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停下!”
一俟看清有人躥出來,且手裡握着明晃晃的彎刀,朝這邊殺過來,護衛們登時便反應過來,嗆啷數聲響亮,拔出腰間佩刀。
一虯髯大漢左臂展開護住身後的主人,單刀指着來人,怒聲大喝:“何人在此放肆,投降者不殺!”
這好端端的巡視着營地,忽然便有人公然造了反,衆人此刻心裡的吃驚與詫異自不必說,一衆貴族、頭人們更是嚇得亡魂皆冒。
攝圖吃了一驚之後倒是鎮定下來,迅速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而後飛快地掃視了一圈眼下的形勢。
護衛們便沒有那麼好的耐心,比起審視眼下的局面,當然是如何讓主子脫困更要緊。
畢竟在突厥他們都是攝圖的奴僕,是攝圖的財產,只有攝圖保全了他們才能得到庇護,反之他們這些人個個都不用活了,家人妻女更不必說,一個都活不下來,於是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了,連忙朝着軍營那邊喊道:“有人作亂,速來平亂!”
這一聲在黑夜之中極爲嘹亮,攝圖面色陡然一凜,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
軍中的情形別人不知曉,他怎會不知曉,他的這幫大軍雖然看來戰力尚可,但人心充其量只是一盤散沙,一旦這幫傢伙知道主帥已然落入險地,會不會趕來暫且先不說,若是再被有心人一攛掇,當場扯旗子反了都不一定!
此時,寧願他們獨對這一干膽大包天的人,也不要節外生枝!
在這附近逡巡的哨探和軍士都已經反應過來,兩名在外巡守的頭人,同樣面色大變。
既驚異於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這個時候刺殺主帥!也開始泛起了異樣的心思……
對於攝圖這些日子以來的做法,他們心裡也有不少意見,但迫於那兩萬多宮帳狼騎的刀把子,根本不敢在外言表出來,但表面上的順服不代表心裡服從。
在他們看來,攝圖不過跟他們一樣,也是被齊人打得遍地找牙敗軍之將而已。在之前,這些頭人依然有獨立自主的權力。
但攝圖卻與庵邏不同,他更加專橫強權,不僅收了兵權,還打散了他們的部衆,將他們當成帳下的普通武士一般看待。
堂堂一羣血統高貴的老爺們,居然要跟那些個牧民、奴隸一樣衝鋒陷陣了!
每日跟着巡營不說,還照搬來了中原人的治軍之法,甚爲嚴苛,稍有不和他心意的地方,他便命人拖下去杖責,這些日子以來,每日都在他眼皮底下過得戰戰兢兢的,這怎能不使他們憤恨?
攝圖之前可謂是權勢熏天,他們根本沒有這個膽子冒頭挑刺,以至於時間長了都習慣這種狀態了。如今發生的這一幕便宛若黑夜裡劃過得一道閃電,將他們迷茫的心整個兒都照的亮堂起來!
攝圖蠻橫,老爺們過得苦不堪言,不過是爲了保命才暫且聽他的罷了。況且處羅侯快要來了,齊軍也圍困不了多久,保持住現在這個狀態,坐等處羅侯給自己解圍就是了。
他們不明就裡,以爲攝圖經營出一片大好局面。哪怕就是一頭豬,頂下那個位置也總能守住個三兩天吧?萬一處羅侯問責怎麼辦?他可是攝圖的親弟弟!
不要緊,刺殺攝圖的事情又不是他們做的,等這些人將攝圖給大卸八塊了,他們再一擁而上將這些人給宰了,都推到他們身上,如此算下來,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叛徒太過兇悍,縱使我們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這種說法天衣無縫,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破綻,大不了,也就是阿史那處羅侯將他們打個半死罷了。
殺了他們,處羅侯是決計不敢的,他又不是大汗!再說了,縱使大汗知曉了其中貓膩,又怎會爲一個死掉的侄兒殺掉他們這些各部貴族呢?這可是自掘根基的事情!
打定主意之後,兩名頭人迅速召集了人馬,卻不上前,只是站在百步之外,冷冷地看着這邊。不僅不上前,還擋住了別人上前,後面一片嘈雜聲四起,卻是各營人馬和頭人都來了,被他們的身形給擋住,根本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麼,更別提救援了,他們等着坐收漁利!
圍攏在攝圖身邊的幾個武士紛紛露出憤怒驚詫的表情,朝着那幾個居心叵測的頭人怒罵了一聲,而後揮動着彎刀,主動朝刺客們殺了過去!還剩下的若干個貴族腦子許是不太靈光,還懵在原地,不知道是跟着攝圖殺人好一些,還是跑進冷眼旁觀的那一邊好一點。
攝圖也沒有給他們想明白的機會,當即喝了一聲:“愣着幹嘛!我死了你們還有活命的機會不成?!”他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站住了腳,拔出彎刀,咬咬牙跟在攝圖身後衝了上去!
