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四方拱手,朗聲道:“諸位,此二人便是昨日攻擊衙門公差的禍首,昨日他們趁亂逃脫,在下深知唯有抓獲這幾人方能還真相於天下,於是在下並未束手就擒,而是趁機脫身,並不是畏罪潛逃,而是去抓獲此二人。”
“抓捕之事自有衙門代辦,何勞你一介草民勞心,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宋捕頭陰測測的道。
蘇錦掃了他一眼道:“衙門若是真的抓他們,又何須草民勞神,只可惜,此二人施施然在青樓中留連數個時辰,自始至終也沒見衙門公差去抓了他們歸案;倒是有一幫衙役去搜查,只不過卻是視而不見,目的卻是來搜捕區區在下而已。”
人羣再次騷動,蘇錦的話中之意,倒似乎是在說衙門故意包庇這兩人一般,搜查時見到這兩人居然裝作沒看見,這事若是屬實,那中間的貓膩可就大了。
唐介面色微變,爲表示此事於己無干,朝宋捕頭喝道:“宋正,蘇錦所言是否屬實?”
宋捕頭臉色漲紅道:“這……天色昏暗,事發突然,兄弟們沒看清他們的長相也是有的。”
另一名脫不了干係的劉班頭也附和道:“府尊大人,宋捕頭說的是實情,昨夜人多嘈雜,燈光昏暗,暴民們的面目確實難以看清,而且在青樓中就更不容易分辨了。在那裡邊的男子,個個不着寸縷,看起來大同小異,神仙也認不出啊,若是穿了衣服,或者可憑服飾辨識一二,此事需怪不得宋捕頭。”
宋捕頭感激的看了一眼劉班頭,心道:還是老劉腦子快,這個理由還算過的去,沒說的,這事過了,怎麼着也要請他逛個三次兩次的窯子。
“嗯,這麼說來倒是情有可原,辦差不易,本府感同身受,他人詆譭之言,你二人莫放在心上。”唐介就坡下驢,不願在此事上過多糾纏,一旦牽扯過多,難免在衆目睽睽之下露出馬腳。
蘇錦暗自冷笑,但也知道這方面上沒有證據,不能抓住不放,否則被倒打一耙的可能性極大,於是道:“本人相信你們是沒有看清楚長相,畢竟連看清楚長相的區區在下,你們都沒有搜捕到,更何況是沒看清面孔的陌生人呢?”
對於蘇錦的諷刺,唐介和宋捕頭、劉班頭等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充耳不聞。
滕王趙宗旦不耐煩的道:“盡在此說些無關之語作甚,你拿的這兩人便是禍首不成?即便是禍首,你等又怎能逃得了干係,據聞你等應天府的學子聚衆暴.亂,一人之過便是全體之過,拿了這兩人洗刷不了你們的罪名。”
唐介附和道:“對對,王爺說的對,你們是聚衆暴.亂,首惡要懲辦,從者也有罪,莫不是你以爲抓來兩個人來往本府面前一塞便可搪塞過去不成?”
蘇錦道:“那是你的想法,在下可沒你那麼蠢;適才王爺說,這兩人是我應天府學子,可有證據麼?若此二人是包藏禍心假冒我應天學子衝擊官府衙門,之後嫁禍於我等,又當如何呢?”
滕王故作愕然道:“難道此二人竟然不是應天府學子麼?這倒是奇了。”
蘇錦微笑道:“即便不是,也非什麼稀奇之事,應天府中奇事還少麼?假冒學子跟應天府中的其他奇事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蘇錦一再揶揄諷刺,唐介已經惱怒之極,但他告誡自己,今日數千雙眼睛盯着,萬不能受這小子的挑釁而亂了方寸。
“此二人到底是不是應天府的學子?又是不是昨夜衝擊衙門的暴民?截止目前爲止,你並未給出解釋,隨意私自抓了兩人便在此胡攪蠻纏,到底是何居心?本府要你做出解釋,否則,即便在太祖爺大位之前,本府甘冒不尊之罪也要拿了你這個刁民。”
“好一個義正詞嚴的唐大人,太祖爺在天之靈若是知道後世有你這樣的好官,定會寬慰不已。”蘇錦哈哈大笑。
“放肆……。”
“大人面前難得有草民放肆的份兒,今日在下便放肆一番又如何?你的問題都有答案,待我一一解釋給諸位父老鄉親及王爺和府尊大人聽。”
“此二人的身份是否是應天書院的學子,我說了不算,大人說了不算,他們自己說了更不算,但有一人說了定然是算的,此人便是應天書院的戚山長,戚翁執掌書院數十載,掌管書院的年頭比此二人的歲數還大,他的話應該可以一錘定音了吧?”
