會迷失在裡面的，進度條什麼的先不管了，保命要緊。”
程沐筠依舊拒絕，他盯着門口，在等人過來。
很快，一道人影出現在他視野之中。
那人跑得很快，面容逐漸清晰起來，正是把程沐筠送過來的林遠岸。
此時，他受傷的左腳，沒有任何不能着力的跡象。
林遠岸停在程沐筠面前，一眼都沒有看阮棉，而是急聲說道：“記得我們的約定，不要放棄我。”
程沐筠擡手，握住他的手掌，在中指用力捏了一下，“好。”
林遠岸湊過來，狠狠在他脣上咬了一口。隨後，兩人周身的一切，全部崩落。
程沐筠感受着忽然的失重，一片亂流之中，能感受到的只有林遠岸身上的熱度。
無邊黑暗襲來。
重壓，窒息，紊亂的畫面，混亂的白噪音，無數的信息衝擊而過。
程沐筠在一片亂流中，維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逆流而上。
再然後，他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是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林家大宅，林遠岸曾經的房間。
程沐筠此時，正坐在書桌前面打盹。
有人推門而進，又是熟悉的一張臉。
林逸行。
眼前的林逸行，已經看不出青澀，有了上位者的氣度。
他眉頭微皺，開口說道：“沐筠哥，他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