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官家的賞賜,這種行徑怎麼看都是有些蠢,要麼就是有些假。
有人說道:“他怕是聽不懂吧。”
李寶玖聽的半懂,一激動就說了一溜。
“誰知道他在說什麼?”
“臣知道。”
折克行到了前面,說道:“他說自己苦練武藝,苦學兵法,可卻被主人輕易擊敗,後來跟着主人一路廝殺,更是佩服不已,此生只想跟着主人學這些。”
“那被封賞不好嗎?”
這個問題很實在。
折克行就問了李寶玖。
“他說做官要學琢磨人,還得學會哄人說假話,太累……”
這李寶玖大概是西夏官場的失敗者吧,但因爲武力值強大,還懂兵法,就被扔到了宥州去。
趙曙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他想笑。
那些臣子們個個微微低頭,看着就像是廟裡的菩薩,可趙曙敢打賭,此刻他們的心中肯定很憋悶。
做官你是得學會琢磨人,而說假話更是爲官的基本素養。
可這些東西知道就夠了,說出來就是打臉。
“這是個憨厚的。”趙曙挺喜歡這等人,可李寶玖是降將,最多也只能給虛職。
“沈安,你要好生待他。”
“是。”
沈安一臉糾結的回班,大夥兒都恨得牙癢癢的。
李寶玖一看就是兇人,家裡有這麼一個奴僕多好?就你沈安嘚瑟,偏生弄個不肯的模樣。
接下來就是封賞。
沈安在出徵前得了個直龍圖閣的封賞,這便是趙曙的未雨綢繆。
曹佾等人各自得了封賞。
曹佾的封賞都是虛銜,看來這個國舅帽子戴着,他就很難翻身。
而王韶卻得了個意外驚喜,知靈州。
靈州直面西夏的靜州和順州,再過去就是興慶府,責任重大,非帝王信重的臣子不可爲。
“靈州那邊你準備如何?”
趙曙馬上就來了個殿前考試。
王韶想都沒想,說道:“臣以爲西賊此刻丟棄了半壁好地,內部會有紛爭,梁氏姐弟怕是要舉刀殺人才能鎮壓下去,可如此之後,西賊的實力不足以對大宋構成威脅,那麼攻城爲下,攻心爲上,臣以爲當攻心,若是能不戰而降那就再好不過了。”
“攻心爲上,此策大妙!”
趙曙滿面紅光的道:“一旦大宋能兵不血刃的收復了西賊,遼人就慌了。”
王韶說道:“此策乃是沈郡公所說。”
“哦!”趙曙看着沈安,“你這是怕朕沒法安置你,所以選擇了蟄伏嗎?”
他覺得沈安不主動說出來,是擔心立功太多,被自己這個官家猜忌。
君臣相疑這等事兒很糟心,但趙曙覺得自己還犯不着這樣,沈安卻是小覷了自己。
沈安出班,很是尷尬的道:“臣只是擔心謠言。”
“謠言?”
趙曙不解。
有人說道:“陛下,外面有謠言,說是沈安和梁氏有些那個啥……”
“哈哈哈哈!”
趙曙不禁大笑了起來。
若是沈安提出招降,梁氏真的投降了,外界難免會說他們之間有一腿,梁氏這是向老情什麼的低頭了。
操蛋的謠言啊!
趙曙笑的樂不可支。
包拯看不過去了,說道:“陛下,此戰收復了九州之地,該一一重整,派了官員去任職。”
趙曙這才收了笑容,然後討論了一番,定下了去收復之地的官員。
“陛下,在六盤山一代,應當馬上派人去接手牧場,還有許多農人。”
韓琦覺得這些人的關注點有問題,“那邊產馬,而且還有不少良田,多調配些人手去,那裡的產出足夠了。”
“那是個好地方啊!”趙曙很是興奮,“以前一說養馬地,朝堂上馬上就變得鴉雀無聲,人人束手。如今六盤山到手,還有橫山,那邊也是好地方,再過些年,大宋就不缺戰馬了,朕做夢都想不到這一日會那麼早到來,哎!回頭……”
回頭他準備去找祖宗們唸叨唸叨,把自己此次乾的事兒說一下,也算是顯擺一番。
“陛下,不止這麼一個好處。”三司使韓絳說道:“大宋內部的耕地如今少了些,有不少百姓失地。說句實話,那些造反的百姓大多就是這些人,他們沒地種了,可卻無人伸手相助,最終只能……”
說一說的韓絳就說錯話了,這時候提及造反有些犯忌諱。他尷尬的乾咳一聲,繼續說道:“此次奪取了那麼多地方,韓相剛纔說有不少良田,臣想着是不是把國中沒地的百姓蒐羅一下,然後送到那邊去種地牧馬,過些年後,就能子孫繁衍了。”
老韓這話說的很有水平,連沈安都點頭。
大宋內部最大的矛盾就是賦稅,賦稅逼得底層百姓苦不堪言,而擴大賦稅來源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趙曙讚許的道:“韓卿此言甚是,如此就行文各地,讓他們去宣揚一番。”
“就怕百姓不願去。”
現在官府的號召力可沒那麼強大,一聽是要去什麼千里之外,百姓估摸着十有八九會打退堂鼓。
“黃河百害,唯利一套。”一直憋着當透明人的趙頊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衆人見皇子開口,就興致勃勃的看着。
“你說說。”趙曙心情大好,覺得讓兒子冒個泡也不錯。
趙頊說道:“陛下,黃河九曲,到了河套一帶卻漸漸緩和了下來,臣以爲要想讓百姓相信那是個好地方,咱們就得宣揚它的好處。”
“河套一帶就是個幾字,爲黃河上游。那裡的好處臣就不細說了,就歸納了兩個。第一就是塞外江南,江南好,這個是百姓都有共識的,魚米之鄉嘛。第二個就是一句話……”
趙頊看了沈安一眼,看的他莫名其妙的,心想你看我作甚?
