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QQ,,一片灰,只有三五個頭像是亮的還都不熟,懶得理他們,倒是小喇叭一直在閃爍,點開,系統消息提示,前天晚上20時15分,一個叫“我愛小臘腸”的女孩申請加他爲好友,林照查看了“我愛小臘腸”的資料,見學校一欄填寫的是西京師範大學,他笑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那個叫什麼娟的女孩。
什麼娟是個很甜美的女孩。前天,進大學第一節高數課,他們很有緣,坐前後座,臨上課前,那女孩的圓珠筆掉了,他見機行事地撿起來,以此爲契機,兩個攀談起來,沒想到竟然很愉快。什麼娟是本市人,但跟他說普通話,一點都不討厭,長相也宜人。臨下課時,兩人還互留了QQ號。
沒想到女孩當天晚上就加了自己,林照心裡很熨貼,他通過了“我愛小臘腸”的驗證,使她的頭像出現在自己的好友欄中,但讓林照備感失望的是,“我愛小臘腸”的頭像是灰的,此刻,她並沒有在線。
林照不甘心,擔心她在隱身,發了個“你好”過去,還是沒有迴應,林照這才死了心,套上耳機,打開一個音樂網站,在幾首周杰倫的歌前面點了勾,連續播放起來。林照甩脫了鞋,兩隻腳翹在電腦桌上,閉了眼,一晃一晃地隨着音樂的節奏打起了拍子。
“菊花臺”,旋律優美,但很憂傷,一曲終了,四下裡重歸寂靜,彷彿比音樂響起之前更靜了。林照睜開眼,猛地坐直了身體。彷彿跌進了冰窖般周身冰冷。
燈已經滅了,但室內並不是漆黑一團,有些微的亮光。
周圍的幾十臺電腦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坐滿了人。這些人大多是學生模樣,但一個個坐得筆直,雙手下垂,一動也不動,面對着顯示器,像是在安靜地照鏡子,又像是在履行着某種宗教儀式。
林照冷汗直流,他陡然發現這些人面前的電腦顯示器居然都是紙紮的,方方正正,每臺顯示器的旁邊都立着一根白蠟燭,燭油像淚水似的流淌下來,飄忽閃動的燭焰在這些人的臉上映出藍幽幽的光。
身後也有響動,他猛回頭,門口的那個女人正從收銀臺後緩緩站起,用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慢騰騰地向他走過來,她的腳步聲不是平常人的那種富有生氣的噠噠聲,每走一步,都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用一把掃帚在掃地。
等她越走越近,藉着燭光林照才驀然發現,原來這個女人根本就是一個紙人,她臉上的五官都是用毛筆勾勒出的,紅筆描畫出的嘴角微微上翹,像是在衝着林照微笑。身上的衣服和裙子是黑色的亮紙,裙子下襬被細心地剪裁了無數的細穗,拖在地上,沙沙,沙沙,沙沙,隨着她的逼近,這聲音愈發清晰。
黑暗中響起了一陣低幽的笑聲,那是一羣人一起捏着嗓子笑的聲音,陰森森的,四處迴盪。
林照一聲尖叫,驀地驚醒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氣,驚魂未定地環顧左右。
頭頂上的燈仍在閃着,空氣中一股甜膩膩的味道,他這才意識到,原來剛纔不知不覺間睡着了,做了個噩夢。
林照擡頭往收銀臺的方向看了一眼。
收銀臺籠罩在一片灰暗的陰影裡,而女人則被牢牢包裹在收銀臺中,檯面上只露出一個黑漆漆的頭頂。
林照伸出手指摸了摸面前的電腦屏幕,冰涼的感覺順着指尖傳遞上來,絕不是紙紮的,林照舒了口氣,揚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全是冷汗,這個夢太過逼真,把他嚇壞了。
外面,雨聲響亮的傳來,聽聲音是一場暴雨,不過,似乎很久沒有聽到雷聲了。林照再次看了看時間,已經11點了,沒想到這一覺睡了將近一個小時。
椅子響了一聲,緊跟着林照看到收銀臺裡的女人站起來,衝着網吧深處僵硬地喊了一聲:有要走的嗎?我要鎖門了。
林照欠起身,詫異地問:鎖門幹嗎?
女人定定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個行爲反常的陌生人,停了一會兒才說道:有人查,要把卷簾門放下來,你,要走嗎?
林照“哦”了聲,搖搖頭坐回去:不走,我不走。
女人停頓了片刻,過了會兒忽然又低低地問了一句:有要走的嗎?
