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的話已經讓人難以置信,但是王義跟在後面補充了一句“韓望武藝超羣不假,醫術更爲高明,曾在馮莊救治傷病;卑職查探過傷患情形,十數人輕重傷口經其清洗縫合,皆康復,僅一例術後因高熱不退而回天乏術。”
“韓望亦力促馮莊設立蒙學,親身教化十餘名莊戶子弟,聲言爲感激莊民救命之恩。卑職所慮者有二,一韓望裝束、言辭尤爲怪異,二本人雖閱人無數,然對韓望卻看不透甚至偶爾莫名不寒而慄“
丁佩聽了王義的話腦海翻騰,胡春雖然和宋軻親近,但王義卻暗地裡和自己往來,二人異口同聲證實,這韓望看來是大有來頭。
似乎飛天虎最初是被韓望制服後被吳貴接管,如果真是這樣的絕世高人,估計自己也要去一趟馮莊,聽前面保丁的話好像韓望還準備趁機伏擊二龍寨,如果這時候真定團練出動封堵二龍寨後路,很有可能一舉殲滅二龍山匪大部,再揮軍進剿山寨,那就是一個完勝!
但是王義後面的話引起他的疑惑,“王義,你說的不寒而慄是何意?“
王義瞧了瞧胡春,尷尬的笑笑“但願是卑職多疑,與其接觸短短半日光景,卑職實在不堪與其周旋,只因韓望似乎總能預先洞悉他人所思所想,故而只能草草收場,只能靠收集莊戶上的隻言片語推測個大概“胡春也是默默的點點頭,看來他也深有同感。
宋軻哈哈大笑,半真半假的說“如今街市上都傳其爲鬼谷子傳人,莫非源頭就是王都頭這裡?”
王義憋了個臉紅,又不好說什麼,方纔他的意思確實會讓人誤會韓望擁有鬼神心計;但是他怎麼也不能忘記韓望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神,只看了自家一眼,然後自己就彷彿背上一涼,全身五臟六腑都被人看的透徹,太詭異了。
最後拱手道歉只說“大人說笑了,市井流言不足信,卑職偶得感受亦作不得數,此事全靠大人明察秋毫!”
丁佩咳嗽一聲,接着說“韓望之事,容後再議,現下還是商議馮莊救援之事,宋大人,這二龍寨的實情如何?依着宋大人看來,馮家莊是否危在旦夕?本縣救是不救?”
宋軻不愧是八年縣尉,二龍山的一草一木都瞭如指掌,當下說了一番,“二龍寨原先有幾個剪徑的流匪,後來逐漸盤踞二龍山石佛洞,九頭龍是十年前奪得匪首第一把交椅,飛天虎是其結拜兄弟,二人孔武有力又兇悍殘暴,故此不斷脅迫周邊鄉民和往來客旅上山落草,這兩年對外號稱四百餘衆,實有人馬不過兩百出頭,然則今年又落草以爲賽狐狸擔任軍師謀士,據稱其爲呼家後人。“
宋軻說了一通,喝口茶,接着分析”二龍寨去馮家莊二十里路,兩個時辰即可趕到,按照正常情況,賊匪出行劫掠多爲三十至五十餘,此次因耀武揚威恐嚇四鄰,又兼馮家莊舉莊反抗扣押飛天虎,馮莊丁口已經超出一百,按照一個賊子可敵對兩至三個鄉民,宋某推測九頭龍應該帶着至少一百賊子攻打馮家莊,至於馮莊具體情況,方纔保丁已經大致說明。“
押司黃偉對於陣戰不是很熟悉,於是問道“若是隻有一百賊子,近郊光甲兵和義勇可以調動足有五六百,流寇山匪,一鼓破之!”
“宋大人,如此大功,讓灑家眼紅!“黃偉是丁佩的嫡系,平日裡喜好結交三山五嶽人士,所以言談舉止略帶江湖口風。
宋軻素來見不得黃偉黑不黑白不白,冷冷迴應,“甲兵義勇半日之內宋某調動六百易如反掌,然則軍馬未動糧草先行,開拔錢、安家費,車馬糧需,民夫差役,就要五百貫了,還沒算攻防器械,善後修補,湯藥救助,這些銀子何處着落倒要勞煩黃押司了“
不是宋軻叫苦,實則大宋一朝優待軍卒已經形成慣例,真細算下來六百人行軍打仗,一日所花費至少三百至四百貫,打敗了,傷者自然醫治救護,還要支付陣亡者家屬慰恤費和喪禮金,打勝了則賞金明目更多,這都還沒算上民夫軍械等。
這些賬目丁佩自然清楚,忙接過話題“宋大人,六百對一百,未免漲賊子士氣,二則,馮家莊十萬火急,近郊召集人馬徒耗時辰,不若先調動城內甲兵一百,義勇一百,先期出發,再派人沿途招募義勇百餘人足可以應付大局,如若馮莊抵抗得法,消耗賊子一部,加之裡應外合,馮莊可無憂矣!“
宋軻不好當衆駁丁配的面子,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得先把老丁的錢掏出來再說,於是欠身笑道:縣尊說的在理,宋某自當遵行,即便調動三百兵勇,開拔前亦需軍費三百貫,明日尚需三百貫,若是能得兩日軍費保證,宋某又何惜拼死一戰剿滅了這些逆臣賊子。“
丁佩真是肉疼啊,縣庫的庫銀所剩無幾,估計這趟軍費花出去,就要等秋稅收上來再說了。但是錢不花在刀刃上還花在哪裡?爲了官帽賭一把,於是咬牙說,“宋大人無須擔心,本官這就給你手令去縣庫調撥費用及軍需物品,不知宋大人何時可以開拔,又何時可以到達馮莊剿滅賊匪?”