衆人紛紛點頭道:“戚山長德高望重,執掌書院幾十年,他的話自然最有發言權。”
蘇錦看着唐介等他回答,唐介只得道:“戚山長的話自然是最爲可信。”
“好,那便有請山長大人來仔細辨認一番。”蘇錦拍拍手,馬漢攙扶着一名老翁從人羣中走出來,那老者正是戚舜賓,蘇錦拖延時間便是因爲他早已命馬漢前去請戚山長來認人。
戚舜賓雖圓滑處世,但兩日內書院五十多名學子被官府捉拿,此事已經超過了他的忍耐範圍,這樣的事情在書院歷史上絕無僅有,若不能洗刷學子們的罪名,這將是應天書院的一大抹不去的污點,也是他戚舜賓個人名望上的一大污點;此事一旦定罪,朝廷怕是要將御賜的匾額都要摘去了,應天書院從此一蹶不振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戚舜賓大半輩子的心血全部澆築在書院之上,這等於是要了他的命,蘇錦吃準了他的心理,所以派了能說兩句話的馬漢去請,果然一舉請來。
滕王唐介等人見戚舜賓果然現身,均暗自心驚:這小子才十六歲便能如此精打細算,將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讓己方處處受制,這確實是個人才啊。
二人雖惱怒不已,卻不由得不佩服蘇錦的安排縝密,滴水不漏。
戚舜賓顫巍巍的走上前來,先走到太祖牌位前磕頭行禮,再跟滕王唐介見禮,最後纔來到蘇錦面前,凝視着他道:“蘇學子,老朽已到,你說的那兩人在何處,老朽可去辨認一番,若真是我書院學子,老朽辜負皇恩,執掌書院不力,當自絕於此謝罪。”
蘇錦心中懷着一絲歉疚,這一切可以說都是自己惹出來的,否則以戚山長的名望和處世,書院當會平穩發展下去,但此刻若不能洗刷污點,書院的輝煌便一去不復返了,眼前這個老者大半輩子的心血也將付之東流;書院是戚舜賓的精神寄託,沒了它,戚舜賓恐怕也就離死不遠了,所以他的自絕之語,倒不是危言聳聽,而是肺腑之言。
“學生慚愧,山長大人請勿怪罪,此事蘇錦定會給您一個交代,那假冒我書院學子,敗壞我書院名聲,並嫁禍我五十餘名學子的禍首便在此處,請山長過目辨認。”
蘇錦朝地上的兩人一指,戚舜賓這纔看到騾車邊上綁的像糉子般的躺着兩個人,剛纔老眼昏花、心神不寧之下,根本就沒注意。
戚舜賓在蘇錦的攙扶下走到錢狗剩和黃二狗的身邊,眯着眼仔細辨認,身後傳來滕王冷冷的聲音:“戚翁,你可要看清楚了,莫要冤枉了好人。”
戚舜賓身子一抖,隨即頭也不回的道:“王爺放心,關係到書院百年聲譽,關係到老朽一世名聲,老朽定然會小心從事。”
蘇錦聽出來戚舜賓的語意中的悲憤之意,明白自己無需擔心戚舜賓會作僞證,戚舜賓絕不會在這等大是大非之前自毀聲譽,稍許的一點點擔心也隨着戚舜賓的這句話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