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話音一落,衆人頓時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來。要不是礙着王鳴的面子,賈三炮肯定第一時間跳出來大叫,你來當廠長,那老子幹啥?
王鳴本意是覺得老邱這個人不錯,留他在這裡幹活也沒啥說的,頂多是照顧一下,叫他幹些力所能及的也就是了。可是沒想到老邱一張嘴,就說自己來當廠長,使他倍感吃驚。心裡頭忍不住想,他不會是受了刺激瘋了吧?
老邱似乎早就料到了大家的反應,也不言語,轉身回到自行車旁,從車把上取下掛在上面的一隻黑色的小包。
這隻小包質地很好,雖然破舊,但是仍舊泛着光澤,一看就是真皮的。這和老邱的穿着打扮,一言一行十分的不搭邊。
老邱也不在乎衆人的好奇目光,拿着小皮包返回到王鳴跟前,刷拉一聲把拉鎖來開,居然從裡面取出一大堆的證書來,大大小小的有十幾本。
這些證書看起來年代比較久遠,按理像王鳴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根本就沒有見過,不過王鳴顯然是個例外。他只是匆匆的瞄了一眼,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老邱把證書送到王鳴面前,說道:“這些都是我以前工作的單位給的一些證書,顯然雖然沒啥大用處了,可是卻可以證明我的工作能力,我完全可以勝任你們磚廠廠長的職務!”
王鳴把那些證書接過來,表情嚴肅的仔細翻看了一下。它們基本上都是八九十年代一些鄉鎮機關頒發的榮譽證書,什麼先前工作者之類的,這是一種身份和能力的象徵。
他看了一遍之後,就交到苗蕊的手裡。
苗蕊從先前的吃驚已經變得冷靜起來,尤其是看到這些證書之後,也是肅然起敬。
一面小心翼翼的接過來一面說道:“我爸也有這些證書,不過卻沒有這麼多!”
“這都是一些啥玩意兒啊?”賈三炮見王鳴和苗蕊忽然變得異常嚴肅,就湊過去想要看看這些紅本本都是啥東西。沒想到話一出口,就遭了苗蕊的白眼,趕緊乖乖的縮回脖子,只用眼角的餘光瞄。
“王鳴,咱們進屋研究一下!”苗蕊看了看那些證書,就說道。
王鳴點點頭,他也正有這個打算,就在剛纔的一瞬間,他忽然有了一個新想法。
兩人拉着賈三炮回到身後的屋子裡,把門一看,苗蕊幾乎和王鳴異口同聲的說道:“我們運氣太好了,撿到寶了!”
說完,兩人不禁相視一笑,弄得賈三炮莫名其妙。
“王鳴,我覺得,咱們要是打算把以後的事業做大,就需要聘請一個像老邱這樣的人!”苗蕊說道。
王鳴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而且我剛纔忽然想到,咱們開這個磚廠只是一個起步而已,以後咱們還要成立公司,發展出更多的業務來,這樣的話,就要先把利益分配說好。不如我們趁磚廠還沒開工,就先起草一個協議書,說明這個磚廠是由我們三個合夥開的,把投入的錢按百分比分好!”
“你說的是股份制!”苗蕊在一旁補充道。
王鳴呵呵一笑:“這個我不太明白,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吧!”
“這點我同意!我完全可以代表我表姐的意思。”苗蕊點點頭。
“鳴子,咱們都是哥們,何必分的那麼明白呢?”賈三炮有點不解的問。
“頭一段時間,我看了一個電視劇,名字叫啥忘記了,就是說兩個好朋友在一起開公司,因爲相處的跟親兄弟似,開始的時候也不分你我,可是等生意做大了,錢也多了,動輒上千萬上億的時候,因爲利益的關係,兩個好朋友就反目成仇了。我不想以後我們也這樣,所以啥事兒還是先說明白的好。”王鳴說道。
“對,親兄弟明算賬!”苗蕊一旁附和。
“行行行,你們倆一唱一和的,二比一,我有意見也沒用!”賈三炮其實也明白這個理,但就是不好生意把話說的像王鳴這麼直接而已。
於是三人敲定,今天招工的事情完了之後,就去縣裡找個律師,正正式式的起草一份協議,以備以後之需。
剩下的就是關於老邱的問題了,雖然已經決定聘請他來當這個廠長,可是苗蕊卻有一點比較猶豫。
“王鳴,你說像老邱這樣的人,爲啥會跑咱們這裡來打工呢?就算去哪個小企業當個管理人員,那也是綽綽有餘啊!”
王鳴心裡頭也有些奇怪,就說道:“等會兒出去我問問他,然後咱們再做決定!”
“那也好!”
