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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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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想站起來,我又立即以笨拙而迅速的動作佔據屋子中唯一的一把躺椅,搖着搖椅向他示威。他沒理會我,把方便碗碟裝進塑料袋封好,收拾好桌子,將躺椅旁的壁爐點燃,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估計燒的是松木,所以屋子裡瀰漫起松香。不知道是因爲松香,還是因爲胃裡豐足、身子暖和,我的心情慢慢好轉,四肢懶洋洋地舒展着,一邊晃着搖椅,一邊打量陸勵成。

因爲沒有了椅子,他就側坐在桌子上,身子後恰是一面玻璃窗,漆黑的夜色成了最凝重的底色,壁爐裡的火光到他身邊時,已經微弱,只有幾抹躍動的光影,讓他的身影飄忽不定,窗外的瑩瑩鏽映着他的五官,竟讓他顯得很是溫和。

他起身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我這纔看清楚他喝的酒,色澤金黃,酒液渾濁,我立即覺得嘴裡饞蟲涌動,厚着臉皮說:“你哪裡來的家釀高粱酒?給我也倒一點吧。”

他挑了挑眉毛,有點詫異,隨手拿過一個玻璃杯,給我斟了小半杯。

我先把鼻子埋在酒杯旁,深吸了口氣,再大大的喝了一口,“好滋味。”

他得意地笑着,是我從未見過的神情,“我媽親手釀造的,高梁也是自己家地裡種的,難得你識貨。”

我心裡有點驚訝,他的衣着打扮和談吐已經完全看不出他的出身,我嗅着酒香說:“我老爸有個老戰友,有一年來北京出差,特意從陝西的農村弄了一罈子高粱酒給我爸,我爸摳得什麼似的,總共才賞了我一杯子。”

我的搖椅一晃一晃,壁爐裡的木頭畢剝作響,精神放鬆,才體會出這個屋子的好,城市裡從沒覺得這麼安靜過,靜得連風從屋頂吹過的聲音都能聽到,“我們現在在哪裡?”

“昌平的郊區,不堵車,一個多小時就能進北京城。”

我拍拍胸口,這下是徹底放鬆了,“這是你的小別墅嗎?”

“你說是就是了。這是我第一次做企業重組上市後,用拿到的獎金買的。”

我不無豔羨地說:“人和人怎麼就那麼不一樣呢?我現在的獎金估計也就剛夠買一個衛生間。”

他笑:“那個時候北京市市內的房子都算不上貴,荒郊野外的這些破屋子更不值什麼錢。其實,當時我只是想找一個地方能一個人靜靜地呆一呆,後來莫名其妙地被人誇讚有投資眼光。”他指着窗外,“那邊是一片果林,春夏的時候,桃李芳菲,景緻很好,最近幾年發展農家樂旅遊,一到春夏,園子裡賞花的人比花多,摘果子的人比樹上的果子多。”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有點惆悵地說:“所以,我現在只冬天到這裡住。”

我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陸勵成淡淡說:“這酒後勁大。”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你不捨得讓我喝,我就偏要喝!”說着,又給自己杯子裡添了點,一狠心,索性倒了一滿杯,然後示威地向他舉了舉杯子,大喝一口。

陸勵成笑着。我捧着酒杯,搖着搖椅說:“好了,你想審就審吧!我保證坦白,只希望你能從寬。”

陸勵成微笑地凝視着我,眼中有鏽在跳動,那是促狹的笑意嗎?

“你已經很坦白了,事情是宋翊一手處理,從他那裡,我沒有得到任何信息,我並未肯定是你。”

我眼前一黑,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蘇蔓,你是豬頭,你絕對是豬頭!他啜着酒,面帶微笑,欣賞着我的七情上面。我連喝了好幾口酒,才漸漸緩過勁來,自我安慰地說:“反正你對我有懷疑,我不承認,你也遲早能查出來。”

他斂了笑意,認真地說:“謝謝!”

這個人變臉太快,我摸不着頭緒,傻傻地看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問:“你是對我說?”

他凝視着我沒有說話,看樣子完全不打算回答我的廢話。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放下了手指,訕訕地說:“我說了我是自保,不是幫你,你應該謝謝的是宋翊。”

他眉頭微皺,身上漸漸凝聚出了一股冷凝的氣勢。我向後縮了縮,不甘心地小聲嘟囔,“本來就是嘛!我的簡歷上又沒寫自己做過審計,那份東西哪裡敢拿出去招搖?幸虧他仗義伸手,還不肯居功,否則大可藉此收買人心……”

他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宋翊需要的是紐約總部的人心,他根本不看重無關緊要的人如何想。本來這件事情就傷害不到我,我只是不清楚總部究竟在查什麼,所以不敢自亂陣腳,被宋翊一搞,反倒讓總部的一幫老頭子稱讚他光明磊落、處事公正,他能得到的好處,已經全部得到,如果他真想不居功,完全可以把東西直接交給我,而不是交給Mike,請Mike解釋,逼得Mike只能暗中通知我後,再向總部彙報事情經過……”

他看到我的表情,突然停住,“信不信隨你!宋翊能在異國他鄉做到這個位置,絕不是你們看到的無害樣子。你以爲我當時爲什麼要逼着你幫我做事?如果不是他,我手底下會突然間連個可用之人都沒有嗎?”他喝了口酒,看向窗外。

我不知道是松香,還是鏽,或者是我有點醉了,我覺得眼前的陸勵成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陸勵成,他的側臉竟透着蕭索的悲傷,這種表情無論如何不該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一邊喝酒,一邊淡淡地陳述,好似在對着夜色說話,“那幾筆差旅費用的確不是差旅費用,是一筆業務回扣,所有的單據早在年初就已經做好,錢也早就轉賬,只需要的人每月走個形式,年終的事情太多,忙中出錯,忘記這個人在十月份就離職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置評,只能保持沉默,他看向我,神色坦然,“這筆費用和帶給公司的利潤相比,不足一提,Mike也同意這樣的作手法,雖然這樣的手法不被總部認可。當然,現在總部也意識到一個國家有一個國家做生意的方式,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張商務卡,裡面有一筆特殊的款子,用於客戶往來,這兩年,這個數額上限越來越大,我已經不需要通過差旅費用來消解這些特殊支出。”

我喃喃地說:“你沒必要解釋給我聽,我說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凝視着我,漆黑的眼中有點點火光在跳躍。他坐到搖椅前的地毯上,半仰頭看着我,“你可不可以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