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陽有些爲難的說道:“臣還是帶官家去看看吧。”
“怎麼說不清嗎?”趙桓略帶訝異的問道。難道礦區這一年的發展不是很好嗎?
趙桓不認爲差勁,明明很紅火嘛!怎麼王重陽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邊走邊說吧。”王重陽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說道。
礦區的事,比趙桓想的要複雜太多了。
趙桓耐着性子吃過了飯,就跟着王重陽等人走出了房舍。
他看得出來,爲了迎接自己的視察,這幫人沒少打掃衛生,這礦區的人,居然每個人的臉都乾淨無比,連指甲都專門清理過了。
趙桓看了一圈指着面前的黑乎乎的晾磚廠,問道:“這都是燒磚的工坊?有多少?”
王重陽笑着說道:“因爲緊鄰煤礦,每個礦坑都有三到四個磚坊,三個石灰工坊,兩個鐵坊,每兩個礦坑有一座鋼陶爐坊。”
“那爲什麼只有一個磚坊在燒?其他的磚坊、石灰坊、鐵坊、鋼坊呢?”趙桓不解的問道。
難道是自己視察,導致停工了?
王重陽不是一個喜歡面子工程的人啊,當初趕路從太行山道上,甩出臉上的疤痕那次,也沒見他修邊幅,整理着裝才見自己。
王重陽嘆氣的說道:“是臣讓他們停下的。不是爲了迎接官家,這些坊都停了有兩個月了。”
“這些工坊現在都在改建。”
“開始幾個月都是隨意的把濁氣都排到天上,弄得四處都是灰濛濛的,臣就擔心,前段時間朝堂的太宰和諫臺,聯合臺諫發來了諮函,說汴京都有灰飄了過去,就給停了。”
趙桓走了兩步,看着自己褲管上的黑灰,就知道王重陽,所言非虛。
粉塵污染真的很嚴重。
四處都是那些燃燒後的黑灰,他的褲管上已經全都是灰塵了。
趙桓還是略帶責備的問道:“停工後,鐵料供得上大宋用嗎?你知道現在四處都在缺鐵。”
“尤其是前線的軍卒,只有幾個正軍的精銳團穿甲,其他的正軍、輔軍和民夫都還沒套甲,你這樣停了,會不會因噎廢食?”
王重陽挺直了身子,他並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反而堂堂正正的說道:“不夠用也得停了。前線軍卒是大宋忠骨,這工匠也是大宋忠骨!”
“前幾天都有幾個工匠就得了矽肺了,上氣不接下氣的一直喘個不停,活着都是受罪,還不停的央着我們殺了他,前線就是再不夠,工坊也得停下來。”
“井下好歹用的都是契丹人和渤海人,還有些重刑犯,死掉還不心疼。”
“但是井上,都是些大宋帶工爵的工匠,死一個都心疼。這不能再這樣了,臣就讓他們停了。”
趙桓聽到矽肺這個詞,就知道王重陽有王重陽的難處。
“你說那些工坊都是改建,是怎麼回事?”趙桓看着王重陽一點都不緊張的神情,繼續往前走着。知道這個練氣士還有東西沒說完。
趙桓去的是礦上的醫療隊,他要去看看那些矽肺的患者。
趙桓見到了一大疊的名單,其中最多的是輕微矽肺,是在出了幾例重症病患後,王重陽調查胸悶,胸痛的工匠。
輕微矽肺都是直接離開了礦上,重症的都在汴京的醫館住着。
不過趙桓知道,重症矽肺在大宋,就是活受罪了。
這些工匠,都是靠着手藝爲生,本身煙熏火燎了很多年,結果現在一到礦邊,空氣粉塵污染眼中,這病就重了起來。
說不得這輩子都摸不得鐵錘了,幹不了重活了。
趙桓放下了手中的札子說道:“這三百名工匠,都給了安家費了嗎?”
