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夥人走的乾乾淨淨,兩邊的商鋪和住家這才紛紛打開門窗探出頭來,蘇錦心中暗自感嘆,都說邪不壓正,看這架勢,這夥人在百姓們的心中有着巨大的陰影,也不能怪他們膽小怕事,只能說老實本分的平民確實拿這些混混和痞子們沒辦法。
衆人圍攏上前,議論紛紛,蘇錦喂那朱癩子吃了驢糞和牛糞,衆人都看在眼裡,心中極爲解氣,但同時又暗自爲這位小官人擔心。
“這位小官人,請這邊說話。”一名老者拱手對蘇錦道。
蘇錦跟着他來到一邊施禮道:“老丈有何見教?”
老者道:“小官人路見不平,真乃好漢一條,小老兒極是佩服。”
蘇錦道:“在下也是見他們欺人太甚纔出手,那麼多人打老蔣一人,人都打成那個樣子,這也太囂張了。”
老者點頭道:“小官人說的是,敢問小官人應該不是應天府本地人吧。”
蘇錦道:“在下廬州府人氏,來應天書院讀書的。”
老者哦了一聲道:“難怪了,難怪了。”
蘇錦聽他話裡有話便道:“老丈有話請明言,是否對適才之事不甚認同呢?這夥人還需跟他客氣麼?”
老者忙拱手道:“這是哪裡話來,小官人出手相救,小老兒和衆鄉親均是極爲佩服的,又出了心頭的惡氣,我等對小官人佩服的緊;只是我等是擔心小官人的安危呀,哎!”
蘇錦皺眉道:“老丈是說這夥人會回來找麻煩麼?”
老者滿面愁容道:“小官人有所不知,這帶頭的地痞名叫朱癩子,在應天府南城便是一個霸王,南城家家戶戶誰敢惹他,倒不是因爲他如何如何,實是因爲背後有人給他撐腰,他打人傷人在南城是常事,官府都睜一眼閉一眼,尋常百姓誰敢惹他,沒得招來一身的禍事。”
蘇錦暗中點頭,和自己想的一樣,這種地痞敢於如此囂張跋扈,定然是受了官府的默許,或者說官府根本就不理會此事,甚而至於勾結在一起也未可知,而這種地痞的後面定然有撐腰的人物,也許不是很大,但最少在應天府地界吃的開,此事看來不會就此了結。
但蘇錦無暇考慮這些,見到老蔣差點被打死,即便他下定決心不再多管閒事刻苦讀書,也不得不出手施救,至於後果如何,倒沒太多的考慮。
“老丈放寬心,此事說到哪兒都是咱們佔着理,他們若是回來找事,在下也不怵他們,官府若是來問,煩請諸位鄉親做個證便是。”
那老丈灰了臉道:“作證麼?這個可不敢,小老兒可不敢趟這趟渾水,小官人還是早些離去爲上策,莫要等他們找上門來,可就脫不了干係了……”
話沒說完便被旁邊一個婆子白着眼睛拉了衣袖便走,那婆子口中還喃喃罵道:“你個老不死的,在這胡咧咧什麼,你想害的咱家十幾口都沒安穩日子過了麼?這張破嘴就是管不住。”
老丈滿臉尷尬,被拉得踉踉蹌蹌,尚自回頭拱手賠笑道:“小官人,小老兒多嘴了,您權當小老兒什麼都沒說,還是快些離開應天府爲好。”
蘇錦心裡極度的鬱悶,看來這些百姓們是被欺負的狠了,連背後談論也不敢,這麼一來,倒是提醒蘇錦對此事需慎重起見了。
蘇錦有些不甘心的走回圍觀人羣,拱手道:“諸位鄉親,適才諸位想必都已看到了全過程,若是今後官府來問,還請諸位鄉親仗義執言,做個見證。”
蘇錦不說還好,這話一出口,原本還圍着嘖嘴嘆氣的衆人彷彿約定好了一般作鳥獸散,瞬間跑的沒影子,紛紛關門關窗,連頭也不探出半個了。
蘇錦撓頭不語,小穗兒罵道:“這幫自私自利的人,連作證都不敢,他日那些地痞欺負到他們頭上,看誰來幫他。”
浣娘輕聲道:“也怪不得他們,想是被欺負的狠了,普通百姓哪敢得罪這幫痞子,若是惹上是非,今後豈非連日子都沒法過了。”
小穗兒兀自罵道:“一羣膽小鬼。”
