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從北伐歸來後就有些懶,一直想好生的歇息一下。
只是別人能歇息,帝王卻不能,於是今日藉着這個機會,他準備出門溜達一圈。
外面陽光正好啊!
他回到後面去換衣服,宰輔們回到了政事堂更衣。
“那個……希仁。”曾公亮換了一身青衫,回身展示了一下,“如何?”
男人和女人一樣,不管多大,都喜歡別人讚一句。
包拯看了他一眼,“肚子太挺了些。”
曾公亮拍拍自己的肚腩,嘆道:“這年歲大了,別處不胖,就胖肚子,奈何。”
韓琦來了,那肚腩大的……不是大,而是一圈。
水桶腰的感覺。
“你等說什麼大?”韓琦一進來就盯住了曾公亮的肚腩,然後怪笑道:“想當年你曾公亮說自家小腹處有肉,還什麼六塊……如今幾塊?”
曾公亮擡頭苦笑道:“早已混元爲一了。”
韓琦捧腹大笑,“不不不,是九九歸一。哈哈哈哈!”
一羣宰輔笑的很是歡樂,正好趙曙來了,一問他們爲何發笑,自家也有些糾結。
“朕這幾年也沉了些,後來也曾少吃,可惜無用。”
他真的想回到身輕如燕的那個時候,吃什麼都不胖。
“陛下無需憂心。”韓琦自信滿滿的道:“您看看臣這般強健。”
趙曙看看他那‘魁梧’的身材,嘴角抽搐了一下,違心的道:“是啊!韓卿身強體壯。”
韓琦得意的道:“臣不能騎馬,那就御車,不是臣吹噓,當年臣駕車追殺遼軍,深得人車合一的奧妙……”
韓琦就這麼一路顯擺着,直至到了武學巷。
他們是順着御街一路過來,到了和武學巷的十字路口時,正好右邊是武學。
武學裡喊殺聲整天響,可所有人都破天荒的沒興趣去傾聽,而是看着身前的這條路。
灰色的大道。
“這是什麼?”
曾公亮有些好奇,甚至還伸腳去踩了幾下。
“很硬啊!”
他又踩了幾下。
而韓琦的反應更直接,上去就跺腳。
“哎喲!”
韓琦的身體自重大,你給堅硬的物體多少力,它就會回饋你多少力。
韓琦活動着痠痛的腳腕,左右看了看,“竟然全是石頭鋪設的?”
趙曙也試了試,不禁訝然。
他有些後悔了,覺着應當讓皇城司不斷稟告修路的過程。
街道上空無一人,就中間擺放着一個木架子,木架子上有告示。
“不許踩踏,否則賠錢。”
趙曙笑道:“韓卿和曾卿卻是違規了。”
韓琦說道:“這全是石頭,臣的腳腕都被震酸了,爲何不給走?”
“沈安來了。”
沈安從左邊而來,身後跟着一羣學生。
“見過官家。”
衆人行禮,趙曙迫不及待的問道:“這等石頭鋪路爲何這般平整?更是找不到一絲縫隙,這是如何做到的?”
“石頭?”沈安搖頭,“官家,這不是石頭,而是水泥。”
“水泥?水泥是何物?”趙曙不解。
“水泥……”沈安覺得要解釋很麻煩:“水泥就是用一些東西磨成粉末,隨後煅燒,最後就是攪拌鋪設。”
“就是這?”趙曙覺得自己被忽悠了。
“是啊!”
“是什麼材料?”趙曙踩了幾下,覺得真是不錯。
“就是些石頭……還有礦渣,出雲觀裡堆積如山的礦渣……”
沈安說的很是自然,趙曙卻皺眉道:“就這些?”
一些石頭和礦渣竟然就能弄出和石頭般的效果來?
趙曙微微搖頭,“諸卿來試試。”
衆人走了上去,第一步覺得很穩。
“嗯,這路硬扎。”
韓琦學着益州話,用沉重的身體壓着路面。
“是很硬實。”
趙曙越發的覺得不對了。
“這等路……可能經住大車的碾壓?”
這個問題是所有人都想問的。
曾公亮笑道:“就用一些石頭和礦渣鋪路,能用多久?”
每當新鮮事物出來時,質疑總是如影隨形。
沈安覺得有些寂寞,不,是獨孤求敗。
這是水泥,後世走到哪都能看到的東西。
不管是房屋還是路面,水泥堪稱是人類最堅定的朋友,只要身處城市之中,睜開眼睛就能看到這個朋友。
可在大宋,水泥卻是第一次拋頭露面,就像是一個羞怯的少女,還未揭開面紗,展露自己那絕世的容顏。
沈安一邊走一邊說道:“這路臣先是令人剷掉原先的泥土,隨後鋪設了一層碎石,接着碾壓……”
趙曙聽着他的介紹,覺得也沒什麼新奇的地方。
“我記得土路也得壓吧?”
“是,陛下博覽羣書,強聞博記,臣佩服。”韓琦今日竟然出手拍馬屁,讓人不禁爲之側目,“臣記得當年看過他們修路,也是要碾壓,而且還得多次碾壓。”
“土路只能如此,記得前唐的都城吧,每逢下雨,那街道都成了泥潭,哎!”