“第二就是米脂的女子綏德的郎君,要大力宣揚,而且還得說米脂的男子少,無數女子正待字閨中。而綏德的郎君只要少許嫁妝。”
我去!
沈安終於知道他爲啥要看自己一眼了。
這不當初他隨口說了一句話,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都是頂尖的。
然後就被這廝給改頭換面的用了出來。
想想那些窮苦人哪裡娶得起媳婦,聽到米脂有大量美女正翹首以盼,那不得瘋了啊!
而嫁妝就是阻礙大宋女子出嫁的主要原因。
一般人家生三四個閨女,基本上就確定未來要破家了,由此可見一斑。
“最後就是一路的耗費全部由官家給,他們只需空手去就是了。”
趙頊這話引來了爭議,有人說道:“大王,若是要遷徙百姓過去,少說得十數萬,甚至是數十萬,那麼多錢糧,朝中也不寬裕啊!”
三司才過了沒多久的好日子,再來這麼一波,就怕韓絳會自盡。
趙頊嘆息一聲,又看了沈安一眼。
這時他才知道沈安教他那些經濟民生的知識時,對朝中某些官員近乎於絕望的無奈。
這些人啥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進出二字。
大宋困難?那咱們就寬進嚴出,節約些。
這就是他們的治國之道。
別笑,你仔細看看,這等官員還真不少。
趙曙也想知道兒子對此的看法,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兒子和沈安在眉來眼去,不禁莞爾。
“朝中是不寬裕,可這錢卻是會賺回來的。”
趙頊從另一個層面在給某些官員普及經濟知識。
“那些百姓原先留在家鄉,每年要補貼多少錢糧?”
這個是一大筆!
“去了那邊之後,就算是白白提供房屋和耕牛給他們,就算是前幾年少收賦稅,可幾年後呢?幾年後每年那塊地方就會收取多少賦稅?一萬人是多少?十萬人是多少?”
那是一個天文數字。
“而且有他們在,地方隨時可以操練鄉勇,抵禦高地可能的入侵!”
趙曙不禁深吸一口氣,“朕卻忘記了高地的那些羌人。”
那些羌人和西夏人打作一團,等滅了西夏之後,就該輪到大宋和他們打作一團了。
“有了那些移民在,兵員有了,糧草可就近供給,這些加起來,三司給的那些錢糧算是什麼?滄海一粟罷了!”
從各地運送糧草去西北,路上的耗費能讓人絕望。
趙頊拱手回班。
“大王所言甚是。”
沈安第一個出班爲趙頊搖旗吶喊,隨即趙曙自己也點頭道:“能有這般見識確實是不錯,而且思慮的還很周全,可見你最近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如此朕此行收到了一塊好硯臺就賞你了。”
“多謝陛下。”
趙曙感慨的道:“拿下了那塊地方,養馬地有了,而且良田也有了,還能順帶解決了大宋內部失地百姓這個難題,一舉多得啊!”
“陛下,關鍵是以後西北方向大宋可以減少許多駐軍,而後這些軍隊可以安排在北方!”
韓琦的眼中全是火,從好水川出來後,他就陷入了一種必須要建功立業的狂熱之中,最近纔好些。
趙曙點頭,“富弼還在路上,此次他堅守不退,大漲大宋的威風,朕很滿意。”
大勝之後得知富弼在絕境下率領軍民高喊大宋不降,趙曙當時差點就落淚了。
有這樣的臣子,朕還怕什麼耶律洪基,你只管來吧!
韓琦有些糾結。
老對頭這次算是風光了一把,不比他在西北差,
此戰之後,鐵骨頭富弼的名號又起來了,以後說不定會成爲富弼的美稱。
哎!
老夫的骨頭也挺硬的呀!
趙曙饒有興趣的問道:“聽聞韓卿找到了一匹神駒?此事無需忌諱什麼,你只管騎乘就是了。”
他看着韓琦的身材,對那匹神駒越發的好奇了。
韓琦別過臉去,覺得周圍都是嘲笑自己的聲音。
“陛下,那匹馬……”他沒法說下去了。
陳忠珩乾咳一聲,“陛下,那匹馬哭了。”
趙曙捂着小腹,可最後還是沒忍住。
“噗!”
“哈哈哈哈!”羣臣不禁大笑起來。
稍後宮中有宴席,衆人放開吃了,各自帶着賞賜歸家。
沈安在皇城外遇到了專門等候他的唐仁。
先恭賀了一番後,唐仁說道:“郡公,那個張五郎被人坑了。”
“誰?”
“張五郎,就是原先在中京城被下官救的那個密諜。”
“有人在家中說您的壞話,被張五郎聽到了,就拿下那些人,隨後被勾當皇城司胡榭年責打去了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