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從來沒有小覷過守舊派的力量,就連自己最忠誠的僕人趙英,都選擇了守舊。
自己反覆叮囑了他不讓盯着重臣,但是他還是按照既定的歷史習慣,來完成自己的職能。
“我們現在的軍糧大概能持續到明年的三月份。”趙英笑着回答道。
經過了最初的驚訝之後,趙英反而臉色非常輕鬆的說道:“現在不同於官家當初了。”
“官家當初御駕親征河東路時候,朝中局勢雲詭波譎,誰都不知道大宋的未來到底在何方,甚至連太原城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一個問題。當時人心思動,所有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所以當初八門進京的事,大家都是一種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事情不落到自己頭上之前,一個個都是縮頭烏龜。”
趙英臉上的笑容,讓趙桓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也是乍一聽,有人要搞事,就想到了當初的八門進京之事,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逼上了絕路的八門,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但是這件事在趙桓心口上留下的傷疤,可不是那麼簡單。
“到底是什麼人?”趙桓疑惑的問道。
趙桓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從來不喜歡強權壓人。
就連孔端友這種除了讀書一無是處之人,宇文虛中都把辦孔端友的鐵證都做好了,就等着官家下手。
可是盛怒之下的趙桓,依舊忍到了過完年之後,才徹底查清楚所有的案情,開始了一波清晰。
“現在還不清楚,山海關的守將劉善說滄州、津口、燕京的軍糧已經遲緩了數日遲遲不見到山海關。”趙英將札子放在了趙桓的面前。
數日?
趙桓打開札子看了半天,緩緩的合上了札子說道:“宇文相公和李太宰的札子給朕找出來。”
宇文虛中的札子上,還是一副表面平和的模樣,說是梅雨季節江南船隊出海不便,延緩幾日,不是大問題。
而李綱的札子,是一封很簡單的問安札子,並沒有提到糧草延緩之事。
“他們這兩本札子言無實處。”趙桓將札子仍在桌子上,皺着眉頭看着桌上的三本札子。
難道李綱和宇文虛中野摻和到其中了嗎?
趙桓眉頭緊蹙,打開了大皇帝系統,外臣之中,李綱對趙桓的個人忠誠度已經位居榜首高達93點,90點的忠誠度是可爲皇帝赴湯蹈火。
而宇文虛中也是92點緊隨其後,這個在金國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的皇城司監事,現在對趙桓有點個人崇拜的味道。
誰惹了官家,宇文虛中會動用自己的力量,對忤逆或者觸怒了官家的大臣,進行構陷。
趙桓始終不認爲這樣的個人崇拜有利於大宋,所以當初才流放孔端友,而不是借坡下驢的殺了孔端友。
之後一大票的90分以上的官員,滾動條翻了好幾頁,都找不到對皇帝忠誠度低於70點之人。
70點是一個很高很高的分數,雖然對政令有些不解,但是會嚴格的執行政令那種。
趙桓翻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誰在搞自己。
“朕已經仁至義盡了。”趙桓靠在躺椅上,手裡把玩着一個羊毛線球,逗弄着阿寶。
趙桓總覺的自己這隻白額大蟲,算是徹底養成了貓,每天都是懶洋洋的,現在天氣熱,他就待在趙桓身邊一動都懶得動。
因爲這裡有趙英準備的冰鑑,這地方最涼快。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再吃下去,胖的就走不動路了。”趙桓看着阿寶碗裡的肉,仔細的查閱了一下糧草。
趙英說的半年的糧草,省着點吃的話,差不多能支撐趙桓手下這些人吃上一年有餘。
而且現在關外也不是不產糧,熬一年大家都緊緊腰帶,日子也能過下去。
“嗷!”阿寶不滿的看了趙桓一眼,大腦袋在趙英身上蹭了蹭,繼續吃着碗裡的熟肉。
趙桓不給阿寶吃生肉,它也不喜歡那個味道。
“到底是誰,這膽子也忒大了!”趙桓看着巨大的堪輿圖,愣愣的問道。
此時的汴京城裡一片祥和,絲毫沒有當初八門進京時候的劍拔弩張。平常人似乎都不知道有人要對御駕親征的皇帝出手,甚至期盼着大宋的皇帝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好消息。
李綱端坐在匯英閣裡,李清照看着手中的札子說道:“我們要動手,是不是要告訴官家一聲?”
