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擔憂的對其他幾人道:“看來真的是沾了髒東西了,你們看公子爺這嘴脣發烏髮紫,說話神態激動,跟平日大不相同;更重要的是被髒東西沾了身子之人是絕對不會承認的;綜上種種,怕是不好了。”
馬漢一邊看着蘇錦臉色,一邊點頭道:“果然如此,那怎麼辦?”
“打暈了吧,沒別的辦法了。”王朝沉痛的道。
蘇錦嚇了一跳,這幾頭貨可真能瞎掰,居然真的認爲自己被附身了,眼見幾個傢伙摩拳擦掌的往上湊,蘇錦忙擺手道:“別……你們不許動。”
“不管你是何方鬼怪,爺們爲了公子爺也豁出去了,雖然爺們怕鬼,但是總不能不管我家公子,識相的從哪來到哪去,離開我家公子的身體,大家皆大歡喜,不然道士幾道靈符上身,你會魂飛魄散,反倒壞了修行。”王朝便往上湊,嘴巴里邊嘀咕道。
蘇錦欲哭無淚,罵道:“幾個糊塗東西,爺何曾被鬼怪附身了,也是高興而已。”
“別糊弄咱們了,你嘴脣都烏紫了,還不承認。”馬漢道。
“蠢材,你們哪個不是嘴脣烏紫?”蘇錦邊往後退,邊罵道。
衆人相互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各自跳開一旁,拿刀子互相比劃道:“原來你也被附身了。”
“你才被附身了呢,離我遠點。”
“你們兩都被附身了……嘴脣都黑了。”
蘇錦哭笑不得,喝道:“別鬧了,在這冷風中折騰了半夜,任誰嘴脣也會被凍得烏紫,爺要活活被你們氣死了。”
哼哈四將將信將疑,蘇錦上前用刀尖撥開野狗的毛皮道:“你們看看,這哪裡是鬼怪作祟,分明是個銳器傷口。”
衆人湊前一看,狗脖子上一道傷口正汩汩的往外流着血漿,傷口外翻,正是一個匕首或者是短刀形成的傷口,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蘇錦伸刀拍拍墓碑喝道:“你倒是能沉得住氣,難爲你居然尋了這麼個好地方躲藏,趕緊出來。”
趙虎道:“爺,您跟誰說話呢?”
蘇錦罵道:“這廝居然躲在這座墓中,驚擾入土之人的安寧,當真缺德,剛纔這野狗被我們追的慌不擇路,潛入草叢中往墓碑後面的洞裡鑽,這廝在裡邊一刀結果了野狗,這下明白了吧。”
衆人目瞪口呆,若真如此,龍真還真有些狠勁,居然毫不避諱,跟死人睡在一起,不過這也確實是個好辦法,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他會鑽進墳墓裡棲身。
墓中毫無聲息,看來墓中人是打算死扛到底了,蘇錦罵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躲着,小爺叫你躲;王朝馬漢,砍些枯枝來堆在洞口,薰死這狗日的。”
火堆點起,龍真在裡邊實在是呆不住了,墳墓裡邊雖然倒是有些寬敞,但是裡邊的氣味污濁不堪,龍真一般情況下都是坐在外邊發呆,到了睡覺的時候怕在外邊凍死,纔會拖了幾大堆乾草進去鋪個窩;好在裡邊的棺木是個石棺,並未腐朽,否則可夠他受的。
此刻濃煙被扇了進來,龍真用衣服捂着口鼻也受不住了,一邊咳嗽一邊高叫道:“饒命!蘇專使,我出來了。”
蘇錦冷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先將刀子丟出來。”
龍真趕緊將匕首從洞口塞了出去,王朝用刀子一撥,將匕首撥了出來,這才移開洞口的火堆,緊接着,龍真蓬頭垢面的從裡邊爬了出來,身上還穿着一件女子的花棉襖,下身臃腫的穿着一條偷來的露着棉絮的老棉褲,看上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蘇錦盯着他看了半天,笑道:“這是龍指揮麼?這造型很別緻啊。”
龍真羞愧欲死,低聲道:“正是卑職,專使大人饒命。”
蘇錦道:“你雖臨陣脫逃丟了糧食,但也不至於一聲招呼不打就逃了吧?就算是逃也要找個好去處,跑到這荒山野嶺上抱着死人骨頭睡覺,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本使找你找的有多辛苦麼?”
龍真噗通跪倒磕頭道:“卑職該死,卑職一時糊塗。”
蘇錦道:“一時糊塗?你打算逃到哪去?爲什麼要逃?”
龍真支吾道:“卑職……卑職沒打算逃到哪去,就打算躲一陣子,然後……然後……”
“然後到到京城去告本使一狀,說本使動了軍糧是麼?”蘇錦的聲音比夜風還要冷三分。
“卑職豈敢,卑職不知道專使大人的事情,卑職一隻都被那沈提刑關押在小石橋的宅院裡……卑職……”
“那叫關押麼?我看你是享福吧,你還是不老實,你知道我動了軍糧之後才動的逃跑的念頭,你這是要置我於死地啊;你可知朝廷來人了麼?”
“卑職不知道。”
蘇錦道:“來了個欽差大臣,御史中丞歐陽修,你認識麼?”
龍真心頭一喜,御史中丞歐陽修?御史臺的咬人的瘋狗,這回怕是來找蘇錦麻煩的,竭力壓抑住心中的喜悅,哀聲道:“卑職不認識他,卑職有罪,莫如專使大人將卑職移交中丞大人審理判刑,卑職定然俯首認罪。”
蘇錦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打得好主意,到了御史中丞手上,你便可以活命了,順便還可以將本使的事奏報給御史大人是麼?”
