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的鹽商的富庶,還是超過了侯玄演的想象,儘管他已經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了,一路走來抄家無數,但是加起來都沒有這一次多。
一個淮安府查抄了白銀三千多萬兩,黃金一百三十二萬兩,各種珠寶、府宅、古玩字畫無算。兩淮鹽商之富聞名天下,但是他們還算是低調了,這種鉅富是世人沒有想到的。
大明朝晚期,崇禎拼了命的從北方苦哈哈手裡榨取遼響,逼反了百萬流賊,卻沒有想到江南已經養出了這麼肥的米蟲。他們的銀子除了享樂,並沒有半分用於社稷,但是卻肯出巨資買通當時的文臣,爲他們張目免稅。
漕運總督的衙署內,侯玄演翻着查抄的賬本,看着已經化作數字的財富,還是驚詫不已:“這麼多錢?”
洪一濁點了點頭,說道:“世人都知揚州豪商巨賈遍地,不曾想淮安比起揚州還富。這麼多錢,爲什麼還要斂財啊,逃到哪裡都能錦衣玉食過着神仙日子,卻要卑躬屈膝爲韃子做事。”
“人的貪慾總是無窮的,他們想要永遠維持這種富可敵國的快感,就想着抱上滿清韃子的大腿。殊不知韃子纔是最貪心的,現在天下未定還能容忍他們繼續斂財,真要是被韃子成功了,第一批先殺這些大頭商人。”侯玄演合上賬本,讓自己從有錢的世界中清醒一下,免得被金錢衝昏了頭腦。
侯玄演正在侃侃而談,潛象營的探子押着六個體態婀娜的女子進到堂內,霎時間香風陣陣沁人心脾。
其實歷朝歷代大凡查抄罪官府邸,負責前往查抄的官員,便常一併審看罪家的女眷,若有看得上姿容顏色的,無論是夫人姨娘,小姐丫鬟,都便可直接充爲查抄官員的奴婢,雖說起來也是也有悖案頭規矩,但是世人哪有不趨炎附勢的,漸次也就人人如此了。若被收去的女子,能在今後的閨內牀頭再得查抄官員之歡心,一則就算撈了這幾口女眷出了苦海,也免了覆巢之禍。
以侯玄演如今的身份,算得上大明朝一等一的權勢之人,別說收幾個罪人女眷當做女奴褻玩,就算是看上了一般官員的小姐千金,也只是隨口開口,只怕這家人還要歡天喜地一頂小轎子送進他的臥房。
但是在洪一濁眼中,大哥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應該不會做下這等事來纔對。他神色複雜地看向侯玄演,意外地發現大哥眼中並沒有邪念。
六個豪門千金一溜跪着呈雁翅排開,皆是華貴漢服,此時滿臉淚痕,略見傷情之態。
洪一濁欲言又止,侯玄演輕笑道:“你們都是程家的千金,自小含着金湯匙長大,嬌生慣養。你們的父輩犯了大罪,私通敵寇,資敵助戰,可謂是十惡不赦。本來你們的男眷十二歲以上收監秋決,十二歲以下充爲宮閹,女眷軍妓侍奉兵丁。”
洪一濁心中暗道,大哥果然又要騙人了,北伐軍打了這麼久,哪裡有軍1妓這個說法。六個程家千金雖然知道自家大難臨頭,但是一聽自己的下場這麼悲慘,不禁芳心大亂。侯玄演趁機說道:“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想要避免淪爲軍1妓,就要聽我的話,懂麼?”
程府六女,都是被當做千金小姐養出來的,沒有哪個有她們父輩的精明強幹。事到如今只能悽悽惶惶,雖然侯玄演是她們家的大仇人,但是也不敢稍有違逆。
侯玄演看到她們一個個六神無主的樣子,隨口說道:“現在我特意開恩,念在你們年少無知,並不知道家中父輩的醜事,將你們賜予我的舊部。你們以後跟着他們,好生伺候,也算是不枉我難得發一回善心。”
輕輕一擺手,潛象營的探子將六女帶出,關押到程府後院。侯玄演笑道:“鄭芝龍封鎖了海面,我們嘉定的商界奇才龔老三,帶着兩千個嘉定遺民在海邊無所事事。我打算讓他們來到淮安,接手着些日進斗金的生意。錢讓誰賺都是賺,何不我們自己來。程黃這些鹽商的家資雖大,但那時死的,我要的是生蛋的雞,不是蛋。”
洪一濁疑惑道:“那大哥要這六個女子何用?”
