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燃燒的怒意在兩人中蔓延開來。
湛瑾淮心中壓制着一股濃濃的情緒,他能理解清樂的怒意,畢竟若婉妍誕下的是個男子,記在清樂名下會對往後的嫡出子有威脅。
可儘管他明白當中的種種因素,卻又忍不住對清樂的強悍態度而感到失望,清樂爲何不能信他一次呢?若非逼不得已,他又怎會出此下策呢?
湛瑾淮緩了口心間的濁氣,擡手揉着暴跳的太陽穴,試探着與清樂分析現狀,以圖換得事情挽回的餘地,“阿樂,我知道此事待你不公平,可相比起一個出生低微的孩子,我更不願要個出生名門的孩子來威脅你!”
清樂徒然間低頭凝視着湛瑾淮,心間閃過種種念頭,“你這話…何意?”
湛瑾淮擡頭間眸色暗含着不捨,手親暱的覆在清樂手背上,開誠佈公的道明緣故,“再過半個月便是三年一度大選,母妃有意指下側妃!”
清樂似笑非笑的盯着湛瑾淮,腰彎下些許,明亮的眸子凝視着他的瞳孔,深探着他眼中的情緒。
那裡面暗含着野心,愧疚和不捨,唯獨沒有猶豫。
清樂忽而笑了起來,“王爺也是這個意思嗎?”
湛瑾淮極快的搖頭道,“阿樂,你曉得我對你的心意的,母妃之所以要指人,是源於府中無子嗣;我身爲晚輩無法推脫,母妃心繫於我,故而心切了些許,但若是府上已有了嫡子,想來母妃就不會那般急了!”
“是王爺急了吧!”清樂張口便道破他的心思。
湛瑾淮眉頭緊鎖的看着清樂,低聲喝道,“清樂,你當真要如此作賤我的心意嗎?”
清樂聞言禁不住搖頭嗤笑,“王爺對我心意,就是步步緊逼於我嗎?將個妾生子推到我名下?”
清樂眉梢間沾染着怒意,一斂一擡眸間滿是諷刺,“若是如此,這番心意清樂當真是…無福消受了!”
湛瑾淮猛的鬆開緊握清樂的手,縮起的眼孔飽含譴責,“阿樂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自私,你我都在這皇權的漩渦之中,身在皇家,我就註定不能做個普通的男人,我身上揹負着什麼你不明白嗎?爲什麼就不能爲我想想,爲什麼就不能爲我退一步呢?”
湛瑾淮越說越無畏無懼,仿若要將心中積壓的情緒爆發出來,“本王知道你是晉王府的郡主,出生高貴,目無下塵;可我湛瑾淮也是龍子皇孫,身份尊崇,不比你低下;可是清樂,我待你的情意,對你尊寵,對你一心一意縱然,從無怨言,可你呢?爲我做過什麼?
是,晉王府是高貴顯赫,兵權在握,可晉王可曾因着我這個女婿而留半分情面了嗎?便是前些日子,因着韋尚一事,鬧到陛下跟前。爲着這事連累母妃被父皇呵斥管教家族不嚴,連帶着對本王亦冷淡着。”
清樂瞧着面前這個神態無狀的男子,俊朗的臉孔上張揚着怨恨,言語間暗含利劍,“你這是在怨我嗎?”
清樂低低笑出了淚,咬緊嘴脣,眼角溼潤了起來!
這男人,這個男人竟是她的夫君,清樂怎麼就覺得如此的可笑可悲呢?
清樂的一聲反問,喚醒了悲怒中的湛瑾淮。
緩過神來的湛瑾淮瞬間怔愣了,他怎麼會對清樂說這樣的話呢,明明他只想叫清樂諒解他的苦楚,與他同心同行的,可怎麼到了最後,竟是如此境地了呢?
湛瑾淮望着面前眼眸含淚,神情恍然的女子,心瞬間慌了起來。
湛瑾淮擒住清樂的肩膀,慌亂中語不成句,“阿樂、阿樂對不起,是我言語無狀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心情煩躁,情緒不穩,所以才語無倫次的,你原諒我好不好,你別生氣…”
清樂定妍盯着眼前祈求的男子,心中的不捨一點點消散得一乾二淨了。
她擡起手想撫一撫眼前人,看着遠走越遠的他們,腦中閃過種種的過往,當畫面定格在這張臉時,她終是將要貼近臉頰的放下了手。
清樂失落的諾了句,“我不生氣,我只是…有些失望罷了!”