“但沈安弄的這個顯然就很是出色。”大宋第一沈吹包拯上線了,“官家您看,這路面多堅實,堪稱是天衣無縫,臣以爲,這便是最好的路。”
包拯發誓自己走南闖北,除去那些石板路之外,再也沒見過這等實在的道路,他用憐惜的目光看着沈安,低聲道:“花了很多錢吧?哎!”
他覺得沈安是用錢砸出來的這條路。
“花了不少,不過還行。”沈安依舊是土豪的模樣。
這不是高速公路,無需弄什麼架子,唯一多出來的耗費就是碎石頭和水泥。
碎石頭需要敲打,這個沒辦法。記得當年早些時候,全國各地都有這門生意,就是招募一些工人,每人發個榔頭,專門敲碎石頭。
那時候能幹,這時候更是沒問題。
“你後續別出聲。”包拯年紀越大,那心就偏得越發的無邊無際了,“到時候讓官家給錢。”
包拯看了趙曙一眼,“你就說這條路乃是京城的第一條水泥道,不敢擅專……”
沈安懂了。
這天下是老趙家的天下,什麼第一次都得讓老趙家來。
那麼水泥路自然也是。
到時候就用這個作爲藉口去騙錢。
包公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只是沈安卻不肯。
“不錯!”
“只是人體輕,若是大車碾壓如何?可會震動起來?”
“難說,就怕大車直接壓斷了這條路。”
這個見識不錯,在以後,重車碾壓確實是混凝土公路的致命傷,但現在……
重車在哪?
後世動輒數十噸的超載車在哪?
目前所謂的重車能有一噸就算了不起了,這等重車能把土路碾壓出深深的車轍,但在水泥路上只是個笑話。
下面是碎石碾壓的地基,上面再鋪設混泥土路面,一噸的車……
呵呵!
那就是個笑話!
沈安笑道:“要不……試試?”
千言萬語不如一次展示,是騾子是馬,咱們拉出來溜溜。
趙曙頷首,“朕也想看看。”
沈安早有準備,吩咐道:“讓暗香的車隊來。”
右邊傳來了揮動馬鞭的聲音,接着車隊來了。
“這些大車裝的什麼?”韓琦伸手搭在了曾公亮的肩膀上,老曾差點一個踉蹌。
“都是酒精,一罈子是兩百斤,裝了八個罈子,加上大車的重量,少說得有一千七八百斤。”
衆人都在盯着大車隊過來。
“會不會被碾壓斷了?”曾公亮嘟囔着。
沈安笑了笑,衝着那邊招手。
“快一些!”
領頭的馬車加速了。
一羣重車在加速,那種感覺……
沈安前世見識過更多,所以沒啥感覺,可趙曙等人卻和土老帽似的,盯着就不放。
重車碾壓過來,地面……竟然沒感覺震動。
這不對吧?
韓琦擠擠眼睛,用肩膀撞了一下曾公亮,想讓他去問問沈安。
可他是什麼身板?
只是這麼撞了一下,曾公亮就像是被大車撞擊了似的,一下就蹦出去了。
曾公亮回身怒目而視。
不像話!趙曙板着臉乾咳一聲,陳忠珩問道:“爲何路面沒有震動?”
沈安淡淡的道:“因爲不夠重。”
陳忠珩差點被這話氣死,“都差不多兩千斤了,還不夠重?”
“四五千斤也無事。”沈安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沒趣。
這只是普通的混凝土露面,若是以後弄出了鐵軌……
那一傢伙上去可不是幾千斤,而是數十萬斤,這些君臣會不會覺得那是神器?
陳忠珩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沈安是在吹牛筆。
“快起來了!”韓琦對速度最是敏感,看到大車們開始加速,不禁就激動了。
大車隊開始加速,曾公亮驚訝的道:“那些馬兒拉的竟然遊刃有餘?官家,大軍出征時,那些駑馬拉着輜重跟隨,慢的讓人焦急。若是趕着快一些,沒多久那馬就汗出如漿,渾身冒白氣……可這些馬怎麼這般輕鬆?”
趙曙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而韓琦先是不屑的看了曾公亮一眼,然後狂喜的道:“官家,這是因爲路面平整了呀!
您想想,若是大宋的路都是這等平整堅實,原先只能拉五百斤的大車,少說能拉一千斤。原先要十日纔到的地方,五六日就能到,這樣算下來……官家,這是多大的好處?”
趙曙喃喃的道:“多裝幾百斤,跑的輕鬆寫意,還快,這般下來,能省多少錢糧?”
大軍出征,輜重第一,可要運送輜重上去,一路上速度慢的讓統軍的大將想殺人。這還不算是什麼,這一路的人吃馬嚼的耗費之大,能讓三司使想自盡。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和道路有關係。
土路不平,到處都是坑坑窪窪,怎麼快得起來?
土路太軟,重車一碾壓就是車轍,越發的慢了。
土路一下雨就變成了泥潭,大車會陷進去,沒法走……
那麼多的問題,千年來就沒法解決。
可今日趙曙卻看到了解決之道。
他兩眼閃爍着異彩,看着水泥路就像是看到了治國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