“你糊塗啊,程家的家業何其大,他們門下的掌櫃、賬房、夥計...都是經商的好手,程量入資敵他們是控制不了的,本身罪過不大。我讓龔自方掌握這些女子,纔有名義接手這些人,免得貽人口實,朝中說我中飽私囊。”
洪一濁嘀咕道:“大哥,這好像也算是中飽私囊了。龔三爺自從一把火燒了自家大院,已經拿自己當侯家人了,賺的錢還不是都給大哥花了。”
龔家三兄弟,兩個兄長隨侯峒曾戰死在城頭,剩下的一個隨着侯玄演任勞任怨。侯玄演每每想起,也有些傷感,不過對於龔自方來說這些都是小事,他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等着侯玄演殺掉李成棟,爲嘉定報仇雪恨。
“哈哈,是麼?顧不上了,等仗打完了,我騰出手來再改革這一塊。說真的天下都在我掌中,我貪這些小財何用,不過是爲了北伐糧餉充足臨時用些手段罷了。”跟自家兄弟,侯玄演也不用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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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城郊,火字營整裝待發,人人臉上洋溢着喜色,侯玄演實現了他的諾言,將瓦克達帶走的錢財犒賞三軍。
接下來就是掃平淮安府,淮安府轄山陽、清河、安東、鹽城、桃源、宿遷、沭陽、睢寧、贛榆、邳州、海州,計九縣二州,很多地方還有清廷派駐的官員掌握。但是他們已經失去了瓦克達的大軍庇佑,相信很快就可以被攻下。
李好賢一聲令下,手下的幾員大將帶着各自人馬分兵前去東南西北,不過是犁庭掃穴一樣的收復失地,李好賢並沒有親自前往。
北伐兩個月,已經打了兩場勝仗,東路軍一路高歌猛進。
雖然忠貞營被四藩王壓在襄陽,但是也沒有丟失城池,勉強在襄陽和四個大漢奸僵持住了。侯玄演舉全國之力運糧救川,也得到了反哺。楊展已經率領川兵,開始攻打夑州府的張宗藩,爲忠貞營緩解了很大的壓力。唯一有些讓侯玄演措手不及的,是西南的戰局。鄭芝龍的實力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料,本以爲夏完淳很快就可以把他們趕回大海,誰知道鄭家的底蘊徹底爆發了。總結起來就是一個字,錢!
鄭家太有錢了,鄭芝龍拿出了家底,在兩廣招兵買馬,很快就組織起一支十幾萬的粵軍。福建百姓從骨子裡認可他,閩江大地鄭家的旗幟插遍,吳勝兆扼守贛江,寸步未進。再加上施琅和李成棟這兩個人的破格重用,讓鄭芝龍在前線和夏完淳打得有來有回。若不是吳淞江所的松江水師還算爭氣,讓鄭家水師拖在沿海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他們的危害將更大。
西南各地的土司,也對侯玄演支持彭柱澤在西南鬧革命大爲不滿,以前他們忍氣吞聲不敢反抗,忌諱的是侯玄演的北伐軍兵強馬壯。但是現在有了鄭芝龍,讓他們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幾百個土司明裡暗地投奔了鄭芝龍,讓他在西南的力量更加強大。夏完淳的湘兵雖然足夠悍勇,但是也不能倉促之間戰勝鄭芝龍。
侯玄演怎麼也想不到,鄭芝龍原來這麼厲害,後世歷史他投降滿清,過着狗一樣的生活,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他早就知道老子要穿越,故意麻痹我?想到這裡侯玄演就一陣頭痛,儘管他一個勁地提醒自己,別用歷史上的描述去度量這個時代的人,但是強烈的思維慣性,還是讓他看走了眼。
接下來的時間侯玄演經略淮安一個月,龔老三帶着自己的班底,來到淮安第一天就收到了一份香噴噴的大禮。大笑着謝過侯玄演之後,就開始了他的鹽梟漕運生涯。
金秋八月就這樣過去了。
