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三年前中了狀元后,秦白的事業上達到了最頂峰,生活上也有了太多太多的改變。
比如,每天請他題字畫匾的人多了,潤筆費當然不薄;又比如,他寫過的詩文成了應試的書生們競相模仿的範文,書商們也樂於印刷他的作品;再比如,他現在還擔任了一個很有面子,地位也不低的官職;還比如,他現在還娶了一房淑德賢惠的妻子。
按理說,秦白應該對這樣的生活知足纔對,畢竟他是從一個小戶人家出身的,能夠攀到今天的位置實在是太不容易了。老家的父母一再寫信叫他珍惜現在的幸福,先前的故友也勸他一定要知足常樂,秦白也在心裡反覆對自己說,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活,別等到失去後才懂得後悔。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知道爲什麼,在沾沾自喜了兩三個月後,秦白便厭倦了這種浮華的生活,他覺得這種幸福沒有想象中那麼讓人陶醉,甚至漸漸有了中味同嚼蠟的感覺。
他也說不上爲什麼自己會心生厭倦,是因爲天天在社交場合必須戴着假面具跟形形**的人客套嗎?是因爲公務繁忙所導致的身心俱疲嗎?是因爲官場上同僚間勾心鬥角所產生的恐懼感嗎?
好像都不是,因爲從進京趕考的那一天開始,他便做好了“爲官者煩”的心理準備,而且他正處青春鼎盛之際,體力上並不存在透支現象。
那會是什麼呢?
秦白苦苦冥思,還是不得其解。
“相公,已經不早了,你還是早點睡覺吧,”新婚妻子落落這樣對他說道,“明天你還要上早朝呢!”
“哦,我這就睡。”秦白的話裡沒有多少溫度,只是一句很平常的答覆罷了。
說真的,落落長得標誌秀氣,體態極其苗條婀娜,爲人也非常善良溫從,孃家又是有背景,也很討秦白他孃的歡心,就算用再苛刻的標準來評判,她都絕對算得上是個一等一的好女人。
但秦白卻對她沒有多少興趣,他覺得落落不是他的菜。
雖然他也知道落落什麼都好,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時候還真的就不需要太多的藉口。
如果真要雞蛋裡挑挑骨頭的話,那就是——落落是個太缺乏激情的女人。
對,她缺乏的是激情!
一想到“激情”這個詞語,秦白一下子就血脈噴張了起來!
他是個多麼渴望激情的男人啊,他自小就有着遠大的志向,他不甘於平凡希望出人頭地,他甚至還會以拯救天下蒼生爲己任。
然而,自從見到落落的父親——當朝皇上身邊的紅人高太尉以後,秦白的人生便開始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而這種變化並不是秦白想要的。
落落的父親非常欣賞秦白的才華,他利用自己在朝廷的人脈關係,積極爲秦白鋪平前進的道路,別人需要三五年後才能達到的職位,秦白只需要兩三個月就可以觸摸到,別人需要工作幾十年後才能領到的薪水,秦白上崗第一個月就可以輕鬆拿到,衙門裡每個同僚都對他點頭哈腰,連說話都不敢正眼看他,其他地方更是不敢得罪冒犯,因爲他們都知道他秦白是高太尉的左右心腹。
更讓秦白沒有想到的是,高太尉居然在一個重要場合單方面宣佈,要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秦白,當宴席上的人們都向他投來羨慕目光的時候,秦白心裡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但他又不敢拒絕這門親事,否則就是在跟高太尉過不去,以後他在官場上就沒法混了,要知道一個人既然有能力將你捧起來,那他也一定可以將你踩下去。
於是,他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跟落落成了親,婚後的夫妻生活平淡得像是一杯白開水。
秦白覺得自己今天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別人爲他安排好的,這讓他內心深處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更讓他沒法接受的是,這落落雖然出生於名門大家庭,但她的骨子裡卻是沉悶得很,她不敢隨意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她對日常中的任何事情都沒有自己的主見——是的,她的性格里太缺乏激情了。
尤其是沒到夜裡做房事的時候,她都會像塊木頭般一動不動,完全沒有一點肢體上的互動和情感上上的交流,這讓他作爲一個男人的征服感和愉悅感大打折扣,好幾次他都想在她臉上扇幾個耳光,並大罵一句,“你他孃的是個死人嗎?你就不能動一動嗎?”但一想到她畢竟是高太尉的女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敢得罪,最終還是沒有扇她。