三人研究一通,就又出現外面的衆人面前,那些縣裡的縣民早就等的不耐煩了,紛紛嚷嚷着要是沒事兒就回家幹活去了。
王鳴一想接下來的事情和他們沒有啥關係,就把大傢伙打發回去,約好磚廠一旦開工,會用縣委會的廣播通知。
等衆人三三兩兩的離開之後,偌大的磚廠院子裡就剩下王鳴幾個人。
大家回到屋裡坐下,先是隨意的嘮了幾句,王鳴就直奔主題,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老邱沉默了半天,才苦笑着說道:“這事兒,說起來話就長了!”
原來,九十年代初的時候,他在外縣某個鄉政府當過鄉長,工作態度認真負責,不但上面的領導很滿意,就是下面的百姓也是十分擁護他。本來一切都是順風順水的,眼看着就要調動到縣裡面當個局長啥的。
可是沒想到一場小小的意外,卻改變了他的仕途。他的一個侄子因爲是個偷盜慣犯,被鄉里的派出所給抓住了,要送去縣裡的公安局。
那時候對這種到處流竄偷竊的慣犯處罰的很嚴重,基本上一判就是三五年。
當時他侄子的母親就上門來求情,哭天喊地的不說,甚至還把他父母給搬了出來。
老邱被逼無奈,只好一咬牙,把他侄子送去縣裡的事情給壓了下來,說服教育一頓就給放了。
但是事情過了不久,他就被人舉報,說是以權謀私,給扣了個挺大的帽子,直接從鄉長的位置上給擼了下來,要不是他上面的領導護着他,沒準就鋃鐺入獄了,不過從此以後仕途就算完了。
老邱也變得心灰意冷,躲在鄉下靠種地過活。
說到這裡,王鳴忍不住問:“老邱叔,那你爲啥上這邊來找老伴兒呢?你沒有兒女嗎?”
老邱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我一直都沒結婚,因爲我再等秀芹……”
“秀芹?”
“就是我那剛剛去世的老伴兒……以前我們是一個縣裡頭的,從小就在一起,可是因爲她家裡頭苦難,被逼無奈,遠嫁到坤平縣這邊來。那時候我也是個窮小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嫁人去無能爲力。一直到頭幾年,聽說她家裡頭的那個沒了,我才託人上門,和她搭夥過日子!”老邱說着的時候,眼睛有些迷離,似乎一下子回憶起了許多的往事,可是到了嘴邊,卻只是簡短的幾句話而已。
直到此刻,王鳴才一下明白過來,老邱在醫院的走廊裡和他說的那句話,心中不禁感觸良多。
劉月娥和杜小娟都聽得發愣,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王鳴的身上,心中不約而同的想,其實這世間,像這樣的事情隨時隨地都可能再發生着,如果不知道珍惜眼前的一切,等失去的時候,肯定是後悔都來不及。
見王鳴幾個人都陷入到沉思當中,沒有說話的意思,苗蕊就咳嗽了一聲說道:“邱立臣,我正是宣佈,我們聘請你來當我我們磚廠的廠長,具體的聘請證書等過幾天就會交到你的手裡的!”
她話一說完,王鳴帶頭鼓起掌來。
由老邱當廠長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接下來就是研究磚廠的名字,雖然目前規模還不大,可是大家心裡都明白,可能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擴建。因爲不愁銷路,想不賺錢都難。
大家坐在一起研究了不少聽起來很打耳的名字,可是最後還是老邱說,不用叫那麼花哨,還是平常一點好,乾脆就叫犁縣磚廠吧。畢竟目前磚廠的銷路只要是針對縣裡的各個施工工地,說的直白一點,是走的後門,用得關係,太惹人注目就不好了。
把名字敲定之後,賈三炮又和苗蕊開車去了一趟縣裡,給老邱辦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和米麪蔬菜,這幾天就先對付着自己開火。等廠長正式的開工,他們還會僱個做飯的,到時候就不需要老邱動手了。
老邱性格隨和好說話,又是單身一個人,到哪裡都可以安家。於是當晚就住了下來,正好也可以幫忙照看一下,畢竟設備都已經安裝上了,以防萬一。
等一切都忙完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看看時間,居然到了晚間十點多鐘,大家這才各自的散去,回家休息。
苗蕊在這裡暫時還沒有住的地方,賈三炮只好開着破捷達送她回縣裡。這事兒他自然是樂得屁顛,大傢伙也都看出來了,一天到晚,賈三炮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人家姑娘半分鐘。
王鳴就和杜小娟劉月娥三人,頂着月光步行回家。
雖然是夏季,可是十點多鐘以後,不管是王家縣還是犁縣,家家戶戶的燈早就關了,顯得格外的靜謐,只有草叢裡的蛐蛐不知趣的叫個沒完沒了。
三人並肩走在縣裡新鋪就的水泥路上,輕聲的說着話。
杜小娟和劉月娥一左一右的挽着王鳴的胳膊,兩人都親暱的依偎在王鳴的身側。這些天他忙得不可開交,根本就沒時間和她們兩個親熱,在這個格外安靜的夜晚裡,三個人的身體裡都禁不住有點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