林照一愣,擡起頭來左右看了看,茫然地說道:都說了不走了呀。
女人沒說話,靜立了片刻,轉身走出了那道小門,外面的階梯上響起了空洞的腳步聲,接着,捲簾門嘩嘩一陣暴響,聽聲音是放下來了,雨聲頃刻間小了一些,也就在這一瞬間,空氣也似乎憋悶起來。
11點多,正當林照百無聊賴時,什麼娟居然上線了,這令林照驚喜異常。
十指翻飛,林照連忙打了個笑臉發過去:你好!
迴應冷冰冰的:你誰?
顯然什麼娟的記性並不好,沒有認出他來。
“前天高數課……”一點小小的提示。
見效了,什麼娟很快回過來一個羞澀的笑臉:是你啊,這麼晚你怎麼還在上網?
“等你啊。”明知道不是真的,但女孩們也喜歡。
“哼,油嘴滑舌。”沒有責怪的意思,像是在撒嬌。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什麼娟在網上明顯比現實中更放得開。
這時的林照不煩了,不光不煩,甚至有些美滋滋了,看來西京師範大學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一無是處,有漂亮女孩的地方,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什麼娟問他:“都這麼晚了你怎麼沒在寢室睡覺?”
林照輕描淡寫地回道:不愛在寢室呆着,心煩。他沒好意思說自己跟娘娘腔吵架的事,不大光彩。
什麼娟嘻嘻一笑:“你是個壞孩子,不說我都猜得出,你肯定玩網遊。”
林照說:“冤枉,小狗才玩那東西呢。”
什麼娟嬉笑着說道:“我看也是,你在哪上網呢?”
林照回道:“學校附近的一個網吧,開在一個地下室裡。”
“地下室的網吧?現在學校附近還有開在地下室的網吧嗎?”
“當然有了,要不你說我現在在哪兒?”
“開在地下室的網吧過去倒是有一家,不過早就關門了。”
“上邊是個浴池,旁邊還有個廢棄的工廠。”
“啊?”
“那麼激動幹嘛?”
“那家網吧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黃全網吧吧?這名字起的……”
“你騙人。”
“我騙你幹嗎。”
“你說的這家網吧真的半年前就關門了。”
“那你說說,它爲什麼關門?”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那家網吧死過人。去年的一天夜裡,包夜的二十多個人全都因爲煤氣中毒死在裡面,從那以後那間網吧就再也沒開過門,你怎麼可能在裡面上網?”
林照打字的手指停止了動作,並且回頭看了看周圍。
什麼娟還在繼續:“網吧雖然關了,可那以後,傳出了許多恐怖的傳聞。據說有人半夜路過那個網吧時,總能聽到裡面有嘈雜的聲音,還有更恐怖的,說有兩個小孩晚上趴窗戶,曾經看到過有白紙紮成的衣服和鞋在網吧裡飄忽徘徊,就像活的一樣,當然,這些都是傳言,不過,我每次路過那裡時,都覺得有點陰森森的……不說這個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聽說了那個網吧的鬼故事,所以故意嚇唬我呢?快招,你到底在哪上網呢?”
林照的頭皮轟地炸了,心裡戰戰兢兢的。
他慌忙左右四顧,四下裡仍是他進來時的樣子,空蕩蕩的,收銀臺的那個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蹤影全無,慘淡的燈光照在幾十臺電腦上,網吧裡一片死氣沉沉,氣氛十分詭異。
他扯着嗓子顫巍巍地喊了聲:有人嗎?聲音彎彎曲曲的在牆壁間迴盪,就像在山谷或洞穴中那樣。
除了自己的迴音,沒有任何回答,林照毛了,他站起來,往旁邊移了兩步,鞋底敲擊水泥地面的聲音顯得異常低沉嘹亮,迴音激盪。
林照順着過道來到收銀臺前,那女人的確不在了,只留下一把黑色的皮轉椅。林照回憶了一下,只記得剛纔女人出去鎖了門,接下來便沒有對她太過留意,她去哪兒了?網吧裡應該有住宿的地方,也許女人見包夜的人少,鎖了門就去睡覺了。
林照一分鐘都不想呆在這裡了,他決定把女人叫醒,讓她開門放自己出去。他左右逡巡了一圈,發現收銀臺斜後方不遠的牆上,有一扇緊閉的暗紅色木門,門正中貼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已經殘缺了一角,應該是去年過年時遺留下來的。林照走過去,勾起食指“篤篤篤”的敲了三下:“有人嗎?”
這時,身後彷彿傳來一陣沙沙的輕響,林照警覺地回頭,沒有異常,牆壁閃着灰白的光芒,也許是幻覺。正當林照想回過頭的時候,他的視線偶然掃過不遠的牆角,一瞬間,他的嘴脣猛地哆嗦了一下。