“卑職豈敢,卑職什麼都不知道,卑職對天發誓,對着神明發誓。”龍真趕緊磕頭表白。
“神明?你都敢鑽死人墓,連死人的地盤也敢搶,我會信你的鬼話?本使很是爲難,中丞大人確實是在向我要你,本使現在處在兩難境地,若是找不到你,你跑去京城奏報,我的腦袋就要被割下來當尿壺了,可是找到了你本使一樣輕鬆不起來,將你交給御史中丞歐陽修,我怕你還是會反咬本使一口。”
蘇錦倒不是矯情,這個龍真跟揚州的案子毫無干系,揚州官吏即便能就地處決滅口,龍真卻不在其列;龍真是禁軍,雖然辦的是糧務,但是出了岔子還是要樞密院出面依照軍法來處置,即便是將他交到歐陽修的手上,歐陽修也沒有辦法治他的罪,所以蘇錦倒真的是處在兩難境地。
“絕不會如此,專使大人,卑職便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再冒犯您了,只要饒了卑職,卑職日後供你驅策,絕無二話。”
蘇錦眯着眼捏着光潔無.毛的下巴躊躇不決,忽然問道:“我怎麼能信你呢?這樣吧,你告訴我爲什麼要故意拖延運糧時間,又故意任糧食被土匪截去?我和你無冤無仇,你這麼做背後肯定有指使之人,那人是誰?”
龍真轉了轉眼珠道:“專使大人誤會了,卑職並沒有故意拖延運糧,到達廬州的時候,卑職本打算馬上便發運,結果在廬州府中湊了好多天也沒湊齊車輛,卑職也是沒有辦法;後來車輛湊齊,天卻又下了大雪,當然就更慢了;至於土匪搶糧之事,實在是卑職膽小如鼠,貪生怕死,見土匪人多,不敢應戰,所以……”
蘇錦道:“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把世上的人都當傻子,本使這是在給你機會,你卻不珍惜。”
龍真忙道:“句句是實啊,專使大人明鑑。”
蘇錦轉過身去,緩緩在草地上踱步,考慮如何處置龍真,此人到現在還不說實話,心存幻想之念,可以想象,一旦此人脫離自己的控制,他會毫不猶豫的反咬一口,將自己的事全部曝光。
正思忖間,忽聽身後一聲慘叫,蘇錦驚駭回望,只見馬漢正踩着龍真的身子往外拔刀子,那刀子砍在龍真的脖子上,幾乎將龍真的腦袋砍掉了一半,龍真大睜着眼睛,口中赫赫作聲,手指着蘇錦不知道想說什麼。
馬漢的刀刃被卡在脊柱裡,夾得死死的,就是拔不出來;惱的他飛起一腳踹在龍真的頭上,將斷了一半的頭顱硬生生給踹了下來,連滾數滾落在蘇錦額腳邊。
蘇錦嚇的往後一跳,大驚道:“你怎麼宰了他?”
馬漢道:“這小子知道爺的把柄,留着他是個禍害,爺下不了手,小人便替爺除了這心頭之患。”
蘇錦跺腳道:“誰要你自作聰明的?我還要從他口中拿下口供,找出幕後指使之人呢,你……你也太魯莽了。”
馬漢撓頭道:“您不早說,我們只是擔心爺會被這小子壞了事……”
蘇錦嘆道:“你們爲我好我知道,可是根本沒必要殺他,找個秘密所在囚禁起來,問出口供扳倒他的後臺之後再殺也不遲,怎地這般性急。”
馬漢耷拉着頭道:“這個……小的可沒想到。”
蘇錦嚴厲的道:“這回就算了,下回再自作主張,爺要扒了你的皮。”
王朝等人上前勸慰道:“爺,事已至此,趕緊處理善後,就別怪老馬了,他也是好心。”
蘇錦哼了一聲道:“還有什麼好善後的,他的屍首塞進墳墓裡算了,洞口要堵得嚴嚴實實,可莫教野狗拖了出來,教人發現報了官那可麻煩了。”
衆人七手八腳將龍真的屍首塞進洞裡,用一根粗樹枝捅到最深處,剛要填土堵洞,蘇錦道:“別忙,將那些狗屍體和那具啃得不像樣子的屍體也塞進去,一併埋了;地上的血跡撒些泥土蓋住,滅口也要像個滅口的樣子纔是。”
馬漢嘿嘿一樂,原來爺想的這麼周到,看來早就動了殺機了,剛纔訓斥自己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
衆人弄妥之後,熄了火把悄悄的摸回茅屋處,裡邊老兩口依舊鼾聲如雷,蘇錦沒打算驚動他們,躡手躡腳帶人下了土坡騎了馬一溜煙的回悅來客棧去了。
可憐龍真,找來找去找到個絕佳藏身之處,卻被幾隻野狗壞了事,被發現了行蹤,當時他也是沒辦法,野狗要是鑽了進來,一見有人在裡邊,還不亂吠亂咬,無奈之下才用匕首捅死了狗兒,實指望狗兒死了不出聲了,他們便找不到自己,可還是功虧一簣。
而他苦心尋找的藏身之地是個墳墓,不能不說他對自己的命運有了些許奇異的預感,求仁得仁,終於如願以償的枕着死人骨頭,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