“失望…”湛瑾淮眼中起了仲睨的神色,那他呢?又能對誰失望呢?
“你對我失望了…呵呵……”湛瑾淮忍不住輕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片刻後,聲線沙啞的凝視着清樂控訴,“阿樂,你不能這樣說我,你不能…”
或許他對不起很多的人;母妃,擁護他的大臣,捨生忘死的手下,可唯獨清樂,是他用盡一切手段得來的唯一;他從不來捨不得清樂難過,爲她做盡了極不合理的事情,這三年來的安樂生活,都是他四周極力周旋,頂着衆人的壓迫目光得來的歡樂,清樂怎麼忍心,怎麼捨得就這樣…否決了呢?
清樂側頭默默的注視着眼前這個宛如稚兒般訴求的男人,不禁悲從中來。其實他們都沒錯,只是想要的不同了,道路也就開始背弛而行。
清樂眶中含淚的撫着湛瑾淮的臉頰,一如即往的面孔,眼中溫含的情意不曾減少,只是多了種叫做野心的東西。
慾望如鴻溝,想要的越多就越會迷失自己,漸漸的,最初的心也會被吞噬得一乾二淨。
倒不如在美好被覆蓋前停下,或許還能殘留一絲的溫暖在心頭!
“阿樂!”湛瑾淮留戀的蹭着清樂掌心,溫馨的氣氛叫他有種未曾南下時兩人溫存的甜蜜。
湛瑾淮愣愣的想道,似乎他與清樂的關係,自他南下回來後便一點點生疏了起來。
湛瑾淮從來都知道女子擅妒,可他以爲清樂是不同的,他以爲只要自己待清樂一如既往好,待她的心如初就會沒事的,難道是他…錯了嗎?
“王爺!”清樂的眸光流轉,神情漸漸的明朗了起來,“還記得我們相許時清樂說過的話嗎?”
“什麼?”
清樂對湛瑾淮的反應並不在意,她自顧自語的訴說着過往的美好,“清樂曾說過,清樂是清樂,晉王府是晉王府,清樂不會爲了任何人代表晉王府!”
清樂還記得當日湛瑾淮的答案,他說:本王娶的是晉清樂,而不是晉王府的清樂郡主,而後便是一生唯一妻的承諾。
清樂相信那時湛瑾淮的承諾是真心的,情也是真切的。
只是物是人非,造化弄人罷了。
聽得此話,湛瑾淮的腦中轟的一聲炸了起來,視線漸漸的模糊了起來,耳邊似乎還能聽見當年許下的誓言, “本王發誓,若聘得阿樂爲妻,終其一生,只娶一妻,情繫一人,共赴一世,白首之約,天地爲證!”
所有的防線在此時潰不成軍,湛瑾淮臉色蒼白,身影狼狽的逃離了清華苑。
望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清樂臉上的神情一點點凝結了起來,她掏出袖中的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拭着眼角的悲傷。
方纔屋內動靜頗大,儘管玉喜心中急切萬分,可因不得主子命令,亦不敢逾越闖入。
“郡主,怒大傷身,您莫要爲了些無謂的事情傷了自個身子!”玉喜小心翼翼的探着清樂的臉色,輕聲勸慰着。
她在門外雖聽不真切,可斷斷續續的話拼湊起來,也得到了些信息。
淮王竟是生了以妾生子替嫡的心思,當真是荒唐。
清樂瞧了眼玉喜,輕描淡寫的將事情帶過,“我不傷心,也沒什麼值得傷心的!”
早就已經看透了事情,若是誰還在意,便註定要受傷的。
玉喜扶着清樂至一旁乾淨的地方落座,隨後招手引了侍婢清理房間。
片刻間,一杯溫熱的茶水便擱置清樂的手邊。
“那郡主有何打算,淮王這邊的事情要不要告訴王爺?”收記嫡子可不是小事,若是當真由着淮王的想法來,那郡主的臉面往哪裡擱呢?