但秦白心裡的失望是顯而易見的,儘管在別人面前,他還是要假裝過得多麼幸福多麼有滋有味,但內心深處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說,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
在秦白的人生旅程中,並不是沒有給他帶來過激情的女人。
只可惜那女人是個煙花女子,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處境,要將一個青樓女子娶回家,就算不是絕無可能,至少也會困難重重。
因爲自己的老丈人是高太尉,就算自己要娶個良家姑娘做偏房,落落孃家人也未必會點頭允諾,更別提那種場合的女子了。
雖然將自己第一段最寶貴的情感給了一個煙花女子,但秦白並不後悔,也不因此而感到恥辱——不,嚴格說來,每次回憶起那些溫馨畫面的時候,秦白的心潮都會無比澎湃,他的心巴不得馬上飛出體外,抵達那人在千里之外的煙花女子身邊。
那煙花女子叫蘇蘇,那真是個女人中的女人,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節裡都蘊含着十足的韻味,舉手投足間的每一寸肌膚間都可以勾起男人無限的慾望和衝動。
倒不是說她長得有多漂亮,是的,若是但從靜態的五官外貌上來說,落落或許跟她不相上下,但一旦她那身上和臉上的表情動起來,那落落可就望塵莫及了。
是啊,蘇蘇的美隱藏在跟人定向交流的互動中,無論她昂首,抑或挺胸,抑或撇嘴,抑或扭腰,無不給人以賞心悅目的終極美感;顧盼生輝間,回眸淺笑百媚生,那是一種靈性的自然流淌,那亦是一種溫馨的慷慨播撒。
蘇蘇身上唯一的遺憾便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出落在褻客如流的青樓裡,實際上,秦白當年確實是將蘇蘇比喻成一位“誤入煙花叢中的人間女神”。
秦白是當年進京趕考的時候,途徑蘇州的時候遇見蘇蘇的。
當年他懷揣着夢想與希冀,想爲國爲民做出一番貢獻,雖然他知道自己才華橫溢胸藏萬卷,但他同時也聽人說起過官場黑暗小人當道,這些年來不知道多少飽讀詩書的博學之士被朝廷拒之門外。
而他在朝廷裡顯然是沒有任何關係和背景的,光是拼着一肚子學問和一腔激情,真的可以打動皇上的心嗎?
秦白那時候心裡是沒底的,所以他經常鬱鬱寡歡,用筆下的詩文來抒發內心的悵惘。
那時候,他位自己解壓的另外
一條途徑便是——去妓院裡找風塵女子聊天。
古時候的風塵女子一個個都多才多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因而容易成爲文人墨客們的心靈知音,而且她們從小就被訓練出了一副溫柔乖巧的性格,在很多時候,她們還要成爲這些窮酸文人們“心理輔導師”的角色。
而蘇蘇那時候正是秦白的心靈知音。
蘇蘇非常欣賞秦白寫的詩句,並且自己也會寫幾句與他和唱。她不僅僅陪他睡覺,她還會懂得安慰他那顆脆弱受傷的心靈,她的那些溫柔繾綣的話語,就像是一把看不見的柔軟梳子,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梳理着他那鬱結的心情。
蘇蘇一再鼓勵他說,你一定可以考上的,你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現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相信你是最優秀的那一位。
這樣的話讓秦白心裡感覺非常踏實,他的自信心也得以逐步恢復和提升,他感謝上天在他的生命中賜予一個如此優秀的女人,他也非常享受和蘇蘇一起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刻,甚至每一個剎那。
只可惜這樣的日子太短暫,秦白畢竟是一個胸懷天下的男人,一間小小的青樓閣子註定沒法束縛住他的心。
隨着殿試的日子越來越臨近了,秦白告別蘇州的時候也到了。
那一天送行時,蘇蘇哭得像是塊烈日下被融化的冰雕,而秦白的心裡也非常難受,但他還是在用咬破嘴皮的方式告訴自己說,倘若以後真有飛黃騰達的一天,一定要將蘇蘇娶回家,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因爲他太愛這個女人了。
後來他終於考上了狀元,正如蘇蘇事先所預料的那樣。秦白覺得蘇蘇簡直就是一位會預測未知的神人,這也更讓他堅定了要將她娶回家的信念。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開始他也滿以爲自己現在有錢有地位了,想娶什麼樣的女人回家便可以娶回家,但殘酷的現實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