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總，明天的十二人宴，您還去嗎？”
孫冬明正在家裡澆花的時候，助手走過來問道。
他雖然是特級廚師，但卻喜歡讓助手叫自己孫總。
“上次是什麼時候來着？”
“上次是一週前，您去做了。”
助手回道。
“那這次就不去了。”
“好的。”
等助手走了之後，孫冬明一臉滿意的看着自己的花。
“要想花長的好，可不能每天都澆水吶。”
放下手中的花灑，孫冬明來到客廳沙發上坐下，打開了電視。
他每天的時間安排還算規律，澆花、遛彎、應酬、看新聞、做菜。
雖然他已經很少研究新菜式了，但一些拿手菜卻不能丟下。
自己是憑藉什麼才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孫冬明還是清楚的。
手中遙控器按着按着，忽然，一個炒菜的畫面出現在了眼前。
作爲特級廚師，又是身在兗州，每天電視上的做菜節目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了。
可這次，孫冬明卻沒有跳走。
“這個拍攝團隊，挺有實力。”
放下遙控，孫冬明開始觀看這檔節目。
雖然是從中間看起，但卻不影響整體的觀感。
等最後歌曲響起的時候，孫冬明也不由得感傷了一會。
“節目質量不錯，但裡面的做菜手法太糙了，也就是普通路邊飯店的水平，初級廚師都算不上。”
孫冬明暗道一聲可惜，重新拿起遙控。
可當他再次跳臺，到了兗州官方頻道的時候，卻愣住了。
因爲此時官方頻道的新聞上，正在解說的內容，正是他剛纔看的那檔節目的。
「有一千雙手，就有一千種味道……」
「《舌尖上的兗州》展示的是我們兗州，最本真，最淳樸的一面……」
「廚師在追求廚藝的巔峰時，也不要忘記了它最初的樣子，不要忘記，飯菜，是做給人吃的，不是用來營銷，用來擡高身價的……」
聽着主持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孫冬明只感覺耳朵有點嗡鳴。
“這是在幹什麼？這個主持人說的是什麼東西！”
孫冬明臉上涌起了一股潮紅。
“什麼叫做最初的樣子？什麼叫營銷？什麼叫擡高身價？你們這樣說話，負得起責任嗎！”
主持人嘴裡句句沒提具體人名，但卻句句都是指向了他孫冬明。
特級廚師裡，除了他，還有誰擔的上這種評價？
平日裡哪怕網友同行怎麼說，孫冬明都不在乎。
可現在，兗州新聞都說了，他倒是想不在乎，但他敢嗎？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廚子！
忽然，孫冬明想到了什麼，馬上拿出手機給自己的助理打了過去。
“明天的飯局不取銷，照常！之後已經賣出去的宴席，都不取消！”
和助理聊完之後，孫冬明又給幾個認識的內部人員打了電話，可之前和他談天說地的人，這次說話卻都很官方。
甚至當他問出《舌尖上的兗州》這個話題的時候，對方是一點都不想談，這讓孫冬明心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想了想，他還是給那位在特級廚師裡地位最高，但他並不喜歡接觸的特級廚師打了電話。
“燕老，最近身體還好嗎……”
孫冬明寒暄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讓他心悸的話。
“孫冬明，沒事上上網，要與時俱進。還有，一週後來廚師協會，宣佈你封勺的事吧，就這樣。”
聽着手機裡的忙音，孫冬明面如死灰。
怎麼忽然之間，就變成這樣了？
“封勺？我就不封！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孫冬明呆若木雞的臉，忽然變得猙獰。
隨後，他想到了燕鳴周提到的上網。
將助理喊來之後，孫冬明就讓助理給他看看網絡上在討論什麼。
助理聽了孫冬明的話，直接打開了熱搜。
等看到熱搜排行上的那些話題後，臉色就是一變。
孫冬明雖然不會上網，但他認字啊！
