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大明國土,杜英武是極爲憤恨的。
且不說他前次出使受盡羞辱,只說楊再興乾的那些事兒,就足夠杜英武記恨大明一輩子。
楊再興調來李合戎的廣西駐防軍,打通從諒山到升龍府一線。接着又把邕州土兵調來,駐防軍駐紮在沿線大城,土兵駐紮於沿線小城。
然後,就開始擄走升龍府百姓,前後足足持續三個多月,平均每月押送三萬百姓!
這可不是什麼國內移民,待遇連大明流犯都不如。
沿途多有逃亡和死傷,能活着走到諒山的升龍府百姓,十萬人裡面只有七八萬而已,等到了廣西境內就只剩六七萬。
安南國的太尉楊英餌,還試圖襲擊負責押送的明軍。
結果一萬多安南軍隊,伏擊兩千大明野戰軍,反被明軍打得大敗而逃。
並且,明軍死傷僅百餘人而已。
倒是被擄來的安南百姓,趁着兩軍交戰逃跑了數千。
等楊再興離開之後,杜英武率兵回去接收升龍府。整個城市只剩千餘戶,很多還是得知明軍撤兵,才拖家帶口跑回來的。
“姐姐,前面就是洛陽了。”杜英武走進船艙說。
杜太后嘆息:“以我一人,若能換來兩國修好,也算是爲子孫積德了。”
杜英武咬牙切齒道:“此仇必報!”
姐弟倆之所以這麼說,除了升龍府被擄掠一空,還因爲沿途情況特別悽慘。
大明野戰軍和駐防軍的軍紀尚可,邕州土兵在安南跟土匪沒區別。這些來自廣西的蠻族土兵,被派去駐守沿途小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把安南百姓禍禍得不輕。
還有安南自己的潰兵,以及逃走的被擄百姓,也在那一帶四處搶劫。如此這般惡行,也全被算在明軍頭上。
從升龍府到諒山,沿線區域十室九空!
被殺死的百姓不多,主要是嚇得逃離家鄉了。
杜太后叮囑道:“你回國之後,定要好生輔佐我兒。此戰他威望大跌,國中大族蠢蠢欲動,幸好還有楊英餌穩住局面。”
“我省得。”杜英武說道。
太尉楊英餌接連吃敗仗,還讓明軍攻入升龍府。
國主李陽煥並未趁機削他兵權,反而繼續委以重任。這讓楊英餌感恩戴德,積極收攏殘兵鎮壓亂民,同時也讓國中勢力不敢妄動。
漸漸的,罵名都讓楊英餌背了,國主李陽煥反而穩坐江山。
杜英武由於擊敗占城、真臘聯軍,而且還攻陷了占城的烏州,這次被提拔爲殿前司馬步兵都指揮使。
安南禁軍就此被杜英武掌控,等他成功出使大明回國,估計還要被授予爵位。
殿前司都指揮啊,安南的李朝開國君主,黃袍加身時就是這個職務!
杜英武口中說着“此仇必報”,心裡想的卻是外甥早死,留下孤兒寡母他再攝政。
到那個時候,是做攝政王,還是黃袍加身,他可以自由選擇。
當日下午,官船抵達洛陽。
安南使節團被引去四方館,這次沒帶什麼瑞獸,只進貢了許多財貨。
鴻臚寺官員過來接待,帶走了安南的請封國書,意味着大明將正式冊封安南國王。
翌日,西夏使節曹摶住進來,換走了原來的駐明使節。
杜太后透過圓拱門觀察外面,問道:“那些也是大明的番邦使臣嗎?”
杜英武說道:“我打聽過了,是西夏的新派使臣。西夏使臣長期住在四方館,兩三年就要換一個正使。似乎這還是個肥差,西夏官員搶着來明國常駐。”
杜太后感慨道:“看來西夏與大明邦交極好,但願我大越與大明也能如此。”
邦交極好的西夏使者,當天就被鴻臚寺官員怒斥。
“西夏牧民再敢越界,若是沒有糾紛還好,如果傷及我大明邊民,必定派大軍討伐西夏!”
“不敢,我國一定嚴格約束邊民。”
西夏使者曹摶連忙賠笑臉。
曹摶是西夏曹賢妃的幼弟,西夏太子的舅舅,西夏前太尉的孫子。
他的祖宗,是歸義軍節度使曹議金(張議潮的外孫婿)。
曹摶說道:“此次純屬邊民愚鈍,不小心越了大明國境,我主已嚴厲懲罰那些邊民。”
好不容易把鴻臚寺官員送走,曹摶回到院中唉聲嘆氣。
大明太壞了,自己邊境人口不足,竟然誘招西夏邊民!