金陵城中,今天是侯玄演和文武百官約定的新皇登基的日子,越國公出徵在外,但是這樣的大事顯然是不能耽擱的。
奉天殿內,鴻臚寺贊禮官出班唱儀,後宮中的馬靈藥一襲女官打扮,神色端莊懷抱着一個身穿黃袍的嬰兒,慢步走進殿中。小嬰兒似乎很是依戀她,小手一直晃着想要讓她陪自己玩耍,但是靈藥眼神目視前方,在殿前俯瞰着文武百官,絲毫沒有一點怯意。
內閣大學士馬士英神色一變,眼裡隱隱有些怒意,但是自家最寵愛的小女兒,以前總是掛在自己胳膊上的寶貝閨女,這次根本不看他一眼。
中官大太監王祥年雙手奉着寶璽,高高舉過頭頂,百官齊刷刷跪下,山呼萬歲。小皇帝嚇得一動不敢動,靈藥悄然低頭,對着她輕輕一笑,小嬰兒頓時活泛起來。
皇帝口不能言,暫時由女官代理,馬靈藥懷抱着天子,代她行使着職權,清脆地說道:“百官平身。”
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禮,紛紛從地上爬起,肅立班中。
皇帝登基自有一套繁文縟節,忙完之後,已經是日落西山。
後宮中靈藥舒臂擰腰,渾然不怕姣好的身姿,玲瓏的曲線春光外泄。這裡是深宮大院,全部都是女子。周玉潔雖然是宮女之首,但是早就被靈藥馴的服服帖帖。而且她知道,眼前這個小女孩可不得了,那是國公爺親自牽着手送進來的,殷勤上前捏着靈藥的光滑白皙的皓臂,諂笑道:“馬女官今兒辛苦了,奴婢給您捏一捏。”
靈藥巧笑兮兮,說道:“周姐姐不用這麼客氣,叫我靈藥就行。”話雖這麼說,她還是閉着眼睛享受起來。十二歲的女孩,抱着一個小嬰兒一天,手臂早就痠痛不堪了。
這時候龍牀上的小皇帝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靈藥忙道:“快叫奶媽來,陛下要吃奶啦。”
旁邊的宮女應了一聲,小靈藥拍着手,逗弄着皇帝漸漸止住了啼哭。這樣鍾靈毓秀的女孩,似乎天生就討小孩子喜歡。
這時候一個小內侍在外高喊:“靈藥姑娘,內閣馬大人在宮外,說是有要事見您一面。”
靈藥一聽,歡快地走出了後宮,跟隨者小內侍來到宮門外。這兩個人都是越國公的親信,侍衛們也當沒看見,自覺地給兩人讓出位置。
“阿爹。”靈藥笑嘻嘻的樣子,讓馬士英一陣恍惚,這還是殿前那個端莊的女官麼。
想起可怖的下場,馬士英收起了慈父的憐愛,板着臉訓道:“藥兒,我送你進侯府的時候,就告訴過你,你這下輩子就伺候好國公,討國公歡喜就可以了,沒來由做什麼女官。阿爹現在做這個大學士,已經是如坐鍼氈,不知道多少人惦記着想要害死我,害死我們馬家。你現在做這個女官,那不是找着將這些明槍暗箭往自己身上引麼?你如此出格,國公現在可不在朝裡,要是真有人想要害我們父女,誰能護住你我吶。”
靈藥好似渾然未覺阿爹的擔憂和憤怒,吐了吐舌頭,笑道:“阿爹不要生氣,這都是老爺吩咐靈藥做的,阿爹不信就去問他嘛。”
馬士英眼色一亮,追問道:“真是國公的主意?”
“跟你說了阿爹又不信,人家只說一次。”靈藥嬌憨的聲音傳來,老父親馬士英迷蹬蹬的,如何還不信。這明明一個可愛乖巧的女娃,馬士英才不肯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有心計能欺騙自己。
沉吟片刻,馬士英神秘兮兮地說道:“若是如此,到還可以,只要有國公的庇佑,誰也別想害我們。嘿嘿,你在宮中好好照拂好陛下,等國公回來也不要忘了多多邀寵。國公纔是我們父女的恩人,也是我們的靠山,別忘了從街頭吃不上飯到如今錦衣玉食,是誰的恩德。”
靈藥眯着大眼睛,笑的清純可人,馬士英樂淘淘地轉身離去。
看着阿爹背影遠去,靈藥嘀咕道:“老爺他雖然沒說,但是這肯定是他的意思吧,不然讓靈藥入宮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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