那熱搜排行榜上，‘孫冬明不配爲特級廚師’幾個字，明晃晃的刺痛着他的眼睛。
“給我，給我看看，他們都在說什麼！”
助理小心翼翼的點進話題，翻看沒多久，旁邊孫冬明就一聲不吭的暈了過去。
就在助理手忙腳亂的時候，網絡上的評論卻並沒有一絲停歇。
……
“終於有這麼一天了啊！我等這一天，好久了！孫冬明，你死不死？”
“看來樓上和孫冬明有大仇啊！不過沒關係，孫冬明的仇人挺多，不差你一個。”
“不是，孫冬明怎麼就能得罪這麼多人呢？他不就是一個廚師嗎？”
“是廚師沒錯，但他是我們兗州，最有影響力的幾位廚師之一，曾經擔任廚師協會的理事，很多看不慣他行事方式的中高級廚師，都被他擠兌，你說，他可恨嗎？”
“還有他那個十二人宴，我就沒有聽說過什麼時候吃飯，還要賭盲盒的，花大價錢吃飯，結果還有吃不到的時候？”
“哈哈，最可笑的是，沒吃到，他不退錢，還會給你一個下頓飯優先購買的特權，笑死了，還好我沒錢。”
“……”
“那以前怎麼沒有人說他呢？”
“呵呵，孩子，你還年輕，多上幾年班就知道了。”
這是關於孫冬明的話題，以前所有關於孫冬明的黑料和槽點，都被拉了出來。
一些只是因爲《舌尖上的兗州》這個話題而來的人，在看了孫冬明的履歷後，都貢獻出了自己的一口唾沫。
相比孫冬明，熱搜上的另外一個話題也相當熱鬧。
這個話題叫做【囡囡，阿婆喊你回家吃飯】！
“話說，囡囡到底是誰呀？我要是知道囡囡是誰，我給她打錢，讓她回家吃頓阿婆的飯。”
“嗐，你們看到的是囡囡，我看到的卻是無數牛馬打工人。囡囡還有阿婆那裡可以去，但其他牛馬們，傷心了去哪？”
“你特麼別說了，我不承認！你說的不是我！嗚嗚嗚~”
……
某建築設計公司。
“哎，我也想回家吃外婆做的飯。”
鍾思佳在辦公室電腦上，偷偷看着熱搜，不禁感嘆道。
可她的話，並沒有得到迴應。
鍾思佳扭頭，看向一旁還在忙着畫設計圖的廖青秀，忍不住勸道：“秀秀，你這一天天的，也太拼了吧。”
廖青秀將一處位置標好之後，才抽空回了一句：
“我只是在做我喜歡的事情，剛好這件事又是我的工作，所以在你看來我很拼，但對我來說，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痛苦。”
鍾思佳翻了翻白眼。
“你不去做人生導師可惜了，我都快被你洗腦了。”
廖青秀笑了。
“不是我洗腦，如果有一份只用吃美食就能賺錢的工作放在你的面前，你也會和我一樣的。”
“呃？你怎麼知道我想當一個吃播？”
鍾思佳一驚，隨後就悄悄湊過去說道：“秀秀，我告訴你哦，以前我只是有想法，但現在我可能真的要去做了。”
廖青秀訝然的轉過頭。
“你不上班了？”
“當然不是。”鍾思佳擺擺手，“是下班和休息日時間去做。”
“我昨天看了《舌尖上的兗州》，這才發現我以前的想法錯了，不一定只有廚師協會認證的廚師，才能做出好的飯菜。”
聽到鍾思佳這麼說，廖青秀想到了什麼，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你也這樣認爲的吧？所以我從這週末就開始，專門找那些藏在街頭巷尾裡的美食！秀秀，你跟我一起嗎？當一個……探店達人！”
廖青秀笑着搖了搖頭。
“不了，我還得上課。”
鍾思佳可惜的搖了搖頭，也沒再勸，她知道廖青秀有多拼，明明兩人一起進入公司。
當時都是新人，可廖青秀現在已經可以負責單獨項目了，她還得需要和別人一起才能完成工作。
但鍾思佳一點都不羨慕廖青秀。
在廖青秀身上，鍾思佳第一次知道了，努力的人，是值得擁有這個世界的善意的。
“好吧，對了，晚上吃飯的時候，記得看一下《舌尖上的兗州》，特下飯！”
廖青秀點了點頭，就繼續忙了起來。
晚上9點。
終於做完設計圖的廖青秀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看了一眼時間，廖青秀一邊收拾東西，一邊下單了外賣。
她就住在公司附近。
走回去，外賣剛好送到。
在房間裡吃飯的時候，廖青秀想起了鍾思佳今天說的那個下飯劇，於是拿出平板電腦，就搜了出來，點擊了播放。