李綱無奈的說道:“官家在前線作戰,本來就是事務繁多,這種小事,就不用麻煩他了吧。”
李清照合上了札子,盯着李綱搖了搖頭,笑着說道:“李太宰是怕官家連坐?”
李綱用力的點了點頭,李清照這個女子,格外的聰明,坐鎮尚宮局,儼然已經有點垂簾聽政的味道了。
朝臣們就是擔心李清照變成武則天再世,所以才反覆的攻訐她。
但是這絲毫無法撼動李清照的地位。
“然也。”李綱將一個茶杯端在手裡,失神的說道。
李清照抿了一口茶,笑着問道:“官家從來不是一個喜歡連坐的人。”
“官家剛登基的時候,親事官夥同趙楷、曹林、王琛、郭奉幾人作妖,官家並沒有連坐親事官。那六千親事官還活着的,大多數都在軍中和軍校在職。身居要位,官家沒有爲難他們。”
“八門進京都是隻誅殺首惡。城外十四萬軍卒盡數歸田,絲毫沒有連坐他們。”
“官家從登基以來,以仁善寬待我大宋臣民,難道這些在李太宰眼中,官家還是不夠仁善嗎?”
“他還要做什麼,才能證明自己足夠的仁善?!”
李綱面色發苦,李清照這一連串的發問,讓李綱說不出話來,官家很仁善,尤其是對待宋人的時候,格外的願意多給他們一個機會。
“人總是會變的。”李綱嘆氣的說道。
李清照緊緊的盯着李綱字正腔圓的問道:“那個頑劣子,就那個樣,還能變成什麼樣!”
李綱不知道該怎麼給李清照解釋,凡是涉及到趙桓的事,李清照就格外的不好說話,而且言辭之兇,宛若坊街潑婦一般狠辣。
李綱想了很久,才說道:“官家是仁善的,這一點某甚至和官家上過札子專門說過這件事,仁善要區分對待,說的話比較難聽。但是官家依舊我行我素,不爲所動。”
李清照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臉上再次浮現出了笑意,說道:“太宰和官家的那次奏對,我倒是有所耳聞。他就那個樣子,李太宰也別多放在心上。”
李綱看着李清照滿臉笑意,就知道總算是站在了一個立場上,這樣自己說的話,李清照才能聽得進去。
他笑着問道:“李宮正認爲,官家心裡,什麼最重要?”
李清照思慮片刻說道:“女人。”
“你看他!去個來州!那是御駕親征?還帶這個朱鳳英,日夜宣淫!哪裡有個明君的樣子!哼!”
李綱喝了半口茶差點噴了出去,強行嚥下去之後,用力的咳嗽了兩聲。
這是官家的家務事,輪不到他這個外臣說話,而且官家和朱鳳英這事,說不清楚的。
他連連搖頭,李清照終歸是個女人,涉及到趙桓,就顯得有些感情用事。
李綱笑着說道:“官家心裡對宋人的仁善,希望給他們一個機會,是希望大宋的百姓們日子越過越好。”
“官家勤於政務,不恥下問,也從來不搞一言堂,這都是明君的表現。也是爲了讓大宋蒸蒸日上。”
“但是某認爲,在官家心裡,極度的渴望着對金作戰的勝利。”
“而且是那種不擇手段,一切以勝利爲主的渴望。甚至達到了偏執的地步。這種渴望很可能讓官家在處理此次軍糧延誤之事上,一反常態。”
“哦?偏執?”李清照疑惑的問道。
李綱在寬大的袖子裡拿出一本札子說道:“這是種少保當初留下的種家遺錄上最後一頁,上面記錄着鼠疫和天花兩種病的威力和後手。”
李清照拿到手裡看了半天,才滿臉驚訝的說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