王重陽聽官家說到這個,滿臉的笑意,說道:“黃河清淤造了不少田,李太宰還給了他們工爵田,而且他們也不是不能上工了。老工爵的工匠,人人都是寶。”
“有的在汴京的軍器監的衙門,負責設計和處理各處軍械反饋來的札子。還有的去了工賑院教學徒,日子還能過下去。”
“官家安心,太宰都安排着呢。”
趙桓點了點頭,李綱這一套物盡其用的手段和自己倒是蠻像的。
他繼續往前走,走到了唯一生火燒磚的磚房的煙囪旁,終於看到了王重陽所說的改建是何等模樣。
大宋工坊的煙囪不用造的那麼高,不是化工,還用不到超高煙囪。
趙桓看到的是拐着彎的煙囪,落在水邊的煙囪,而插進水裡的是粗壯的鐵管。
“官家,這煙囪裡後半段裝着噴淋塔,還有孔碳,就是上次官家說起的孔碳。”王重陽拿出了一包柱狀的孔碳,說道。
趙桓盯着看了半天,才知道這是活性炭,還真給王重陽做出來了。
活性炭的製作其實不難,尤其是用量不大的時候。
可以將木材,放在密閉鐵桶裝加熱悶裝幾天,這個過程叫碳化。
再壓入空氣,使碳化好的木炭膨脹,這個階段叫活化過程。
在公元前3750年前,馬阿迪時期的古埃及人,就已經徒手搓木炭,來淨化法老的金字塔了。
中國也不晚,在一些虞舜朝的墓葬裡也有活性炭淨化空氣的出土。
當初王重陽獻出尿素的時候,就將自己心裡關於如何實現道法自然,這個問題,跟官家交流過。
趙桓一說製取過程,王重陽就知道了那是什麼,陪葬品裡經常用到的物件。
王重陽看着官家,臉色極爲沉重的說道:“前段時間,磁州這邊,還起了霧,我都沒見過那種可怕的霧氣,烏黑的、渾黃的、絳紫的、血紅的霧氣,各種顏色都有,但是不管顏色,都是辛辣的、嗆人的。”
“那是穹昊降鑑!臣不敢不重視。”
趙桓當然知道那是什麼,霧霾。
這個詞語往往伴隨着工業革命的開啓而出現。
比如倫敦叫霧都,就是在1952年的時候,就發生了倫敦煙霧事件,四天死去了六千餘人。
王重陽是對的,如果在最開始就沒有制定好標準,到後面更難整改。
後世大踏步的往前走,那是在補課,不得不犧牲掉一些東西,來換取發展,明知道頭上頂着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有可能出事,但是隻能悶頭向前走。
誰讓落後呢?
落後就要捱打。
現在大宋除了軍事上,處處都是天下第一!
不用着急忙慌的大跨步式的前進。
小步伐快節奏,解決一切問題,再往前走就是。
趙桓這具身體的年齡才二十七歲,不着急,有大把的時間。
趙桓肯定的點了點頭,說道:“這方面多下點功夫,琢磨好怎麼對付穹昊降鑑。那霧氣並非嚇唬人,這一次讓你害怕,下一次有可能要了我們大宋百姓的命。”
“包括朕。”
天子這個詞,通常指皇帝,本意可以理解成,天的孩子。
別人說說也就是了,趙桓可不敢當真。
大家都是肉體凡胎,真的污染起來了,自己作爲皇帝,難道還能躲到深山老林裡面去辦公?
一樣是得在汴京受罪,自然之怒,不分老少貴賤,都是統一對待,衆生平等。
“這些水吸收了濁氣之後,就會在這放着蒸騰,濁物會沉澱很久,留下的淤泥堆到後山的大坑裡。這是臣現在想到了最好的法子了。”王重陽無不遺憾的說道。
他並沒有完全解決掉道法自然的問題。
即使那些煙氣經過了噴淋塔,還有孔碳的洗禮,但是他依舊能夠從排放出來的那些煙氣裡,聞到一股刺鼻的臭雞蛋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還得等官家給他解惑。
趙桓仔細聽清楚王重陽的問題,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王重陽的困惑。
那就是實踐化學走的太快,而理論化學走的太慢了。
趙桓看了一眼正在研究實驗報告的張棠華,她是真的對這方面感興趣嗎?
要不要培養一個大宋的火術的魔術師波義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