隨後，她一邊吃飯，一邊聽節目，一邊看着手機上的消息。
聽節目，是廖青秀自己的一種排解孤獨的方式。
只有這樣，才顯得空蕩的出租屋裡不會那麼冷清。
剛吃了兩口飯，廖青秀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客戶，竟然又新增需求了！
這一新增，她的設計圖又涉及到大改！
廖青秀有些憤怒的和客戶爭論着，最後更是將手機一扔，不想再理會。
“呼……”
呼出胸中的濁氣後，廖青秀繼續吃着已經變涼的飯菜。
「阿婆，你在看什麼？」
「呵呵，沒看什麼，以前我家囡囡，每到飯點就會從那邊的小路上跑回來。」
熟悉的聲音，讓廖青秀吃飯的動作一滯。
猛然扭頭，看着視頻中的那個熟悉的側臉，廖青秀一臉呆滯。
外婆，爲什麼會出現在視頻中？
廖青秀的腦袋有點宕機。
「阿婆，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哪有什麼夢想哦……如果有的話，那我的夢想就是囡囡能實現她的夢想。」
當外婆關於夢想的這段話說出後，廖青秀眼中的淚水就止不住的嘩嘩往下流。
廖青秀伸手去抹，卻怎麼也抹不乾淨。
就在這時，歌聲響起。
……
囡囡呀你會困惑
慢些腳步別忘了
慢慢的你會明白丟了的是什麼
人生路本就是場獲得與失的選擇
迷路時想想當年阿婆怎麼說
……
節目結束了很久，廖青秀臉上的淚水已經乾涸，但她的內心卻久久沒有平靜下來。
“這些年，我是在追求夢想嗎？”
廖青秀反問自己。
如果夢想是用外婆的思念鑄成。
那，值得嗎？
廖青秀心中做了一個決定，拿起手機給那個客戶發去了一段文字。
“可以改，但交付時間要延長，如果你同意，那就繼續合作，不同意的話，我會將項目交給其他人來做。”
沒有讓廖青秀等很久，客戶那邊就有了回覆。
“明白了，你的設計理念是符合我的要求的，時間可以延長，合作愉快。”
廖青秀嘴角露出微笑。
給老闆請了假後，她就開始收拾東西。
順手間，她又將視頻拉到了最後的那首歌上。
……
回頭看看
雨水過後
少了冷漠
來吧阿婆等你還在那村落
……
天域兗州分公司。
今天，澹臺太貴很忙，忙到一個小時內接了10通電話。
可每通電話掛了之後，他的臉上都掛着笑容。
就在又有一通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澹臺太貴辦公室的房門被助理敲開了。
“總經理，陳顧問來了。”
一句話，就讓澹臺太貴將放在接聽鍵的手指擡了起來。
手機扔到桌上，澹臺太貴笑着走過去將陳樹人幾人迎了進來。
“樹哥，你們來了。”
湯應成聽着澹臺太貴嘴裡的‘樹哥’，心中直搖頭。
看來，沒有人能經得住陳樹人的‘糖衣炮彈’。
基本上，每個陳樹人去過的分公司，在陳樹人離開後，稱呼都會從‘陳先生’‘陳主管’‘陳顧問’變爲統一的‘樹哥’！
哦，也不是，荊州分公司的總經理不僅沒有改變稱呼，和陳樹人的交流也很少。
所以，荊州分公司還是半死不活的。
湯應成失笑間，陳樹人那邊已經和澹臺太貴聊了起來。
“澹臺經理，我們再兗州這邊的事情差不多要結束了，準備明天就走了，過來和你打個招呼。”
“啊？走？不能走啊！”
澹臺太貴一臉懵逼，隨後趕忙攔道。
“嗯？爲什麼？”
陳樹人也很驚訝，節目內容已經全部做完，剩下只要一期期的播放就行了。
“是這樣的，我今天接到了很多電話，其中大部分是邀請你吃飯的，不過我都沒答應，但其中有一個，我覺得樹哥你可以去一去。”
“嗯？誰？”
陳樹人好奇，看澹臺太貴這個意思，這個電話的分量不小。
“燕鳴周！兗州廚師協會的會長！”
見陳樹人沒有反應，澹臺太貴繼續說道。
“同時他也是特級廚師，而且這次的邀請，不僅僅是吃飯，還有一件事要見證。”
“什麼事？”
“孫冬明的封勺儀式，他，以後不會再做飯了。”
澹臺太貴笑了，笑的很燦爛。
從來沒有哪次，澹臺太貴覺得有這麼爽過。
難道，這就是爽文中說的打臉嗎？
如果是的話，那就……太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