且不說郡主身子健康,非不能生育,單是婉侍妾的身份和入府的方式,豈不是要叫郡主難堪,真不知淮王是怎麼想的!
“此事不必勞煩到父王!”清樂掌心下託着溫熱的茶杯,接觸的肌膚透着暖暖溫度,嘴角勾起一抹清涼的弧度,“這事就此打住,淮王亦不會再提的!”
玉喜面露疑色,“難道淮王就這般輕易放棄了?”這不像淮王的行事作風啊!
“你以爲湛瑾淮要的是我收養那婢生子?”清樂撩起眼眸,透徹的目光中泛着點點星光,“玉喜,你可小瞧了咱們的淮王殿下了,他要的可不是一個婢生子的身份,而是我晉王府的態度!”
這下玉喜更是聽得稀裡糊塗了,此事怎麼就牽扯上了晉王府了。
“奴婢還是不明白!”
清樂擡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失笑的嘆息,平日裡倒是顯得機靈,可一牽扯到這正事上,卻不夠透徹。
清樂解釋道,“今日我若是應下了淮王的請求,那麼也就相當於將我綁在了淮王這一派系中,雖然晉王府不曾表態站隊,可是玉喜,若是我當真爲着淮王出頭,父王就真的能不管我嗎?”
“王爺不會不管郡主的!”玉喜老實的搖着頭,依着王爺對郡主的重視,若是郡主當真一心一意扶持淮王,便是王爺不樂意,到最後只怕也得妥協。
思及此處,玉喜又有一事不明白了,“比起讓郡主認一個婢生子,嫡出子不是更好嗎?相信王爺會更看重自己的外孫的!”
清樂的眸色染上了涼意,她的手輕覆在腹部,細細的摩擦着,“一個入府三年都不曾有孕的女人,誰知道往後能不能生育呢?宮裡的季妃等不起,爭褚的大臣耗不起,淮王也不敢等了!”
玉喜不喜郡主說的這番話,張口便反駁道,“可是郡主身體健康,往日裡不曾有孕是因爲一直在調理身子,所以才……”
“誰知道呢?”清樂截斷了玉喜的話,輕喏道,“誰又在意呢?”
便是連淮王都不曾知曉,在大婚前父王曾爲她請了一位大醫調理身子,她因幼年貪玩時落了水,故而體質偏寒,所以大醫開了藥方,警告她調理三年後方可生育。
父王疼惜她,更知女子生育艱辛,故而三申五令着玉喜按醫囑給清樂服藥調理。
這一番折騰下來,卻是三年,她的身子日漸安好了,卻不想情郎懷已依新人,當真是應了那句……造化弄人!
玉喜猛地驚醒了起來,清晰的認知到這個殘酷的現實,嘴角諾諾微動,卻不知該說什麼了,“郡主…”
當年清樂相信兩人會白頭偕老,三年不過匆匆光陰,倒也不曾掛心過,誰能曉得一向對子嗣冷淡的湛瑾淮會突然間急切了起來呢?
後清樂轉念一想,現今這般境況,沒有孩子的牽掛,或許是件幸事。
清樂不喜悲傷秋月的,如今淮王已經決心要子嗣了,她也不得不做些準備。
“玉喜,之前備下的那些人,想個法子引到季妃的跟前!”
“郡主是打算…用了!”那些個女子本就是□□好的,對付男人那一套最是在行的。
玉喜面色變化多端,這些女人一旦送出去,那就是沒得退路了,郡主當真是心冷了。
清樂薄涼的勾起的嘴角,悠遠的目光遙望着清淮苑的方向,今日湛瑾淮能在他跟前上演一場攻心計,誰又知道往後會怎樣呢?
不管將來淮王能不能高登龍椅,這淮王府後宅必須要留一線餘地。
若是經她手送進府的人,待她離了淮王府,只怕就廢了,可若是季妃指下的人就另當別論了。
清樂當下便不再遲疑了,“人要用得妥當纔有效果,左右都是給淮王準備的人,用了吧!”
“是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