宋軻知道丁佩不會如此大方,關鍵是自己能否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六百貫不多,如果換算下來,頂多就是擊潰山匪,保下馮家莊,要想圍剿九頭龍,還要損傷不少人,至於進剿二龍山,就別想了,山寨內情況都不清楚,進山也沒好結果。
迴應道“縣尊大人,只要錢糧到手,午後便可開拔,先鋒酉時可望趕到,宋某以爲今夜應可救援的及,進駐馮莊嚴防死守,明日一早探得賊匪虛實再作商議”
丁佩知道宋軻在討價還價,但是這麼多人一天下來光吃喝用就要三百貫,如何拖得起啊?苦口婆心勸說
“宋大人,破賊良機轉瞬即逝,貴部後勤接應由本縣一肩承擔,如若獲勝,朝廷奏報還須勞煩宋大人附名。”同時把方纔寫下的手令摺疊好交於宋軻。
宋軻心中暗笑,老狐狸,拿不住了吧,既然你拿出底牌,我也只有不客氣了,“縣尊說哪裡話,朝廷奏報豈是宋某指手畫腳,我這就去催促諸部集結備戰,早一刻出發也是好的,必不負縣尊大人一番苦心!”
說完連同胡春一起前往庫房交過手令,提出三百貫軍費,雖然依照慣例半銅半鈔,宋軻還是很滿意,有錢有權,自然無往而不利。
兵勇的隊列前放着一輛架子車,上面堆滿了黃澄澄的銅錢和交鈔,甲兵和義勇兩百到校閱場集合,全都眼巴巴的望着,另外丁佩也緊急差人徵發民夫,糧草、器械都有專人一路路的回稟宋軻面前。
宋軻手拄三尺青鋒,面無表情的看着場中諸人,靠近午時,各路安排均已妥當,而場下甲兵和義勇整整兩百全部到齊,等着宋軻訓話。
甲兵和義勇都有各自的門路,悄悄小範圍傳播訊息“老張叔,聽人說縣尉這次可是要帶俺們去剿匪?”
老張自是消息靈通人士,“就是去剿二龍山的九頭龍和賽狐狸,跟着俺後頭,你娘可就指望你給他抱孫子,你連媳婦都沒娶別搶着送死!”
後生嘟囔着說“老叔,這可難得遇上升官發財的時辰,現在不搶那還有機會?依着俺的意思,就憑俺的身手,不如拼着命趕他娘一場,割三五個首級,鬧來功勳和賞賜,不比什麼都強麼?”
老張悄悄踹了他一腳,“渾小子,老叔的話也敢不聽?功勳和賞賜是那麼好拿的,就算你能掙着可是你他孃的得有命花,上了陣戰對方也和你一般心思,你就不怕被對方割了腦袋?別儘想美事,聽叔的,踏踏實實的別往前湊”
那小子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不服氣,想着自個武藝超羣,年輕力壯,打三五個賊匪還不是手到擒來麼;真上了戰場,誰還有空聽你老叔的,年紀越老膽子越小,心裡越發瞧不上老兵了。
宋軻聽罷回稟,眼光銳利,掃了兩遍士卒,頓時場面安靜下來。老兵自然知道,如果此時還有不開眼的,軍法就會結結實實的落在屁股上,縣尉對於不長眼色的混賬從來都是拿出來當娃樣子,雜亂的聲音一絲一毫也聽不見。
宋軻開口了“諸君怕是都知道宋某召集大傢伙來此是幹嗎滴了,知道也好,省的俺費口舌,不錯,就是要去打二龍山九頭龍;一則還父老百姓一個安居樂業,這二來憑自家本事搏個封妻廕子,別說你們這幫混蛋不想,反正宋某整天價想的骨頭都癢”
轟,全場兵勇都笑的噴了出來,這宋縣尉還真是說到咱心裡去了,當兵吃糧,那些孔武有力新入軍營的後生,閒時無聊誰沒個盼頭,但是這裡不是宋遼邊境,撈不着仗打,縣內就一個二龍山,州府吃虧了之後就一直按兵不動,半年下來一股子勁差不多都要耗光了,沒成想老天開眼,居然要和二龍寨開兵見仗,合着自己發財!
“啥,二龍寨也不好打,好幾百賊匪,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你少胡說,上面說了,這次只有一百賊匪,攻打馮家莊,據說是飛天虎被抓了。你想馮家莊敢抓飛天虎,那也不是吃乾飯的,俺們這不是去打山寨,是在馮家莊堵口子,和馮家莊裡應外合,別說一百賊匪,就算一個對一個,俺也不怕他二龍寨,這回非囊求賺十個八個首級回來!你們可別眼饞!“
宋軻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大聲說“既然這一百多賊子送上門,宋某隻有笑納,你們誰不想去的只管站出來,俺不爲難你,不過車子上的錢可是真金白銀,想要的就給宋某衝上去砍他孃的,砍死一個一貫錢,砍死三個俺提拔你當伍長,砍死五個俺許你個隊正。啥?砍死十個?你做夢吧,就你那副腰身?若是你能砍死十個俺縣尉不做讓了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