蘇錦想了想道:“我看這樣吧,將蔣大哥擡到我們哪兒先將養着,待會郎中來了直接引到我那邊去,免得那幫人回來報復,反倒糾纏不清了,咱們倒是不怕,但是也不能在這耗着,這鋪子便關了門歇着,等蔣大哥身體好了再開門不遲。”
趙大姑早就哭哭啼啼的沒了主見,老蔣面若金紙氣若游絲,還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此刻鋪子的事根本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蘇錦一發話,趙大姑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噗通就給蘇錦跪下磕頭,趙虎也忙跟着跪下,顯然是感謝蘇錦的出手相救和收留之恩了。
蘇錦忙叫人拉他們起來,七手八腳用門板將老蔣擡上,關了鋪子門朝自家宅院而去。
郎中的診斷是,老蔣的肋骨斷了兩根,左腿也斷了,內臟也受了震動,傷勢着實不輕;那郎中一連開了三張藥方,叮囑衆人分時段熬藥讓病人服下,並告誡病人不得起身移動,須得臥牀靜養半年方有希望外傷復原;至於肺腑之傷,則只能看老蔣的造化了,以清淤調理之藥將養,或可有所挽回,只是今後莫想再做稍重的體力活兒了。
趙大姑大放悲聲,老蔣這輩子就等於是廢了,然則家中頂樑柱一倒,今後生活必然舉步維艱,家中孩兒尚未成年,這以後的日子可就難以煎熬的過去了。
衆人也跟着惻然,小穗兒吧嗒吧嗒的掉眼淚,她跟趙大姑的關係不錯,每趟上街市都要拽着趙大姑同行,趙大姑亦如看待女兒般的看待她,讓自小失去雙親憐愛的小穗兒頗感溫暖,此時見趙大姑一家罹遭橫禍,自然心裡不是個滋味。
蘇錦掏出絲帕遞給小穗兒道:“別哭啦,你一哭蔣家嫂嫂還不更加傷心,蔣家哥哥無性命之憂已是萬幸,快去勸她莫放悲聲。”
小穗兒抽噎道:“今後大姑和姑丈的日子可怎麼過呀,又不能幹活了,全家指着什麼活呢?”
蘇錦啞然失笑道:“這事有什麼難辦,蔣家哥哥病好後可以去我蘇家啊,雖不能幹重活,幫着掃掃院子剪剪花草總可以吧,趙大姑就更不用說了,這般幹練之人,我宅中就少這樣的人呢,只是不知道哥哥嫂嫂是否願意去廬州過活罷了。”
趙大姑聞言止住悲聲,又給蘇錦跪下了,連連作揖道:“蘇小官人,俺家上輩子肯定積了大德,今生能遇到你這樣的大好人,小官人若能收留,奴家全家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病牀上稍微神志清醒一點的老蔣也含糊不清的道謝,小穗兒也破涕爲笑,趕忙拉着趙大姑的手道:“大姑,莫再哭了,公子爺都答應收留了,今後的日子定比現在好的多,現在首要之事便是要將姑丈的病治好,其他的事不必擔心。”
蘇錦見不得這般場面,多呆一會,心裡都很憋悶,於是轉身出了屋子,來到院子裡。
此時已經是夕陽沉入地下,天地一片青白的蒼茫之色,蘇錦吁了口長氣,讓心中憋悶稍減,開始認真的思考這件事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原本是打算安心讀書不問世事,可是總有這些事找上門來,教人無法漠視,若是那朱癩子身後真的有強硬的後臺,此事恐難以干休。
應天府中,蘇錦又沒什麼朋友熟人,也沒個商量之處,唯一可以商議的便是晏碧雲了,這事若是到此爲止也就算了,若是對方找上門來,總需有個對策纔是。
問題的關鍵在於,對方後臺是什麼人,自己一點都不清楚,此刻倒也無從下手,且靜觀其變再做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