不得不說,這些人敢在軍營之中刺殺主帥攝圖,那必然是有兩下身手的,個個都身形敏捷,但攝圖的護衛更不是弱手,都是宮帳軍中有數的精銳,一刀可以把一頭牛犢整個攔腰劈開!攝圖更是突厥人裡赫赫有名的勇士,無非就是幾個草包貴族拖了後腿而已,付出了三兩條人命後,這幫人便被斬殺殆盡!
把他們圍起來的那些人見攝圖勇猛至此,都是呼吸一滯,而後腦海裡不免天旋地轉起來……原本指望借這幫人的手除了攝圖,坐收漁利,可沒成想一番廝殺下來攝圖居然平安無恙,除了身上沾着的血有些唬人外,連毛都不知有沒有掉一根!
當下的氣氛登時跌落到了冰點。緩和是不可能緩和了,他們在一邊見死不救,攝圖已經全看在眼裡了。一旦讓攝圖給活下來,他們這些人都別想活命!反正做都做了,不如一錯到底。
……一不做,二不……休!
Wωω¸Tтkan¸¢ ○
當即便有一個鐵勒部的頭人,指着攝圖等人說道:“刺客刺殺了攝圖,我等要爲他報仇,殺!”周遭人都面面相覷,舉着刀猶豫到底要不要上前,頭人便怒道:“還愣着幹什麼,殺!”
頭人們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他們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選擇了順從,都是牧人和低賤的奴隸,一家老小生死都是頭人們說了算,不聽還能怎麼辦?於是一擁而上……
“我要殺你全家!”攝圖幾乎咬碎了牙,也提着刀迎上去!而此刻在軍營當中,作亂軍馬有備在先。十幾支長矛彎刀已然直逼過來。還有兩名健撲手環伺在側,準備先將他撲到鎖拿!
攝圖怎麼會給他們這些機會?幾個人圍攏成一團,背靠背與他們殺成一團!一有機會便分散各自劈殺,形勢一不利便又重新聚攏!那幾個使長矛的都被優先解決掉了,剩下的近身白刃戰他們就沒怕過誰!
重重圍困之間,他們居然在朝着那個鐵勒頭人靠近!那幾個頭人看着攝圖所過之處屍首無算,還未近前來,便已經先有了三分懼意,驚得張口結舌。而那鐵勒人心中如何倉惶自不必說,疾聲喝令他們上前!
一柄彎刀尋隙而入,深深刺入攝圖甲冑臂鎧與胸當連接處,鮮血頓時從甲葉縫隙當中噴涌而出,攝圖狼嚎一般吼叫了一聲,隨即又是幾把彎刀從下三路而來,攝圖提前退後一步,恰恰躲開,他乘着這些人還未抽出刀來的空擋,雙手持刀,側身,擰腰,劈斬出一個大圓來,將面前這幾人的頭顱一下劈落!
攝圖已經殺到前面來了,作亂的人都已經驚了,舉着刀哆嗦地站在那裡,哪怕頭人暴怒的去揪他們衣領子,他們也不敢上前一步。那鐵勒人剛想叫喚其他人來幫忙,攝圖便一腳將他踢倒在地,飛出四五丈遠!這一腳力道極沉,他五臟六腑都要被踢碎了。
眼看着攝圖一步步逼過來,他朝前爬去,嘴裡還兀自叫人來救他,可那裡有人敢搭理他?攝圖踩在他肩背上,舉起刀,一刀斬掉他的頭顱,而後用刀指向剩下的一大波人,喝道:“還有誰敢作亂?!”
跟隨頭人們作亂的士兵們,已然丟矛拔刀,紛紛朝着他跪下來。還有一個原本跟着一起作亂的頭人見攝圖眼神掃來,心裡便是一咯噔,而後也跟着跪下,正準備說些什麼,攝圖已然一刀橫掃,斗大的頭顱便咕嚕嚕滾落在地,無頭腔子停在那裡頓了一下,轟然栽倒。鮮血噴涌而出,將雪地染紅老大一片……
後面的那些軍士們也都肅然,不敢妄動了,這時圓滾滾的庵邏才匆匆趕到,見到這一地死屍,驚訝地長大嘴巴,問攝圖這是怎麼回事。攝圖的護衛們本就心懷猜疑,頓時惡語相向:“你還有臉問,哼,先前說指揮之權都給我們主子,現在又派人來刺殺我們主子,我們還想問一問你是何居心!”
庵邏立時賭咒發誓自己沒有幹過此事,攝圖眼神閃爍了幾下,將庵邏扶穩,站定,而後沉聲呵斥護衛們道:“我跟庵邏是兄弟!他絕對不會做出背叛我事情,背後搞鬼的一定另有其人!但是現在正是危難之際,我先不追究,戰後我再跟他們算這筆帳!”
庵邏站在這一地死屍之間,渾身上下都覺得汗津津的,扯着攝圖的袖子問道:“……我聽說你開始宰馬了,這仗我們還能打下去嗎?”
攝圖收了刀,面無表情道:“齊人雖然戰力強勁,但這是塞北,不比他們長城以內,我們有的問題他們都有,大雪會削弱他們的力量,而圍困封鎖會分散他們的軍力……我們只要耐心先等一等,處羅侯一來,事情就好辦了,我們可以撕開他們的薄弱點,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