西夏能種糧食的地方,就那麼三四處而已。
其中一處,就是從橫山到天都山,再到蘭州那一線。對於大明、大宋來說,那裡是貧瘠邊境,可對西夏而言卻是可耕可牧的沃土。 北宋修築寨堡蠶食過去,大明又收復了北宋地盤,嚴重壓縮西夏的戰略空間,而且導致西夏的產糧數量減少。
西夏邊境的牧民、農民愈發窮困,而大明竟然通過走私商人,宣傳更加優惠的稅收政策。
首先嚐試越境的是農牧奴隸,他們受不了愈發嚴重的剝削,想盡辦法逃到大明地界。結果立即被安置落戶,還分給田產和牲畜,直接從奴隸變成自耕農。
緊接着,西夏邊境的窮困農牧民,也陸陸續續越境投靠大明。
這些人沒有什麼國家民族認同感,他們以前夾在北宋和西夏之間,每次打仗都要遭殃。要麼給西夏當兵,要麼給北宋當兵,不論給誰當兵都是炮灰。
現在大明國力更強,而且還善待百姓,西夏邊民直接用腳投票就跑來了。
失去牧奴和佃戶的党項邊境部落,實在受不了人口流失,於是越境跑到大明來抓回奴隸。
就在今年初,雙方打了一場。
大明在橫山地區的駐防軍,斬殺俘虜數百党項部衆,甚至還反越境殺到西夏國內!
衝突爆發之後,李幹順頗爲擔憂,連忙派小舅子出使大明。
幸好,只是被訓斥一通。
曹摶在四方館住了幾天,發現衝突並不影響兩國關係,於是放下心來享受洛陽繁華。
日本遣明使也換人了,這次的正使叫河內經國,還帶來一個叫平清盛的留學生。
平清盛今年十七歲,由於日本改革風俗,他並沒有染成黑齒。
這小子腰挎一把倭刀,成天在洛陽城裡轉悠。
再過兩個月,太學的新學期開校,平清盛就要去“國際班”就讀。
太學的國際班,只招收番邦貴族子弟。傳授的內容也不多,先給留學生們開蒙,然後學習儒家經書,繼而便是各種詩詞文章。
“表兄,聽說城外數裡有一所武學。”平清盛不知從哪兒打聽到軍校的消息。
河內經國其實姓源,而且是源氏第一順位繼承人,因爲家族內鬥才錯失家督之位。
平清盛是他的表弟,源義朝是他的堂弟。
河內經國叮囑道:“不要胡亂窺測,那裡是軍事重地。”
平清盛說:“我來大明,不想學儒經,想去學大明的兵法。石見國城一直被大明霸佔,等我繼承了平氏家業,就帶兵把石見國奪回來!”
“你太年輕了,只會說這種胡話,”河內經國擔憂道,“而且兩國交戰,糧食和兵甲最重要。只學兵法,是打不過大明軍隊的。”
平清盛說:“應當偷學明國的鐵炮之法。”
河內經國說:“不能在洛陽偷學,應當在沿海城市,偷偷接觸火藥匠人。先學會如何精煉火藥,再打聽鐵炮怎樣噴出藥子。明軍在石見國使用的鴛鴦陣法,我已收買投靠明軍的武士,打聽到其中的少許精髓。”
“請表兄傳授我鴛鴦陣!”平清盛興奮道。
河內經國卻是一聲嘆息,他知道日本的真正弱點,並非什麼兵甲和糧食。
而是內政問題!
河內經國的父親是源氏嫡子,他的母親又是平氏嫡女。他身兼兩族血統,卻看着兩族矛盾日漸激化。而天皇……嗯,現在叫天王,天王又管不住地方郡國。
一盤散沙、內鬥嚴重的日本,就算有了火器又如何?
河內經國是來大明學習治國之道的,他想解決日本的內政問題。
雖然,這是在做夢。
曹摶在洛陽逛遊了幾天,主動跑來跟日本使者會面。
雙方都會說漢語,曹摶甚至本就是漢族。
互相寒暄之後,曹摶問道:“經國兄可曾聽說菩薩蠻?”
“前任遣明使已說過了,聽聞菩薩蠻的舞技極爲驚豔。”河內經國道。
曹摶笑着說:“不如把安南使者也叫上,我們一起去拜訪。三國使節齊至,阿蘭若院總得給些面子,讓菩薩蠻出來陪我們喝酒吧。”
河內經國雖然心憂國政,但這種事情也非常積極,他在日本玩得可花了。
於是,二人結伴去拜訪杜英武。
杜英武說道:“明日我要送家姐入宮,離開皇宮之後再去吧。”
曹摶聽得有點懵逼,他見杜英武三十歲左右,姐姐豈不是三十好幾歲了?這樣的婦人也能送進大明皇宮嗎?
曹摶抱拳道:“恭喜恭喜,安南竟也與大明聯姻了。我大夏國公主,也嫁給大明皇帝爲妃,今後你我都是親戚。”
“然也。”杜英武羞於啓齒,不便透露更多。
國主獻母這種事兒,放在安南國內不算啥,拿到大明說給別國使者聽就太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